“自然可以。”高原点点头。
两人一路走到沉柯真人的丹房前,毕竟待了三年,所有的一切,夙冰全都熟门熟路。推来房门,里面陈设依旧,丹水的味道不时飘入鼻腔。
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夙冰略伤感的叹了口气。比起秦清止,其实沉柯真人更像她师傅,不管她的意图,不论她的出身,便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夙师妹,这是师傅留给你的。”高原弯下腰,从炉子下面掏出一个储物袋,“虽然你不是师傅的徒弟,但他老人家却对你寄予厚望,在他陨落前几日,嘱咐我等你回来时,将此物赠你。”
夙冰狐疑道:“师叔留给我的?”
见高原很肯定的点了点,她才敢将储物袋收下,又同他聊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直把高原搞的更难过,才无奈的离开。
长生路正是如此残酷,那些一路陪你走过来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止步大道。
所以,这条路注定孤独……
回到洞府,她将沉柯真人留下的储物袋打开,先入眼的是一个灵石袋,上面绣着夜来峰三个字,夙冰一看便知,正是秦清止为自己交的那笔“学费”。
然后是一本《炼药心得》和一本《丹品杂记》。
夙冰将神识注入,翻阅了几页,竟是沉柯真人自己所着,不由珍而重之的收好。
接着是一个随身丹炉,夙冰探了探,脸上流露出几分讶色,竟是上万年份的紫金精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草药、丹药、引子……
夙冰越发觉得奇怪,这不太对吧,即便他看重自己,也是觉得她在炼丹制药的方面颇有天分,留给她一些书籍无可厚非,但为何还要夹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夙冰拧着双眉,莫非,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对着一桌子杂物看了三个时辰,她也想不出来症结所在,便将它们收进同一个储物袋中,再放入自己的芥子空间里,然后开始盘膝修炼。
整整半个月过去,拓跋战还是没回来。
到了第十六日傍晚,夙冰有些坐不住了。
换上门派弟子服,她挥手解开禁制,徒步向广场走去,想要寻个弟子问一问。结果走了一路,一个练气期弟子也没瞧见,夜来峰虽然弟子少,也不至于少到这个地步吧?
举目望了望天色,她才倏然忆起,这会儿恰是食所用晚饭的时间,
飞身跃上一块儿试剑石,她盘膝坐下,守株待兔。
不多时,代步仙鹤便驼回来几名弟子,叽叽喳喳聊的正愉快,因为修为差距太过明显,夙冰便是不想听,也一字不落的全听见耳朵里。
“你说,各门各派送出去的结丹贺礼,他是送回去的,还是不送回去呢?”
“哪里还有脸送啊……”
“总而言之,玄音门这回算是丢人丢大了!”
夙冰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隐隐觉得和元宝有关:“你们几个,站住。”
几名小弟子根本不防,纷纷将头抬起来,见到夙冰的时候瞳孔皆是骤然一缩,继而唇角微微颤了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去想的模样,直到一人跪下,才纷纷跪下:“弟子拜见夙师叔……”
他们的反应让夙冰很不爽,也不叫他们起身:“你们方才说,玄音门怎么了?”
几名小弟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一个胆大点儿的颤声道:“启禀师叔,玄音门的宣于逸前辈,结丹不到五日,便……”
“金丹碎了?”夙冰讶异道。
“那倒不至于。”另一名小弟子接口道:“听说又化成灵气儿了,境界一下跌回筑基初期。”
夙冰琢磨了下,很快明白过来,原来之前他并没有结丹,只是进入了假结丹状态。
不知因何缘故,听见这个消息,之前因为沉柯真人死讯带来的阴霾,似乎都被冲淡了,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咂咂嘴,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啊!
☆、77入狱(一)
试剑石下跪着的几名小弟子,也不知道她在乐什么,彼此面面相觑一番,又安分守己的将脑袋垂了下去。夙冰乐完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清清嗓子道:“你们可曾见过拓跋战?”
先前那名略胆大的弟子道:“您是说拓跋师叔么?”
夙冰心下一动,那小子果然筑基了。
既然已经成功筑基,多少有了一些保护自己的能力,是以夙冰对他去了哪儿,已经不再关心,敛袍起身,正打算回府继续修炼,突听那小弟子道:“拓跋师叔不久前,不知因何缘故,同其他峰的几名师叔打起来了。”
夙冰倏地顿住脚步:“然后呢?”
小弟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回夙师叔的话,这事儿在宗门闹的还挺大,最后参与殴斗的几名师叔,全被戒律堂抓了起来,被罚去思苦崖体修一年。
夙冰不太相信:“就只是去思苦崖体修?”
就只是?
回话的小弟子不由纳闷,思苦崖那是什么地方,干的都是一些累活重活,一年下来铁打的身子骨也得蜕层皮,但他肯定不敢多嘴,只稳稳道:“根据弟子们得到的消息,确实如此。”
“知道了,你们起来吧。”
“多谢夙师叔。”
夙冰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祭出自己的飞行法器,正打算离开,又垂下眼,指着那名回话的小弟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弟子慌忙道:“弟子名叫秦岩。”
“你是秦氏家族的人?”
“弟子只是秦氏家族非常疏离的一脉。”小弟子略有些赧然。
夙冰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驱着法器朝着思苦崖的方向飞去。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越来越难看,拓跋战这小子,真真不让人省心。
一路飞上思苦崖,老远瞧见一头七阶碧眼金耳兽在门前卧着。七阶灵兽,相当于人修元婴初期修为,观他模样,似乎距离化形不远。
夙冰驱着蒲扇,落在右侧一块儿平地上,走上前拱手道:“前辈有礼。”
“来者何人。”碧眼金耳兽微微抬了抬眸,睨她一眼,“报上名来。”
“夜来峰清止道君座下弟子,夙冰。”
碧眼金耳兽嗯了一声,前爪一摊:“谕令。”
夙冰摇头:“是师傅派晚辈来看看拓跋师弟,并无手谕。”
“你将清止道君搬出来也无用,主人有令,除非持有戒律堂谕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碧眼金耳兽冷不丁瞄她一眼,寒声道,“否则,格杀勿论!”
夙冰挑了挑眉,一早听闻戒律堂有位了慎真人十分铁面,它口中的主人,必是他无疑。非要谕令才能入内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去求一求师傅罢了。
便不再同它纠缠,夙冰行过礼,打算转身之际,邪阙说道:“别回去了,我有办法。”
夙冰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邪阙咂咂嘴:“让我把它吃了!”
“这里可是无极宗,你别乱来!”夙冰一头汗,怪不得这家伙会突然清醒,敢情是闻到了肉香,“万一被逮着了,别说我保不住你,连我都得倒霉!”
“瞧把你吓的,哈哈哈!”
邪阙笑的直打滚,“我有那么蠢吗?
夙冰当真无奈了:“妖怪叔叔,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没跟你开玩笑。”邪阙一言罢,挥动翅膀从灵兽袋里飞了出来,落在碧眼金耳兽的鼻尖上:“嘿,小子,给个面子,放我们过去吧。”
“你……”
那碧眼金耳兽一愣,似乎想不到一只三阶小兽竟然能够口吐人言,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称呼为“小子”,不由怒了,浑身长毛炸起瞬间炸起。
正预备将此兽吞下腹中,却猛然发觉自己四肢僵硬、灵气郁结,完全动弹不得。
“你是何方妖物?!”那碧眼金耳兽大怒道,“速速将我放开!”
邪阙轻飘飘的冲他吹了口气:“乖,你睡着了,你什么也没有看到。”
碧眼金耳兽心下一阵恐慌,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四肢根本不受它控制。渐渐的,他便挣扎不动了,歪靠在石头上,喃喃道:“我睡着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夙冰揪起眉:“它没事吧?”
“当然没事,半个时辰之后便会醒。”邪阙重新飞回夙冰肩头,“走吧。”
“咦,你先前不是告诫我,有事儿自己想办法么?”夙冰狐疑地低下头,望着他,“今天怎么如此好心,居然肯主动帮我,真让人受宠若惊。”
“老子就是不乐意你去求那个伪君子!”
邪阙冷哼一声,一个猛子扎进灵兽袋里,不说话了。
夙冰抽了抽嘴角,本想贴一张隐身符箓潜伏进去,但储物袋里只余下一张上品的,她实在舍不得,便大摇大摆的朝内走去。牢房大门都能进了,里面的修士理应不会怀疑自己有没有谕令,再让她取出来瞧瞧。
徒步走过一处小广场,一侧有二十几名练气期修士,正蹲在地上打磨玉石,一瞧见她,立刻行礼。夙冰虚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筑基期弟子在哪里劳作?”
一名弟子指着东面的山洞道:“回师叔的话,筑基师叔们全在熔炉室。”
夙冰略一点头,向他指的地方走去。
驻足在山洞门口,除却铿锵击打精铁的声响,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哄笑声,其中两道声音夙冰熟悉的很,正是慕容浔和秦君澈的。一听说拓跋战同人斗殴,她就猜到少不得这两个人。
以拓跋战今时今日之体魄,戒律堂单纯的体罚根本无需夙冰为他操心,但同这几个败类关在一处,能不能活着出来真是不好说,这便是夙冰放心不下、非要过来一趟的原因。
眼眸一沉,她撩起裙摆走了进去。
熔炉室并不大,中间有个两人高的三味真火炉,左右两边各是十几个铸铁池子,夙冰一眼瞧见角落里的拓跋战,半裸着一条胳膊,正闷着头击打玄铁胚,脚边的储物框,已经盛了上百个提纯过的精铁。
再看慕容浔他们那边,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喝茶品茗。
“哟,那不是夙冰嘛!”
秦君澈正说着笑话,眼尾一扫,瞧见了夙冰。慕容家的两兄弟也望过去,慕容浔一脚蹬在铸造台上,轻蔑的扯了扯唇角:“啧啧,真是想不到,这臭女人还真有脸回来。”
拓跋战一直背对门口,听见几人言语,才停下手中活计,转过脸,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夙师姐……”
夙冰面无表情,背手上前几步:“你是怎么回事?”
喉结滑动了下,拓跋战没有吭声。
瞧他被炉火熏成一块儿黑炭,黑的油光发亮,从手心到胳膊起满了火毒泡,一路延展到肩膀……这只是能瞧见的,瞧不见的,不知道伤成什么样。
很明显,这里的管事没有了慎真人铁面,肯定收了慕容家不少好处。
夙冰直勾勾盯着拓跋战,拢起眉,脸上生出三分愠色:“我离开的时候,你不是说自己有分寸?这便是你的分寸?”
拓跋战依旧不吭声,避开她的目光,举起手中灵锤,继续淬炼精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