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这番解释,霍尧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逼近了一步,冷冷看着她的同时,再一次问道:“你——做了什么?”
冷凝抿起了唇,她不再躲开他的目光,而是迎面直视他那双漆黑的双眸。
静默对峙。
玄天秘境的森林中一如既往得深沉寂静,唯有风声,呼吸声,还有隐藏在阴暗潮湿中的危险。
久久的沉默。良久,她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霍尧没有回答她。
冷凝缓缓垂下了眼睑,淡淡说道:“我要你帮我去剑阁里救一个人。”
这语气,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我为什么要帮你?”霍尧瞥了她一眼:“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轻声打断了。
“我的确做了手脚。”冷凝没有看他,把目光留给了虚空,她静静道:“天崩里我融入了魂契,只要你使用过天崩,你就会被魂契之力所影响。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现在……你别无选择了。”
可以这么说,霍尧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半个奴隶了。
跟霍尧这样的魔族打交道,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留后手?她一直在做着准备。当初她学会了锻造灵剑的方法了后,立刻举一反三,试着将魂契融入了天崩之中。几次尝试过后,她成功了,只可惜现在看来魂契的效用并不是那么绝对的。否则在她呼唤他时,他就会立刻出现。但如此也够了,至少这一次她能逼霍尧帮他救人,至于以后……渡过这个坎儿再说吧。
霍尧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坠冰窖,锋利如刀。冷凝一直以为初见时的那般,已经是他最冷漠的样子了,可原来还有更甚的时候。大概是近来两人相处平和了不少,此时他的冷漠,竟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是……难受?
冷凝将那种莫名的感觉强行压了下来,冷静地说道:“如果你强行挣脱魂契之力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你会元气大伤,这段时间里足够我做很多事情了。”
他冷哧了一声,睨着她的黑眸似笑非笑:“所以呢?”
“帮我。”冷凝抿着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不断传来,她却没什么感觉似的更加用力地握紧。“只要你帮我,事后我就解除契约,然后就从你眼前消失再也不来碍你的眼。”
霍尧又是一声冷哧:“想得很美。”
“霍尧你——”
冷凝刚要说什么,双肩一阵剧痛骤然传来。他握住她单薄的肩膀,逼迫她正视自己,连连冷笑:“我霍尧从来不受任何威胁,你倒是很敢啊!”
他怒视着她,如夜深沉的黑眸中,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仿佛要将她焚烧成灰烬。冷凝抿着唇不服输地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同样冷笑:“不然呢?我要一直受你威胁下去吗?我不是天生奴性,凭什么你叫我做什么我就非得要做什么,同样回你一句话,想得美!”
“你!”
霍尧握住她肩膀的手骤然收紧,她只觉得肩膀的骨头快要碎裂了,脸色苍白如纸。她心中默念魂契的咒语,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放手!”
霍尧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却依旧冷冷逼视着她,冷汗不停地从他的额角流落下来,不一会儿就衣裳就湿了大片,他正竭力压制着魂契带来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尽管不想,手上的力道还是渐渐松了下来。
冷凝稍微缓了口气,重复道:“放!手!”
霍尧猛地放了手,接连退后了两步,结了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彻骨的冷。他看了她一眼,蓦地转身离开。
冷凝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口口水,说道:“伤好了再去。”
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呼——”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脱力一般滑坐在了地上,唇边缓缓弯起了一个很轻很轻的笑来。嘲讽,苦涩。
前路坎坷啊。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话都不说了,顶锅盖逃跑……
~~~~(>_<)~~~~
第56章 分道扬镳
十、分道扬镳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跟霍尧闹得这么僵的,说辞她早就想好了,就算不能完全取信于他也能让他摸不清状况。可事到临头,她突然不想那么做的,不想推脱,也不想骗他了。本来就是对立面的两人,一个魔一个人,一个威逼强求一个无奈妥协……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呢?
没什么意思。
冷凝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忍痛站起了身,换了个稍微隐秘的地儿藏了起来。万事小心为妙,如今她是铁板钉钉上的魔族走狗了,人人杀之而后快,她还不容易死里逃生自然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
时间缓缓流逝。
她靠坐在山洞口,抹完伤药后,抬眼眺望。
天边,是一片旖旎的景色。玄天宫山之上红彤彤的,连绵的火光仿佛烧到了云霄之中,在墨色中绽开朵朵绚丽的红莲之花。而她在这万丈深的崖底,似乎还能隐隐听见上面纷乱嘈杂的声音……不知霍尧此时如何了。
应该没什么事……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尧带着昏迷的摄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冷凝急忙站起身来,他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问道:“你想去哪儿?”
霎时,她想说的话被噎在了喉头里。
“去……”
这个问题难倒了冷凝,她快速想了一遍可行之策,悲哀地发现自己没什么地方能去了。以前她还想过去沧溟城的,可如今跟霍尧交恶,一看他那冰冷彻骨的神情,顿时就没有了任何想法。
“去帝都吧……”冷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了决定:“江贺那里。”
霍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打算带她瞬移,湿热滑腻的液体却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了她的掌心,冷凝心头猛地一缩,这才发现他浑身浴血,只是因为黑色的衣服不太能看得出来而已,地上也湿漉漉的一片。她蓦地睁大眼睛想要说什么,他却冷冷地别过头去了。
“你……还好吗?”冷凝迟疑着开了口,轻声说道:“我其实,不那么急的,他在玄天宫多个一时半会应该也没问题。”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摄提了。
霍尧冷哧了一声,缓缓斜了她一眼,唇角扯起冷淡的笑意。虽然一句话没说,嘲讽意味却是十足的——他这样的人,被她如此威胁绝对是耻辱一个,没能杀了她已经是忍耐极限了,他肯定是想尽快跟她做个了断的。
冷凝咽了咽口水,直直盯着地面发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胸腔里有些闷,隐隐作疼。
瞬移的时间是极短的,没过多久就到了江府的一个空厢房当中,霍尧将摄提仍在了榻上,转身看着冷凝,似乎在等待什么。
冷凝原本想要过去看看摄提的状况,见此只好停下了脚步,说了一声:“谢谢。”
但显然霍尧要的不是这个,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冷冷的。冷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有些难堪。她缓缓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我马上就解除契约,只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不要找我的麻烦。”
霍尧双手抱臂,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以前种种一笔勾销,你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怎么样?”
霍尧冷冷地“嗯”了一声。
她拿出了一块青玉玦出来,说道:“捏碎它,融合了里面的灵力就可以了。”
霍尧接过青玉玦后并没有立即照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在手中把玩,幽黑的眼睨着她,沉静得如同黑夜底下的深海。良久,他微微挑起了眉,冷嗤了一声,略带嘲讽:“我说了你就相信,就不怕我反悔?”
冷凝一怔。
是啊……她怎么没想过他会不守承诺?
她怎么就觉得只要他应承了,她就绝对安全?
啪!修长的手指一用力青玉玦应声而碎,霍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现在你没有任何凭仗了。”
大概是他的冰冷的样子太过骇人,冷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步,俄顷,再一步。
他真的反悔了!
原本心头还有的一些些愧疚渐渐消散,她的神色也慢慢沉冷了下来,弯起唇角,说道:“那你怎么就以为——”
她的喉头被掐住了!
砰!
她被一股大力狠狠压在了墙上,阵痛从背脊攀沿而上,那一瞬眼前陷入黑暗。他半垂着眼帘冷冷注视着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靠得太近了,如果不是此时的气氛太过剑拔弩张,她几乎以为他想……亲吻她?
“人魔势不两立,该杀!”
他面无表情地数着她该死的理由,冷漠无波的双眸犹如看待一个死人——
“出卖我,该杀!”
“辱我,该杀!”
“威胁我,利用我,算计我……更是该杀!”霍尧缓缓笑了起来,唇上咧开残忍的曲线:“你说,难道你不该死吗?”
“怎么?你不是……多话的人……莫非,不……不舍?”
她被掐住喉咙,涨红了脸,费力说出了一句话来。但她的目光中却不见丝毫慌乱了,早在他动手之后就静了下来,也冷了下来。他说的句句都是真,可那有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过是多为自己考虑了一些,又有何错误?人嘛,总要多爱自己一点。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孤家寡人,更没有不爱自己的理由。
“想太多。”
他微微皱眉,另一只轻轻搭上了她的太阳穴,粗糙的指腹在上摩挲而过。掐住她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她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她浑身战栗,以眼神质问他要做什么。
“我今天倒想要看看,你还做过多少背叛我的事情。”
记忆搜查?
冷凝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心中默念了魂契的咒语。
霎时,霍尧神色结冰,幽黑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欣赏着他硬抗魂契之力的样子,那忍耐痛苦的模样,唇角轻轻勾起,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居然笑出了泪花。
不是她故意留的后手,只是她有心也无力。摄提把魂契给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没想到会有要解除的一天,自然什么都没有问。所以,提出解除契约不过是为了宽慰他的说辞罢了,青玉玦也只是疗伤用的。但……她在做出承诺的时候,是真的打算不再用魂契了,只要他不伤害她。
只可惜,依然有心无力。
“你走吧。总之今天多谢了,还有魂契我……”冷凝没有继续说下去,突然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左右她也解除不了魂契,她也没那种宁死不屈的节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会用的。
“魂契,我知道。但只要我想,它就不算任何问题,懂吗?”霍尧唇边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意,转身消失在了屋子当中。
冷凝呼吸一窒,闭了闭眼睛。
天色破晓,云层中透出了微光。江府的奴才婢女们已经开始忙碌了,扫地擦抹,给花草浇水,亦或者是准备膳食……他们行色匆匆从窗前一晃而过。这些平常的情景有多久没见了?原本她也会在这样平凡的生活中慢慢变老的。如果没有学习铸剑,如果没有遇到霍尧……
良久,她收回了目光,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这才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脚步来到床前。
摄提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如同睡着了一般,唇角因为放松了而呈现出一种别与往日的柔软,看起来好接近多了。如果他醒来,大概又会用一副冷漠到几乎没有感情的神情对着她……但都无所谓了,只要他醒来,不管怎么对待她她都无所谓了。
她希望他醒来,而不是如今这样……仿佛只是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轻轻叹了一口气,冷凝刚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地面上遗留了一个黑色小瓶子,她捡起来看了看,是上好的伤药,专用于法术烧伤的那一种。她怔了会儿,给自己上了一些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非昔比,她无须在意那些来来往往的普通人,轻易就能避开。
来到江贺的厢房,他正在穿官服,手中没有乌骨描金折扇,唇边也没有那吊儿郎当的笑意,看起来格外正经。这模样实在少见,看得冷凝都忍不住挑起了眉来。
叩叩。她倚在门边,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