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秀秀娓娓道来,虞娘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难道说她真的对金甲人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那次秀秀和金甲人只是一次短暂的交集,金甲人很快就从秀秀身上起来转身离开,就像前两次一样,然而这次秀秀马上爬了起来,提着裙摆追在他身后大喊:“你不能跟我说句话吗?哪怕就一句啊,你救了我的命,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甲人越走越快而秀秀却被小石子绊倒跌了一跤,正当她沮丧的坐在地上的时候,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穿着战靴的脚。
是金甲人,他回来了!秀秀一脸无惧的仰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心却在狂跳,金甲人看了她片刻,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迟疑了片刻,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周文宣”三个字。
写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喃喃着这个名字的秀秀。
从此之后,秀秀就像是生病了,她变得更加美丽和忧愁,时常唉声叹气,没有人的时候悄悄的描画这个名字。
“我非常想要再见到他,可是他再也没出现过了,我觉得我跟他之间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许是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见到他……”那秀秀继续道:“那天我走过一个小土山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每次他都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那么我就佯装跌倒,从一个山上滚落下去,看他会不会出现,结果……他真的出现了,他紧张的抱着我,用身体护着我滚下山坡。”
那一次,其实金甲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怕她受伤所以出现了,结果这个冒失的姑娘果然扭伤了脚。
后来金甲人就背着她,一路走着将她送到村外,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当然全是那秀秀在说话,说她想见他,说她觉得他很特别,说她欠了他几次救命之恩所以想要认识他。
金甲人一直默默的听,那秀秀认为他是个哑巴,不过他会写字,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就会在她手心写字,他写的字挠在那秀秀的手心里痒痒的。
那秀秀其实不在乎他是个哑巴,也不在乎为什么他那么神秘,她只是想要见到他,想摘掉他脸上的面具,就算他长得很丑她也不怕,她就是想要更了解他一些。
“他怕我又做出危险的举动,所以同意见我,每次我们约在一个山坡上见面,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晚,我们坐在山坡上,我说话而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我说的都是一些可笑的小姑娘家的闲言碎语,可他听得那么专注……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通缉犯,所以才藏头露尾,他点头,我问他是不是个丑八怪,所以才带着护面,他也点头,我问他是不是盗贼想要偷走一颗姑娘的心……他笑了,听到他轻轻的笑声,我却生气了,因为他就是不肯告诉他真实的事情,我发了脾气站起来就走,他追上我拉着我的胳膊不肯松开,于是我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想要看看你的样子!”
“你看到过他的样子没?”虞娘关心的问,因为如果是僵尸的话,外表总会和正常人不一样的。
“我要求过许多次他脱下头盔和护面,结果都闹得不欢而散,只有一次……”那秀秀姑娘望着虞娘,甜蜜又心酸的回忆那件往事,因为在那次之后,她和这个叫做“周文宣”的神秘人就失去了联系。
那是一个夜晚,在那秀秀百般要求下,周文宣终于答应摘掉了护面,但他很狡猾,那是夜晚,他背对着月光,那秀秀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她只能抬起手用手去摸他的脸。
大概是因为周文宣的脸贴着铁面罩的原因,所以他脸上缺少温度,秀秀的手在他脸上摩挲,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轻抚着他冰冷的嘴唇,描绘他挺立的鼻梁……最后她情不自禁的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踮起脚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再推开她。
那是一个奇妙而美好的夜晚,是那秀秀最美好的记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夜晚之后,周文宣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秀秀每天都去山坡那里等,从日出到日落,从希望到失望,哪怕她假装跌倒或者受伤他都没再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抛弃了自己,整整三个月她都在失魂落魄中度过,直到三个月后,金花老娘对外宣称,她被选为了河神的新娘。
“所以其实你没真的看到过他的样子?”陈挽风也不禁问道。
好容易休息了会儿,他和谢燕九都睡不着,全都凑过来听那秀秀和金甲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实在叫人嘘唏。
秀秀摇了摇头,含泪道:“……没有,我并没真正见到他的模样,这是不是很荒谬?”
的确很荒谬,不过荒谬的事情在她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少,也不缺这一件了。
虞娘听完这个故事,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推测,那金甲人其实是一具僵尸,至少是一个异类,所以他才会那么神秘也不肯让秀秀姑娘见到自己的真面目,虞娘自己就正陷入一场苦涩的爱恋之中,所以能够想象的到秀秀姑娘和金甲人之间的感情有着超乎人想象的沟壑,恐怕这也就是金甲人一直不愿对她太过亲近的原因。
可怜秀秀姑娘一无所知,就这样深陷了进去,而从当她被金花老娘陷害之后,金甲人冒死出现救了她这件事上看,金甲人对她也有着很深的感情。
物伤其类,这个哀伤的故事让虞娘想到了自己和陈挽风,她看向陈挽风,陈挽风感到了她的目光也望着她。
“这个周文宣可能跟我一样。”虞娘道。
周文宣的异常之处,恐怕也只有秀秀姑娘才会视而不见,陈挽风通过秀秀姑娘的描述基本上已经察觉了这周文宣的诡异之处,听到虞娘跟他暗示,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道:“你是说……”
虞娘点了点头。
陈挽风想了想,既然出现棂鰌代表地下有古墓,有古墓代表有死人,说不定这周文宣是古墓里出来的僵尸!
“那个河神是一种叫做棂鰌的上古灵兽,一般是用来镇守陵墓的,魏城主可能在那里。”陈挽风也简明扼要的说出了这件事。
虞娘道:“我们要找到魏城主。”
陈挽风却说:“想要找到他则必须先找到陵墓。”
虞娘道:“陵墓在哪?”
陈挽风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但或许秀秀姑娘能够指点一下我们……”
那秀秀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瞪着眼睛奇怪的望向他们。
如果周文宣真是一只僵尸的话,说不定现在没有死,虽然棂鰌将他拖进了水里,可僵尸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如果不能亲眼见到他被开了脑瓢,那谁也无法肯定他的死活。
棂鰌与古墓有关,僵尸与古墓有关,寻龙派也与古墓有关,所以,找到古墓就是找到魏惜金的关键,而这个关键的钥匙在于古墓到底在哪?
陈挽风望着那秀秀道:“秀秀姑娘,能告诉我们你和周文宣约见的那个山坡在哪吗?”
☆、第六十三章
那秀秀和许多姑娘一样,一遇到心仪的人就犯傻,遇到其他人的时候则就会用脑筋想问题了,这实在是件不仁义不仗义至少是件不公平的事。
“你问这个干嘛?”那秀秀奇怪的问道。
于是陈挽风便不得不向她解释他们几个来到三界镇的真实目的,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有些解释不通而已。
“有个人失踪了,我们来此是来找他的。”
“那跟你询问我和周大哥约见的地点有何关系?”
“……表面上没有关系,但实际上万事万物之间都有关系。”
“什么关系?”
“额……谢老九还是你来说吧。”
陈挽风败走,他到底该怎么对一个普通人解释整件看起来毫无逻辑的事?
有个人被盗墓贼抓走了,盗墓贼可能将他藏在地下陵墓里,而我们觉得你的情郎可能是是一只僵尸,僵尸是死人变的,陵墓就是装死人的地方,所以说不定你的情郎就是从陵墓里爬出来的,你们看起来很要好,没准你们约会的地方离陵墓不远,要不你快点将位置说出来,我们去找找线索,说不定能找到呢?你能懂哒?
以上……是不是太超乎正常人的理解了?!而且关联性也不那么紧密,这种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也没啥招了姑且试一试的态度真的有说服力吗?
那秀秀质疑的盯着被推上前的谢燕九,谢燕九张了张嘴,发现这事儿逻辑还真有那么一点跳跃。
“……”
“……”
“……你相信冥冥中的预感吗?”
“呵呵……”
这种解释,那秀秀也只有“呵呵”两声了。
谢燕九也败走了,那就只剩下虞娘了。
虞娘不善言辞,所以她只说了一句话:“周文宣可能没有死,或者已经死了……我是说他不是普通人,可能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说什么!”那秀秀不敢相信的尖叫了起来:“周大哥没有死?!”
这在死和活的概念如果放在僵尸身上是不好定义的,因为僵尸早就死了,世上没有还活着的僵尸,现在不管虞娘对那秀秀说周文宣还活着或者死了,仿佛都有哪里不对。
虞娘正在纠结到底是该用死还是活来来形容周文宣的时候,陈挽风终于接上了思路,将她往后一拉,对那秀秀道:
“周文宣不是普通人……当时他被棂鰌拖下了水,但不排除他也有逃脱的可能,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我们要找到的那个人,可能周文宣知道在他哪里,所以我们必须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他……至少找到他住的地方,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吗?”
“他真的还活着吗?!”那秀秀只听进去了这个部分,立即激动起来。
“不能肯定……你先别激动,你们到底是在哪见面的,他有没跟你说过你们怎么联系?”
那秀秀面色忽喜忽悲,完全没有听进陈挽风的话,只顾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没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他侥幸逃生呢?他武功那么高强,如果他逃出来了而她却离开了,那岂不是失之交臂吗?
对,她要找到他,然后跟他一起走,哪怕是流浪也不要紧,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那秀秀颤抖着解开自己的领口,从里面拿出一只小银哨,忍着眼泪道:“我要去找他!”
小银哨?陈挽风、虞娘和谢燕九盯着那秀秀的脖子,目光齐聚在这东西上面,难道说这就是她联系金甲人的东西吗?
这玩意儿还真有!
“用一百颗尸王精丹加上你的神鼎炼化是唯一能挽救他的方法。”魏惜金对扇子姑娘道:“没有我的尸王精丹,你每次用神鼎为他固元实际上都是在饮鸩止渴,虽然会让他暂时好转但也会加剧他的恶化,他是一个失败的作品,本不应该存在,所以对待他的方法跟你以往所知的不同,他的根源在于他自己……现在,你必须让我走,你用神鼎保住他的性命千万不能让他出来,而我会尽快带着尸王精丹回来。”
魏惜金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让人感觉到这实在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扇子姑娘怔怔的望了她片刻,突然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下脸对他道:“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或许你一直在骗我,你只是希望我放你走才故意这样说!”
前一刻她才有几分相信魏惜金是真的愿意娶自己,可是下一刻听到魏惜金要自己放她离开立马又开始不信任他了。
真是个……多疑的姑娘。魏惜金摇头轻叹,俯□在自己脚腕上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只见脚腕上的镣铐就脱落在地上,而扇子姑娘盯着他的脚,才发现袍角之下,他的裤腿上不知什么时候透出了一点点淡淡的血迹。
虽然只是一双镣铐,可毕竟是精铁所制,看着精巧分量却不轻,又随着魏惜金的行动摩擦他的脚踝,人的武功修为再高也非铜骨铁皮,摩擦时间久了皮肤自然会破,只是魏惜金不曾抱怨罢了。
扇子姑娘看到他的镣铐脱落先是一惊,看到他的裤腿上有血迹再惊一次,她只是想要困住他,弄伤他只是无心之失。
“扇子,如果我想要走,就不会跟你来这里了,寻龙派虽然源远流长,可养尸门未必没有制敌之法……我的诚意,你可知道?”魏惜金对扇子姑娘说着,弯腰拎起地上的镣铐,将之交到她的手上。
“原来你……其实是可以脱身的?”扇子姑娘再一次被那双银色的眼睛蛊惑住了。
魏惜金佯装受制,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干嘛,他们俩家本有婚约,若对方无大过错,自然没必要毁约,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地宫待太久,尸王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回去住持。
魏惜金微微笑了笑,道:“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弄伤你。”扇子姑娘拿着冰冷的镣铐,雾气浮上了眼眶,她瘪了瘪嘴,道:“我只是一直在倒霉,我出生之前寻龙派威名赫赫,后来却剿了……我和爹一直住在地宫……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每次好事都会变成坏,现在爹不在了,文叔叔也这个样子……我,我不该不信你,我只是没想过真的会有好事发生在我身上,呜呜呜,对不起。”说到最后,扇子姑娘哭起来了。
魏惜金看到扇子姑娘哭起来,顿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日常他所相处过女子,不论是哪家的闺秀或者侍女无不蕙质兰心,温婉懂事(城主大人,你太天真了),她们仪态翩翩从未在他面前哭过,现在扇子姑娘一哭,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该安慰一下她或者劝她止住眼泪?虽然他们有婚约,但毕竟才认识几天,如果他动作过分亲昵了,会不会有趁虚而入之嫌?
魏惜金身上没什么可以给扇子姑娘擦眼泪的,他只好站在她的身边,不断的柔声劝着:“扇子,你别哭了,是在下的错,在下应该早点想办法找到你们,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扇子姑娘哭了几声,看到魏惜金一个劲儿给自己赔小心,自己也觉得羞涩,就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脸,若无其事道:“好了,你别说了,我们派里出了那等事,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还在世呢,这些事也怪不到你头上,你不必这样小心,我没事,我送你出去,你帮我救文叔叔……我会感激你的。”
最后半句,落音十分轻,似有一些无尽的意味,可惜魏惜金未能听得真切。
扇子要守住神鼎,不能将魏惜金送得多远,只到了长廊那里,将墓道出入的方法尽数告知,然后又从自己刀鞘里抽出一把刀留下,另一把刀连同刀鞘塞给了他。
扇子姑娘的武器是一把双燕刀,她这个时候将其中之一给了魏惜金,一来是魏惜金身边没有得用的兵器,他在路上没有兵器防身怎么行,二来便是有些小小心意,只看魏惜金懂不懂了。
魏惜金拿着单刀向扇子姑娘道谢,扇子姑娘又抽出自己的马鞭给他,告诉他出去之后哪里可以找到马,一一说得清楚明白之后,她才念念不舍的和魏惜金道别了,心情就好比那抽刀断水,一步三回头。
说到儿女情-事,女儿家往往更加细致,魏惜金也感觉到了扇子姑娘对自己的转变,有些事合乎情理,道义周全,只是情未深及,这扇子姑娘也有许多令他欣赏的优点,比如武功高本领强,比如个性爽利有主见,另外从她将自己绑来的过程来说,头脑也十分聪慧,对待那具炼尸的态度上看,能算是有情有义,这样的女子当个城主夫人也很匹配,会是个很好的城主夫人。
辞别之后,魏惜金带着单刀和马鞭按照扇子姑娘传授的法子,往地面上走去。
另一边,秀秀姑娘改变了主意,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要去以前约见的山坡去等周文宣。
虞娘对陈、谢二人说周文宣不是人,可这毕竟是她“感觉”出来的,并无实质性的证据,而那秀秀又在痴恋之中,此时将这话说出来,她不光不会相信,恐怕还会责怪他们。
毕竟在大多数女子感情上,都趋向于更相信心上人,哪怕心上人的确可疑,她们也无法接受任何会伤害她们感情的事。
陈挽风和谢燕九轮番上阵劝她不要冲动,因为金花老娘还在找她,她只需要将地点告知他们即可,如果找到周文宣,自然会送消息给她,她在姑妈家等着便是。
莫看陈、谢二人信誓旦旦,实际上多少都有些不看好周文宣与秀秀姑娘,觉得哪怕周文宣真的还在,他们就此断掉也是一桩好事,毕竟中间的鸿沟太大太折磨人了。而秀秀姑娘此刻心中想的是,未来之事茫茫不可知,自己这一走,中途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折,届时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也不一定。
于是执拗的她坚持道:“若我就这样走了,他日心中一定会后悔,就算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等他,等不到便是我的命,可我不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走了,你们明白吗!”
陈挽风与谢燕九尽了道义,劝不动也就罢了,只有虞娘还在纠结,秀秀姑娘一往情深,若是知道心上人是异类,还能否接受他?他们这段感情,会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