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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美人
作者:龙门说书人
☆、情爱无边
顾为川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他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个称号,加之长得极俊爱着白衣,再配上一把惯手的宝剑,直接导致了江湖中爱他的女人极多。
顾为川一如他剑身上刻的"风月无边"四个字,过着风月无边的生活。
但他最后却一改浪荡习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且这一瓢下去,还是个丑妇。
最可恶顾为川这老婆不但丑,而且不会武功,不会武功就算了,还蠢,蠢就算了,还是个泼妇。这个泼妇总是有点好处的,就是她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连映雪。
顾为川,连映雪,连映雪,顾为川。江湖人津津乐道,这两人只有名字般配,旁的一定是顾为川瞎了眼才会看上连映雪。
但顾为川本人却从未嫌弃过他的妻子,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凡见过他和他妻子出入的人,都被那场面惊呆了。
顾为川对连映雪不是简单的好,甚至还有些宠爱的味道,宠爱过了头,连映雪一个丑妇居然也常常容光焕光地作威作福,当众指使顾为川忙东忙西,简直让顾为川这个天下第一个剑客显得窝囊极了。
但顾为川一点也不气恼,他平心静气、面带微笑地给连映雪端茶递水,仿佛供着极尊贵的公主一般。
世人道,莫不是顾为川有把柄落在他婆娘手上了,不然哪有当男人当得这般憋屈的?
可据知情人道,顾为川并不是有把柄,而是欠了恩情。
江湖中人,最怕欠恩情,一饭之恩,尚且难报,更何况救命之恩?
传闻当日顾为川曾被人暗算,滚落山崖,当时还是待嫁女子的连映雪不小心经过了那山崖底下,连映雪当时极穷,在那山崖下斗争了好久,巴不得那顾为川在她作思想斗争时断了气,她就好心安理得地扬长而去,可顾为川就是命大,怎么都没死透,连映雪就勉强将顾为川在雪地里拖了老半日,直拖得手都红肿了才拖到了她住的窑洞里。
窑洞里比外头更糟更冷,外头好歹有日头晒着,里头可是连炭火柴火都没有,冰得像墓穴一般。
连映雪未必不想这顾为川在半路就被她活活拽死了,但这顾为川还是没死,连映雪就勉强将他安置在床上,在他身上盖好了死尸一般重的潮湿被子,方犹豫半晌,连映雪凝视着窑洞外又开始纷纷飘落的大雪,叹了一声气,从米缸底掏出一串攒久了的铜钱,决定冒雪去镇上一趟。
连映雪去镇上买了薪炭,买了鸡鸭,买了砂锅,买了男人穿的棉衣,还买了好多药材。
江湖中人也许不知道,连映雪是个无师自通的“神医”,她请不起郎中,所以按着书上治内伤的法子抓了药,全副精神使在了顾为川身上。
她烧起了火,把窑洞弄得热腾腾的,她熬了大补的鸡汤,将药材胡乱添了进去,她给昏迷的顾为川灌药,撬他牙关的时候,用的是吃奶的力,她好心好意替他擦遍了身子,一点绮思也没有,只是愈发担心自己费了这么多精神,人到最后还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她的窑洞里,她该如何收场?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顾为川没死,而且终于醒了。恐怕连映雪自己也未必想得到,这么番胡搅蛮缠地从老天手上抢人,居然给她抢成了。
那时,看着顾为川一张俊脸一双寒星般的双眼,连映雪也会有些怅然,再看看窗外抽芽的新柳,她更怅然了,了然一身的她原本打算新春后,用存下的铜钱裁件大红色的新衣,然后再托媒婆给她说门亲事,可眼下她的钱花得精光不剩了,还是花在床上这个不会说话只会眨眼睛的活死人身上,她不得不觉得怅然。
又过了几日,顾为川会说话了,只是说些饿了渴了的话,只字不提过去的事,过去的事自然包括他是怎么跌落山崖的,也半句不问连映雪是怎么救了他。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
他说的惟一一句扫兴的话,是在那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积雪消融,窑洞前的冻河发出哗啦啦流水的声音时,顾为川凝神听了好久,看着连映雪忙前忙后,又用那副剩的鸡骨头架子给他熬淡而无味的鸡汤时,他轻轻地说:
这么久了,我看姑娘也是没有婆家的人,不如嫁给在下,在下虽然无甚本事,但可保你一世无忧。
这么长的一句话,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嘴里说出来,居然颇有些气力,还有些坚定,像挂冰砸在地上的声音,一砸就在连映雪心上砸出个大窟隆来。
连映雪颇为淡然,转身深深看了顾为川一眼,点点头,又连过身去,仍是手忙脚乱的,心上却一如窗外那解冻的河水,浪花滔滔的,不止不息。
二人没有任何仪式,却结下了一生的契约。可见,万般都是命。
可是后来,一心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的连映雪却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随着顾为川行走江湖的她听着耳边无尽的嘲讽,再时不时地遇上顾为川从前的情人们,她们个个都是名门之后,气质端丽出众,举止大方得体,且一个个美得赛过天仙,连映雪的心底怎能不伤怀。
她细细地想顾为川对她的诺言,里头没有一句关于爱,只有的是"保你一世无忧"六个字,他还她的恩,没有情。
连映雪想着想着就愈发忧郁,他待她越好,越使她觉得自己不配,她越来越心虚,心上像有无数个针在扎着一样,扎得她夜夜睡不着觉,她爱发脾气,摔东西,泼妇之名远播武林各个角落,她不擅治家,偌大的顾府家财万贯,凡有个人说他如何凄苦,她就奉上金银,那骗子得了钱财到处说她如何的蠢,待钱用光,仍上顾府来,连映雪听了那惨淡遭遇,仍是奉上金银。
就此连映雪成了江湖中最出名的蠢人。
本来,不管顾夫人如何地泼如何地蠢如何地丑,只要顾为川不嫌弃,也并无不可,可人就怕比较,顾府的太平日子终于被一个女人打破了,她就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谢家的千金小姐,谢婉之。
谢婉之有惊世的美貌,卓绝的才情,最妙是她的剑也使得极好,简直是和顾为川天造地设。
传闻顾为川落崖前,武林盟主谢崇早有心将女儿许配给他,只待他重回洛阳,谁料得到顾为川回是回来了,却成了有妇之夫。这对谢小姐来说,本是极屈辱的事,但这谢大小姐不计前嫌,仍待顾为川极好,待顾夫人更好,连映雪那日不过是略有些体虚,谢大小姐不但专程派人送来补药,还跟着顾为川一块费尽心思,要开解连映雪的抑郁。
连映雪偶尔也会笑,那一笑完,只会喃喃说想念天地落雪。
她话只到这,心底其实是想念窑洞里的那珍贵的半年时光。
可顾为川竟当了真,在夏日炎火之际,想尽法子要老天六月飞雪。
那谢大小姐见缝插针说有办法,便常常借着名头来找顾为川,她当着连映雪的面,和顾为川说说笑笑,卿卿我我。连映雪看着刺眼,谢大小姐看见她脸色,就推辞说怕打扰嫂子休息,请兄长到外间说去。连映雪听着却愈发难受,这是何时认的兄妹她竟半点不知晓?
而那谢大小姐私底下商量着说会请洛阳城中最厉害的烟火匠,给顾夫人落一场火花银树的白雪。顾为川听此妙计,越发感激这谢小姐。
连映雪望向窗外,她受不了美艳不可方物的谢大小姐和她的丈夫窃窃私语的模样,两人的身影挨得愈近,她的心愈冷。她不过是故意躺在床上装病,只是想让顾为川天天陪着她在屋里,不必去见外客,可怎料得总有投怀送抱的女人上门来呢?
终于等着那夜月明星稀,顾为川抱着连映雪上了屋顶,一刹烟花骤响,似有满天银光坠落,飘飘洒洒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果真如落雪一般,只是雪化成了水,结成了冰,那花火却成了灰烬。
花火灰烬处,尽在咫尺间,连映雪强装笑意,顾为川禁不住赞扬道,多亏了谢小姐,才能博你一笑。
连映雪心冷,种种好处,时时挂在嘴边,都是那位倾国倾城的谢小姐。
而她,无才无德,仿佛尘土,如何与他比肩。
是夜,连映雪借说想清静些,支使着顾为川去旁的房间睡,分了床。
月过中天,连映雪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带着那为数不多的铜钱,和当初米缸里捞起来时一模一样的数目,匆匆离开了顾府。
她身上没有武功,脚力却是好的,实在没处去,就往极北之地赶,这也不知是赶了几个月的路,连映雪只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半点干粮也不剩了,前面也没有了路,天地间只有皑皑的白雪,漫无边际地飘落着,苍凉的北风呼呼地刮过,她身上的衣服不足以御寒,但她的心早已经是冷的了。
她静静躺在雪上,朦朦胧胧看到一展衣角,那展衣角她认得,是那个上门要了好几次银子的骗子,他一次比一次穿得还华贵地上门来讽刺她的蠢,但她却偏偏要趁他的心,一次一次地送银子给他,送得他到最后都忍不住脸上微红,连映雪却仍淡淡微笑,默默不语。
她想不到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冰雪尽头遇到这个人,这个人姓什么来着,他好似有个极无赖的称号,哦,是了,人称江湖第一混帐东西,连映雪想起来了,他是没有姓的。
连映雪不由提着力气道:混帐,我身上。。。。。可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你何必还。。。。苦苦跟着我?
他蹲在连映雪身边,叹了一口气,道:你呀你,不是我跟着你,是你回到家了,你是这极北之地雪剑门的门主,你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容失了忆,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了。
连映雪听着这天方奇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人老了,就不大懂得怎么写爱情故事了,但下笔写了,就更深更悲了,但你们知道的,我是喜欢写喜剧的。
☆、笼中飞鸟
何颜一春树,流光一掷梭,转眼就是一年后,雪剑门在洛阳的探子来报,顾为川正在筹备婚事,要迎娶谢家千金。
连映雪那时正和天下第一混帐人,她的药师,公子小白,一块堆雪人。
这本来是一项愉悦身心且有助培养二人感情的活动,但可惜的是,连映雪将公子小白堆进了雪里,只露出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而连映雪着一身大红衣裳踱步来踱步去,自从她回来雪剑门就爱这么穿,穿得越红越好,站在雪地里,简直晃花了雪剑门三千子弟的眼。
话说连映雪一手握着她新雕的冰剑,一手来回地抚摸着雪人的侧脸,极温柔和蔼道:
"冷么"
公子小白有些骨气,眼睛里还不忘带着笑意,颇直爽道:
"不冷,门主大人高兴就好。"
"哦"连映雪拿着冰剑慢慢地在雪人上削着,一下一下地冰屑飞舞,越削越靠近公子小白的血肉之躯,看得公子小白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但连映雪还不满足,眼看小白身上的冰要被削尽了,就朝旁的两位侍婢道:
“光儿,珠儿,去烧桶温水来,泼在你们最心疼的白药师身上。”
光儿和珠儿脸上羞红,却掩不住眼里对公子小白的怜惜,可惜啊,谁叫他得罪了门主,得罪便算了,还坚决不肯认错,口口声声说当年混进顾府骗财,是因为听闻顾夫人的闺名和门主的一模一样,他为了确认门主身份,才一次又一次坐实了门主的蠢笨名声。
而经过一年时日的调养,容貌、武功与记忆都恢复全了的连映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小白。
她想,她做门主,最要紧是威信,雪剑门三千弟子都须视她做神明,她才能当门主当得轻松惬意。而她久不曾立威,这头一个就该是小白挨刀。
所以当光儿和珠儿将一桶温水哗啦啦地浇在雪人身上,迅速结成冰时,连映雪只是拿剑尖往冰里轻轻捅了几下,笑容可掬道:
“小白,别怪我无情,你看,我不是给你留了一双眼睛瞪我,一个鼻子呼吸,哦,你朝我使眼色干嘛?哦,你的嘴啊,嘴还是别露出来了,免得顶嘴惹恼了我。”
连映雪颇为满意地绕着这小白走了一圈,那红色衣裳轻轻飘拂着,一扭腰,轻飘飘扬长而去,远远地,却头也不回道:
“光儿、珠儿,你们给我守着,如果公子小白敢弄坏我的雪人,就将他逐出雪剑门,永世不得再踏进雪域一步。”
公子小白微微一笑,他看看光儿,又看看珠儿,听得连映雪走远了,最后轻轻一使内力,只听坚冰开裂的声音吱吱响个不停,最后公子小白身上那雪壳碎了一地,吓了光儿和珠儿一跳,提着剑就要来拿小白。
公子小白却不闪不躲,只是谁人也不曾看见他的招术,光儿和珠儿就被定住了身法。
公子小白细细打量着这两位丫环脸上的表情,无奈道:
“你们小姐说了,不能弄坏雪人,可见我得找个替身,我看你们俩极好,来,我帮你们做个新的身子。”
说着公子小白就将这两个怒目横视的丫环堆进了雪里。
而他拍拍身上的冰屑,略舒展一把衣袖,笑吟吟往连映雪的冷寒阁去了。
冷寒阁,连映雪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面的女人自然是极美的,却也极为落寞。
不多久,那镜子里还多了一个人,原来是俊眼修眉的公子小白。
连映雪没说什么,只是道:
“你这么快就坏了我的规矩,让我如何在雪剑门立足?光儿珠儿呢?你对她们又做了什么?她们有个三长两短,今晚谁服侍我?”
“服侍你的事情,我应该能胜任,如果你不是每次都赶我走的话。至于立足,你有多在,何必忧心?”公子小白手拣起妆台上的梳子,轻轻细细地替连映雪梳着流瀑般的青丝长发,怅然道:
"你是不是想去洛阳?"
连映雪看着镜里小白的专注神情,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