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昏迷不醒的缪苗抱回了驾驶舱里,后者嘴唇发白,体温趋近于无,就跟抱着块冰似的,她在那样极端的寒冷之下暴露在外面太久,本身又失血过多,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轻微的紫褐色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象征着生命的延续。
周遭还潜伏着好几只虫族,无需雷达,只是凭借着脑中对上的微弱电波,他便判断出了它们的具体方位。
现在的他没有时间优先剿灭它们,那群跟不上他速度的机师们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同抵达,清理漏网之鱼的任务交给他们就可以了,目前对于他而言最优先的是怀里已经被严重冻伤缪苗。
尤拉诺维奇关上了驾驶舱,将机舱内的温度调至最高,接着他快速地脱掉了驾驶服,将缪苗的也一并脱下。这衣服恒定体温的功能是基于绝热原理,因此材质对热的传导极为低下,而现在的缪苗急需复温,否则可能连肢体都会坏死。
将缪苗驾驶服褪去的时候,尤拉诺维奇发现了她背后被光线擦过而灼出的烧伤,融化的衣服纤维和血肉几乎黏在了一起,他动作缓慢地将它们一点点从她身上分离,原先已经堵住的伤口再度渗出了鲜血。
他咬牙,将她完全抱在了怀里,任凭圈住她后背的双手被血濡湿,他想用力,又因为她的伤势不敢用力。两个人都是浑身赤/裸,肌肤之间紧密无间,他在尽可能地用自己的体温快速温暖她。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每次都是差一点点就会失去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尤拉诺维奇松开了缪苗,让她倚在自己手臂上,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看清楚是他后,已经被冻得颤抖麻木的嘴唇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你来了。”
第一句话既不是表述自己的痛苦,也不是提问现在的情况,只是平静地用陈述的语气这样说道,包含着安心和信任,仿佛他的到来等于所有事情已经迎刃而解。
尤拉诺维奇将手附在她的脸上,还是非常冰凉。他喉咙紧了紧,对上这样虚弱的她也说不出任何重话,最后只是说:“别说话。”
体能消耗到这份上还能继续强撑,整个军部除了她以外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了。
“我没事。”缪苗说。她其实没有故意逞强,背部的伤看起来很狰狞,但实际上并没有伤害到筋骨,流血也早就止住了,就是太冷了,她的身体体温调节机制已经错乱了,反倒觉得浑身有股火烧般的灼痛感。
但一切都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
缪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张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薇拉呢?”
这个时候还想着那臭小鬼。
尤拉诺维奇看了一眼还坐在断壁上的薇拉,她瑟缩在原地,也不管寒风凛冽,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兽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机甲,双肩和头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了。
尤拉诺维奇啧了一声:“她没事。”
缪苗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问别的了,她最后的力气也终于随着心中那块大石的落下一同被抽空:“我有点累。”
“那就休息。”
“会不会……醒不来?”缪苗的声音软弱起来。支持着她在那冰天雪地里保持着神志最后一丝清明的就是对求生的欲望,她怕要是放纵自己的意识坠入黑暗,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双眼了。
尤拉诺维奇干脆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睡,我会叫你起来。”
“嗯。”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尤拉诺维奇仰头看向了还在降雪的天空,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两个全是废物。”
……
被尤拉诺维奇鄙夷了一番效率的艾德曼带领着队伍,刚刚击杀掉最后一只覆盖在气象卫星上的虫族,他流着汗,尽力用平稳的声音跟主舰队汇报到:“报告CIC,这里是第五中队,卫星这里已经清扫完毕,请立刻派工程人员修正卫星系统。”
“了解,请在原地待命。”
舰桥内的通讯手即刻回信,他回头正准备向司令官申报,才刚张开口,来自火力管制手中气十足的嗓音完全盖过了他的汇报音量。
“全炮门向左舷转向!对准敌方主力开火!”
密苏里的三座三联装阳电子冲击主炮炮口开始发光,一轮聚能之后,几乎可以穿透一颗恒星地幔的的强大火力直直将虫潮洞穿。
“坐标点栅极H4931 T4023!舰首鱼雷全部发射!”
火力管制手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转身向怀特敬礼:”司令官,最后的集群超过了主炮的射程范围,需要继续靠近炮击吗?”
联邦主舰队总指挥怀特·沃克,正坐在密苏里舰桥内的的总指挥席上,面无表情凝视着已经被那一轮炮击打得溃不成军到只剩下零星散兵的虫族:“不了,斯维尔中校不在,再靠近可能会受到干扰,让空战机师出动,剿灭这点数量不是难事。”
“了解。”士兵颔首,然后便将最高指挥的命令传达给舰队的全体机师们。
三艘航母的机库当即打开,机舱内不断弹射出空战机甲,机师们迅速地在出击后形成楔型编队,向虫族的残存空兵飞去。
“你居然肯放他下去。”怀特身后双手抱臂,倚在墙上的棕发青年开口。
是布莱克,大半个月不见,他身上的脂肪像是为了御寒燃烧殆尽了一样,又从一个死肥宅回到了斯文败类。
“这点数量,他不在也无所谓。”
“他不是你的小心肝么。”布莱克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要是他在地上被虫族偷袭了,那我们岂不是全部玩完了?”
怀特回头,瞥了一眼布莱克,脸上又挂上了面具般温和的笑容:“你想说什么?”
布莱克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我亲爱的叔叔。”
他算是搞明白了,不,他早就搞明白了怀特是一个几乎没有人性的人。这并非贬义,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摒弃了感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保持着绝对的理智,才能带领他们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对于怀特而言,人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无用的。即便是跟怀特拥有血缘关系的自己,在他眼里恐怕仅仅只是一个有用便利的道具,
尤拉诺维奇则是万千道具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他是怀特手上最后一把利刃,唯一有希望斩破如今僵局的最后手牌。
利刃只有在斩杀敌人的时候才会出鞘,平常用来劈柴那就只是单纯地消磨它的锐利了。尤拉诺维奇对于怀特的价值不是作为一名前线机师,而是作为一个人形自走阻断虫族干扰电波壁垒。怀特是不可能放任他前往任何存在着生命威胁的环境之中的,起码在他最后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前。
就是这样的他,却没有在尤拉诺维奇强硬要求先行出击的时候进行阻止,也难怪布莱克在这里怪声怪气地挖苦他了。
怀特默然回头,继续看着指挥台上的投影,上面显示着外面的战况,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虫族很快就被空战机师们包围歼灭。他没有回答布莱克的话,本身他也没有义务陪区区一个中校瞎叨磕这些有的没的,就算这整天张口闭口全是废话的家伙是他的亲侄子。
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曾经那个仍然稚嫩的红发少女绝望恸哭的模样,他当时没有去救她,不过他不曾后悔。
怀特背着手,食指勾起,关节轻轻敲着桌子,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尤拉诺维奇跟“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更别提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