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气得抬眼瞪向他,可一对上他深远如画的眉眼便泄了气,现下处处受他压制,面皮还比不过他,实在有些郁结。
胭脂一时觉得生无可恋得很,直瘫着脸垂下眼皮,脑袋都任由其垂下,直靠在他的折扇上一脸丧气。
苏幕手中的折扇被骤然往下压了压,他下意识的提着劲,拿着折扇撑着她的脑袋,默了半响,他看着胭脂忽道:“叫什么名儿?”
胭脂理他才有鬼,耷拉个眼皮充耳不闻,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苏幕半响没得到答案,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曹班主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忙开口说道:“叫胭脂呢,胭脂水粉的胭脂,就是女儿家往面上涂的那玩意儿。”
“我问你了吗?”苏幕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曹班主,语气淡得跟风过无痕一般,可里头的不悦就是个聋子也听得出来。
这一下可把曹班主吓得不轻,忙用手捂着嘴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做壁上观。
苏幕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胭脂言辞微讽道:“白日里敢接我那一鞭,现下却连话都不敢说了?”
胭脂一想到他白日那个做派,眉心狠狠折起,心下极为不喜,直从面上透了出来,叫人看在眼里便是厌恶不齿。
苏幕看在眼里,静了片刻,浑身上下慢慢阴沉透骨,他骤然收回了折扇,看着胭脂半响也不说一句话,神情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胭脂跪得膝盖疼,见他这般,心下隐隐不安起来,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叫他放过了自己。
胭脂微微垂首看着地面,正想着如何脱身,却听苏幕淡淡吩咐道:“去端锅沸水来。”
立在一旁的小厮忙应声去办,胭脂闻言轻轻眨了眨眼,唇瓣微动,琉璃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着,心里莫名发慌。
后头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台下又乱哄哄一片,叫她半天也理不出头绪来,一时只觉头痛不已。
不过片刻,几个小厮便从院子里抬了一口大锅沸水过来,又在下头摆了火堆,将那大铁锅架在上头,一锅水登时沸气腾腾,一大串白烟只往上冒。
如此这般,台下的人哪有心思看戏,或多或少皆看着这处指指点点;台上的自然也唱不下去了,下头摆明要出事儿,他们哪还有心思唱下去?
曹班主见这架势心下大为不安,他向来会摸人心,这往日在这些权贵之中行走也皆是如鱼得水,只这苏幕的性子他实在摸不清,太过多变且又是个心思深的,轻易就能被他拿捏了去。
就刚头陪他瞧了会戏的功夫,就累得他出了一身汗,与这人应酬实在太过劳心,他往日在京都达官显贵之间也没得这般劳累。
这一遭还真是眼皮子浅薄了,竟还以为在京都混得好了,便在何处都吃开了去,唉,实在是有些狂妄了。
现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雪梨园要是在扬州闹出了什么,他还有什么可待的,趁早收拾了包袱回乡养老得了!
曹班主想到此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是半点没折子,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锅沸水搁在胭脂几步远,本就沸开了的水再加上猛火那么一烧,直沸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水面上一个劲儿的冒气泡,水直往外头溅。
胭脂听在耳里,心下已然掀开了锅,只面上平平静静,强忍着不起波澜。
苏幕淡淡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今日也不为难你,你哪只手接的鞭子,就将那只手伸进去烫一烫,也好叫你长个记性,没得什么事都要强出头。”
胭脂闻言眼睫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他,她其实早该心里有数,知道他不是个正直良善的人,可真等听到还是半点不能接受。
堂中一片哗然声,这人好是心狠,这么个年纪少的青涩小娘子竟这般糟蹋,这水烧得这般沸,伸进去哪还有好皮?可不是当即就煮熟了吗,这般未免太过残忍了!
曹班主闻言直吓破了胆,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幕,颤巍巍道:“苏公子,这……您可高抬贵手饶过小人罢,这若是出了事还有谁敢来听戏,咱们这戏班子可怎么办,这一班子人可全靠这处养活呀……”
苏幕充耳不闻,只不发一言拿眼看着胭脂,听得他在一旁絮叨也没见什么不耐烦。
曹班主是何等会看眼色之人,自然是落一叶知一秋,忙俯身对着胭脂轻声道:“赶紧的,服个软求一求,人苏公子还会真拿你怎么样不成?”
胭脂只觉遍体生寒,心下一片荒凉凄楚。
求?
他这样的人……求他有用吗?
当初那样小心伺候了几年,末了看不顺眼了,还不是照样不留情面地除了她,且还是将她当个物件儿般,随意丢了去。
胭脂想到此眉头狠狠蹙起,心下难受委屈至极,放在腿边的手都不自觉握紧了戏衣,用力地指节都泛起了白。
越想心中怨气越重,眼神都怨到发寒,又冷又厉。
苏幕看着胭脂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加掩饰的怨厉,他慢慢俯下身看她,见她一点也不害怕,便伸手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
胭脂看着他,眼里一片冷漠刺人,苏幕看神情莫测看了半响,突然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骨头硬的,爷也不是没见过,只一会儿别哭着求爷饶过你。”
胭脂闻言越发冷了心肠,眼里都微微泛起了泪花,却还是淡淡笑起,看着他缓声讽道:“公子不必担心,小的这点疼还忍得过。”
“胭脂,你魔怔了不成?!”曹班主闻言面上错愕,继而猛地站起身直冲胭脂尖利吼道。
苏幕已然松开了胭脂直起身,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她,淡漠道:“那你便忍着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这个中庸之姿给你做媳妇儿如何?”
苏幕:“。”
丹青手:“艾,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幕:“……嗯。”
丹青手:“感觉你不是很乐意,那我把胭脂抱走给别人了。”
苏幕:“找死吗?”
丹青手:“……”
ps
丹青手:“爱,爱!最爱你们啦!
别担心,别担心,他们有得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灵感没激出来,我命差点给她们送了,哈哈哈哈哈
结局?这我不能剧透,我要死死忍住!不过这是最后一世了。
突然想到我要是写个七七四十九世,啧啧啧,估计一辈子就写这一本了哈哈哈”
第95章
话音刚落, 几个小厮就上前架起胭脂的胳膊, 将她往锅前移。
堂中哗然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皆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整个戏楼这般多的人, 却没一个敢出言相救,谁也不会为个下九流的戏子平白得罪了贵人, 将祸惹上了身。
苏幕只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 眼睫长长显得眉眼越发深远, 一只胳膊靠在扶手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胭脂被架到锅前。
胭脂骤然被拉到锅前 ,一时有些呆愣,看着锅里“咕噜咕噜”直冒热气的沸水, 慢慢瞪大了眼,锅里头沸腾而起的水气一个劲儿地往她面上扑, 实在……实在是有些烫……
胭脂一时犹豫起来,这好汉不吃眼前亏, 要不……还是回头求一求罢,求一求又死不了一只阴物,总比煮熟了强。
胭脂微微转头瞄了一眼苏幕,不想正对上了他的眼。
他看着自己微微弯了弯嘴角, 眼里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胭脂慌忙别开了眼不敢再看他,快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面上都微微热起, 只觉他一笑如同将她的皮揭了一般,只觉难堪羞耻得紧。
曹班主忙上前扯住一小厮,对着苏幕直急声恳求道:“公子爷,这可真使不得,这丫头要是没了手往后可怎么过活,公子这不是要她死吗?”
胭脂闻言突然湿了眼眶,连曹班主这般不喜她的人,都有存怜悯之心,他却一点也没有,非要这般为非作歹,没有半点良善之心,胭脂顿时只觉失望透顶,越发没了气力。
又想起他一点道理也不讲,非要把她搁锅里煮了,心中便越发难过起来,一时委屈地只垂着头,看着眼前这口锅,默默掉起了金豆子。
苏安拉着胭脂的胳膊,见她既不挣扎也不求饶,只闷声不吭地搁锅前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抬着她的胳膊僵在半空中。
半响,他抬眼看向了自家公子,希望能得个明确的指示,好让他别这么僵着,可没想到这一看便更摸不着头脑了。
本来按照公子的性子,若是真不喜这小戏子,早就一脚踢残了去,那里还会费这般多的周折?
可现下一看,他又不确定了,都这般了自家公子也不叫停,难不成是真要废了这戏子的手?
曹班主在一旁急得火烧眉毛,一副戏班子快要塌了的模样,却见苏幕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一个福至心灵,松了一大口气,忙要上前拉开小厮,打算好生劝了胭脂服软 。
突然,堂中有人高声叫道:“住手!”
胭脂一听眉心猛地折起,心下大为不安。
再抬眼一看,更是愣在了当场,只见一身浅灰布衣的顾云里,越出人群大步走来,后头还跟着仙姿佚貌的顾梦里。
二人相貌皆是出挑,便是粗布麻衣也挡不住那面皮的好看,又是一身正气凛然,不由便叫人多看了几眼。
胭脂看着他们一步步走来,顿时慌了神,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这三个竟然碰到一起去了,这要是叫苏幕瞧见了顾梦里,这不是板上钉钉地看进眼里吗?!
末了他们死磕起来,她又要费尽心血的陪他们折腾,胭脂不由暗暗呕血,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顾云里疾步来到锅前,看了眼锅里的沸水,抬眼又看见这般架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
胭脂忙扬声截道:“顾公子,这事你别......”
顾云里见得胭脂这般,根本充耳不闻,直看向一旁坐着的苏幕,愤愤不平道:“公子这般未免太过分了些,这位姑娘与你有何仇怨,竟要遭你这般折磨?!”顾云里看着戏楼里这么多人,竟然无人敢出来说一句话,一时只觉世道荒凉,人心冷漠,他们一群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么几个人?!
顾云里环顾四周,扬声说道:“各位可都看见了,这位公子这般无视王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这般为非作歹,实在太过猖狂,这事若是不报官抓人,这王法何在,天理又何在?!”
胭脂闻言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他竟然和苏幕谈天理、说王法?!
胭脂一时只觉头痛欲裂,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想要自绝而去的念头。
一时人群中也出了几句附和议论声,
“当着这么多人就敢这样,确实太无法无天了。”
“大兄弟可小声些,没见人这么多人跟着吗,到时找上你,那有什么好果子吃。”
“哼,不过仗着人多势众,不然老子一拳便能打晕了去。”
一旁的小厮闻得此言猛地转过身看向说话处,人群里一时静默无声,一点声响也没再发出,好像刚头根本没人说过话一般。
楼上知晓苏幕的,皆露出一副惊愕神情,皆不由佩服起这位兄台,实在是好胆色。
只心下皆隐隐惋惜起来,这位兄台勇气可嘉,只是见识太少了些,怕是不清楚‘死’这个字,是个什么样的写法……
苏幕抬眸看了顾云里一会儿,突然慢慢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慢悠悠散了脸上的笑,再看顾云里时已如同看待死物一般。
胭脂见状直瘫坐到地上,彻底没了力气,心下越发不安起来,直能细细留意着苏幕的神情 ,却见他突然抬眼看了过来,眼里一点情绪也无,神情都淡到可怖,胭脂忙垂下眼去,直被吓得心口都发慌起来。
几个小厮忙冲上去堵住了顾云里的后路,胭脂余光瞥见苏幕慢慢站了起来,踱步到她这旁站定,茶白的长袍下隐着流云暗纹白靴,胭脂这般侧眼正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
手握着折扇,节骨分明、修长白皙,白玉的扇坠垂下,微微晃动着,胭脂越发无措起来,根本不知如何收拾此局,连脑子都空白了一片,眼珠直跟着这扇坠晃。
苏幕垂眼看了眼胭脂,半响才抬眸看向顾云里,眼里意味未明,片刻后才微敛眉头,一副刚头没听清的做派,故作疑惑问道:“你刚头说了什么?”
胭脂偷摸着抬眼去瞧他,她实在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照命薄里来说,他早该如同个炮仗炸开了花,哪会像现下这般安安静静地模样。
顾云里见人一下围了上来微一皱眉,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顾梦里不由上前拉住顾云里的衣袖,他忙伸手将顾梦里挡在身后,抬眼看向苏幕,义正言辞道:“这位公子,我奉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