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说是鸟,但又不会变形;而且太弱了!碰一下就会死。我老家也有几只,被当地政府护得严严实实的,打小就见都没见过。——据说我小的时候打的血清素都是他们贡献的,但后来发现我是幻兽人,普通的夜莺血清就没用啦……到大城市里上学,是因为像圣希尔这种军校会给学生分配限定配度,价格比较优惠;我成年前还需要很多稳定剂,老家的运过去太贵了,而且根本买不到,坑死个鸟……”
它说了不少我原先并不知道的、和自己的生活轨迹有关的小事,听起来都很有趣,虽然大部分我都听不太懂;等下面的景观变成了一排接一排的银光色零件和机械器材的俯瞰图后,我们的话题就变成了讨论当夜莺的利弊,阿蓓好像对我尤其好奇——这点我还蛮习惯的,但等它问我平时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我便如实地回答:
“不怎么样……其实无聊死了。”
“咦?”它歪起脖子,圆溜溜的眼眸很可爱:“应该很幸福啊,不用每天训练,还有肉吃——我超讨厌出汗!你不知道在驾驶舱里,夏天,空调又坏掉有多糟糕;黑色的眼线都流到嘴巴里了!然后同学以为我是女鬼……”它看起来气呼呼的,“我这么标致的美人,怎么可能是女鬼!”
我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对呀,这么漂亮的羽毛,我很羡慕……可是夜莺就不能变成任何动物——”
就算不是很牛掰、有各种超能力的幻兽人,来个肉垫的也行啊!肉垫那么可爱,谁不想要?!
结果,好不容易连穿越都经历了,结果一点能变身的惊喜都不给我,真是气死人耶。
“也是,很可怜。”它示意我给右边的颈羽挠痒,找对地方后,它舒服地叹了口气,“你很会按摩啊……我是比较讨厌被关起来的感觉,可是夜莺不都是被关起来的吗?啊,说到这个,”它突然愣了下,“咱们飞多久了?”
“唔……”我想了想,“十三、不,是十五圈!”
“……糟糕糟糕,”它瞪大了眼:“要错过打卡时间了,一不留神就……我可不想迟到!”
闻言,阿蓓立刻扑扇着长羽,俯冲而下,“——本来只想转十分钟的,被抓到就糟糕了;区选赛还没结束,不遵守赛季时间表……学长会杀掉我的!”
方才还一副懒洋洋模样的驾驶员,难得露出了有些害怕的表情;想到她连和快有我五个那么大的北极熊都不屑一顾,对上级的惩罚却忧心忡忡,我也有点自责:“对不起,我刚才应该注意一下时间;主要是在天上没办法看表。”
“没事!他今天很忙,说是会议结束后要去接家里的宝贝,肯定没时间管我。”
她流畅地落地,用嘴巴啄开系带,轻轻地把我放下来,看了圈空无一人的场地:“你的主人还没来呢,他真够不负责任的!我建议你可以向政府申请换个保护者,夜莺是有这个权利的,再厉害的大人物也不能左右这个资格;你这么娇小,被什么服用了亢奋剂的大型动物踩一脚就完蛋了——必须有人要时刻看着啊。话说,你的主人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看比赛的?就算已经成年了,但没人看可不行……”
我没提自己用一条去厕所的短信搞定了‘主人’,嗯嗯嗯了几句,就拍拍它的头,“快点回去吧,下次有空了,我再来找你玩哦,阿蓓。”
“好……”她话音才刚落,就突然被一个巨大的生物“咚!”地一声,撞了出去!
………
被撞到隔离铁栏上的阿蓓发出吃痛的惨叫,低低的鹰啼听上去尤其凄惨!可这还未结束,金雕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比远古猛犸象还要高大、是它身形好几倍的白色猛犬叼住了最脆弱的脖颈;它发出了求饶的啼鸣声,对方却无动于衷,凶狠地加重了动作!
我吓了一跳,除了那阵风之外,一切简直发生在石火电光之间;常识来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动物,真的是能一脚把我踩烂;我有点腿发软,但还是第一时间按住最近的那个报警按钮,——就是之前在洛可可餐厅,不幸把那帮黑金制服的男人招过来的东西,那算是我异常人生的开始了。
可这会也顾不上那么多,毕竟这就是典型的小动物被伤害的事件,这只有点让人眼熟的大型犬、指不定就是附近的哪个研究所跑出来的!
自己的狗自己看好不行吗!非要出来危害社会是个什么道理……?!
*
然而,正如之前一样——这个世界总是让我不停地受到三观的洗礼、受到各种各样的惊吓;以此来拿我取乐。
我还没来得及按第二下,就听到金色的雌鹰可怜巴巴地道:“学长……我错了。”
——认识的?
“呼……”
我总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点,抬头望着那只没有松口的白色巨犬。
认识就好,不过……真凶啊,这位学长。
近看,它长得还挺好看的:黑褐色的眸子略显冷淡,雪白的长牙相当锋利,很像瑞士军刀;虽然很大只,但毛茸茸也加倍了。
“呃,”我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还挺豁的出去,“她已经道歉了……那个,她其实是带我来这才迟到的;能不能放过她,这位……学长同学?”
我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白色的巨犬张开了它能塞下起码两个我的嘴巴,忽然下移!
我闭上眼,等待被当作甜点吞掉的可怕命运;孰料,那条带着微微热气的粉色舌头,却在我的头顶上轻柔安抚般地舔了一下。
我:“……???”
“尤尤,”熟悉又清冷的男音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总是乱跑呢?——还跟这些危险的家伙一起;再这样的话,下次出门我就不带你了哦。”
第51章
……这个声音?
我惊奇地道:“南御星?”
它向我咧了咧嘴, 看样子是在微笑;又伸出那只巨大的粉色肉垫, 稍微把我往外扒开, 示意我站到旁边等他一会。
然后, 它转过身, 果断地一爪踩住试图偷偷溜掉的金雕的翅簇,我听到羽毛和地面摩擦的咯吱声——那声音有点吓人,阿蓓痛呼道:“学长!”
“再有下一次,你就自己退队。”南御星淡淡地说,“联盟调查保护署最稀有的珍贵生物, 毫无任何严格保护措施、被你大咧咧地绑在羽毛里, 飞行在近千米的高空;如果她的所有者不是我, 你现在已经被其主人指控非法拐卖的罪名,要接受监察厅的调查了。”
可怕……!我被他的动作惊得从“自己的狗怎么一下子茶杯便哥斯拉”的恍惚中清醒;阿蓓的羽毛、羽毛没被踩碎吧——还好, 只是看着凶猛而已,南御星还是知道分寸的。
“学长……”阿蓓抽了抽鼻子, 整只鹰乖乖地伏在地上, 老实地一动不动。
“让我生气的事情, 并不是你带着尤尤到处乱飞,而且没有任何时间观念。”他继续道:“而是你在连她的身份都没搞明白之前,就肆无忌惮地做出了这样的行为——身为一名预备的未来驾驶员, 精神力的强大的确是一个方面,但这不是你放任自己的理由。你应该更加注意一些琐碎的细节;在关键时刻, 它往往便是决定事项成败的必要条件。但是, 你却没有沉下心、稳定地思考, 哪怕只是先和她的主人联络预备——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没有做到!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学业全A的优等生能做得出来的选择;你不过就是没放在心上罢了。你让我很失望。”
“可是……我只是想送尤尤回、”
“没有可是!”南御星的声音越来越严厉,“难道不论捅了什么篓子、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自己找借口解释?!”
“……”
“你对自己军校生的身份,有哪怕一点点的概念吗?一见到新奇的事物就凑上去、觉得很好玩,很有趣——于是就可以浑然忘了自己的初衷;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乡间窜着翅膀到处飞的小孩子?你已经二十岁了,阿蓓,你五年前就宣誓过:要为联盟奉献一生。可就你这个样子,呵,不如回去继续当你的运输鹰如何?”
………
好、好严肃。
听到开头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既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我可以帮阿蓓说几句话——可看到这样严肃的气氛,我就明白:这种决定一个人价值洗练的过程,一个对他们的生活毫不了解的我,还是不要自以为是地插什么嘴,好心办坏事了。
一句无心之语,可能会让现场的氛围变得轻松,阿蓓也不会面临这样严苛的压力;但是,也可能会毁掉身为训练员的用心良苦——还是事后再找些别的补偿吧。
从头到尾,拉耸着脑袋的金色大鹰,就算被按在冰凉的护栏间挨训,也没有对此表示出任何不满和质疑;而是老老实实地认真听完前辈的训斥,它嘤嘤嘤地哭了一会,眼泪汇成小溪;然后,就迈起沉重的爪子,甚至忘了变回原型。
它伴随着一大滴一大滴眼泪坑落地的轨迹,缩着头回去领罚了。
而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的南御星,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可爱、让我觉得像只巨型绒毛玩具的熟悉感了。
我感觉……自己其实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世界、也不太了解这里的人类——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存在,内里却早就完全翻了个头。
仿佛,我明明是和所有人一起,在晴日放好的天气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唯独自己却被隔出了一层水晶玻璃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幻着不同的面孔,而面向我的时候,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比方说,我觉得小动物很可爱,摸起来软软的,但或许,那也只是它们为我展现的冰山一角而已。……
唉,果然啊,命运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即使它里外上下,到处都裹满了蜜糖,品尝起来也毫无酸涩之感;可吃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黏到牙齿,或者生蛀——反正,就是不能让你觉得哪儿哪儿都美满。
虽然我知道,自己拥有了很多东西——就算是出了很大的纰漏、或者惹上祸事,南御星也永远不会和我用那样恐怖的语气说话;而谢菲先生大概也是一笑了之,顺便再帮帮我的忙,就像上次那样。但是……
无形之中,我还是损失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呢。
这就叫福兮祸相依?
……
………
被南御星温柔地叼起来,放在背上,在无人的偌大比赛场地朝出口走去;我每天都是空荡荡、充满毛茸茸的大脑难得思考了一些比较哲学,可又没啥意义的事情。想了半天,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和其他人比起来,我还是足够幸运的——那目前……暂时就这么想好了。
反正我又不能大声嚷嚷着:来啊,本人从小就学各种散打,黑道九段,有本事别冲她发火冲我来——猜猜,白色的大狗狗哪只脚趾更方便把我踩碎?
啧……得了吧。
我攀着它的脖子,南御星的步伐很轻,一点也感觉不到震荡;可能是刚才他意外的一面让我有些适应不能,见它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我便有些恶意地想:这样色泽光滑、裁织便利的毛爪,坐成古代贵族的软榻,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尤尤?”
“嗯?”听见他在叫我,我回过神,“什么?”
“我让你害怕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莫测的意味,“不要在意,这是阿蓓应得的。”
“……”我点头,表示明白,“知道了。”
“就这样?”它的语气反倒是有些吃惊,“你很喜欢的吧——不生气么?”
生气?
我疑惑,“不然还怎么样?为了这件事,和你争辩一顿、说阿蓓全是为了让我体会一下飞在天上的感觉,所以才惹你动怒?”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和阿蓓自己的事情;同你作为前辈、教导她是你们之间的事一样——今天之后,我会去和她道歉的,因为说到底,有我惹的麻烦;但我并不想随便干涉你们的世界。如果你认为这样的处理方式最好的话……那么,我的选择是尊重,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轻易挑战不了解规则的权利。”
“……”听了我的回答,他沉默了一会;过了半响,他的语气轻快起来,突然又问我:“你很想飞?”
“唔……”
我歪头想了想,“我想和老鹰一样飞上一整天!我想像跳跳虎那样能蹦的老高!我还想比鲨鱼游得还快!——吓小鱼也很有趣啊!”
“那刚才的……对你而言新奇么?”
“当然啦,我第一次离地面那么高呢——除了坐车(and被绑架)以外。”
南大少爷即使变成毛绒绒的犬类,那份语调之中特有的优雅腔调仍在,见我直言,它便慢悠悠地说,“但被学员带着,其实没有多好玩呢……你要试试更有趣的么?”
“更有趣?”我摸着它如同新雪般洁白的毛,趁他在说话没注意,悄悄揪下几根,然后当蒲公英的种子吹走,以报复他装可爱变成小狗,其实本尊屁股却那么肥(不):“是指什么?”
“抓紧我。”
它没有多解释,而是露出森白的牙——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但凡大型猛兽露牙齿,人家就是在对我笑的意思;但是看起来真的很像“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我想,我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这个设定。
于是,我听话地抱住它。
———
大概只是几分钟过去,我的脚踝突然一凉!
我的大腿内侧,胳膊和腰,都被什么紧紧地缠住了!
诶诶诶?!触手,不是吧……!
我惊得向下一望——结果发现,只是些黑色的结实绳子而言。
……吓一跳_(:з)∠)_
“在内网里买的家庭娱乐款,”南御星轻描淡写地说,“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猜到什么?
我还没弄懂它的话,低沉的尾音刚落,它就突然止步,然后转弯,朝着赛场加速地奔跑起来!
“……!”
一瞬间——从刚才的闲庭漫步,雪白的比熊,就变成了像是和疾风赛跑;我抱着南御星的脖子,这次总算学乖地闭上嘴巴,咽下不小心喝进肚子里的烈风,还是能感觉到身下的大毛团比羚羊还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