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樱当时见到薛怀安一副要去与人打架的模样,想也没想便跟了来,如今也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微微有些尴尬,明明还在生他的气,这又是人家的家事,做好人也做得没什么立场,连自己也不明白为这人着哪门子急,于是淡淡地说:“薛校尉太客气,既然令妹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薛怀安道谢相送,初荷却觉得有些不妥,对他说:“花儿哥哥,这个常百户也算是你上司吧,难为人家和你一同跑来,你还是与她一起回去吧,路上多谢谢她,方便的话请人家喝个茶、吃个饭都好,你这么木呆呆的,怎么升职呢?”
薛怀安想起不久才和常樱打过架,的确是这样简单谢一声有些不好,只是他心上记挂初荷,便说:“那你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初荷指指本杰明道:“有小笨呢,小笨是我的骑士,他会陪我去银号。”
本杰明看见初荷指向自己,虽然不懂唇语,还是大约明白其意,拍拍胸脯,说:“万事有我在,壮,你放心。”
薛怀安点点头,知道这样安排也许更好,但是心底隐隐又莫名失落。
有一天,公主终将遇到她的骑士,到了那时候,是不是要微笑着松开手交出去,并且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呢?
忽然生于心中的闲愁让年轻的锦衣卫神色沉闷下来,初荷见了,以为他依旧不放心,轻轻拥住他,把面孔扎进他胸口,唇齿轻动:“放心,放心,我会照顾自己。”
他看不见她的唇,不知道她在低语着什么,只感觉有细微的呼吸透过轻薄的衣料扑在他的胸口,那些微小的气流渗透进皮肤,游走于血液,堆积在心口,让他无法再去思考更深刻或者更遥远的问题。
“初荷,至少你现在的骑士很不靠谱儿,我没有办法把你交出去。”他低低地说。
半个时辰之后,初荷终于亲身体验到自己的骑士有多么不靠谱儿。
那时,本杰明陪着她在银号认证杜小月遗产继承人的身份,他顺便拿出祁天给的银票先要提些银子,银号伙计看看银票,指着票据边上一个红彤彤的“承”字印记说:“这位小爷您看好了,有这个印记的银票是不能随便提钱的,一定是要有当初的开票人,喏,就是票底这里签了字的这位叫祁天的人亲自给最初发出这张票的银号许可,那个银号再给我们转了银子,我们才能付钱。”
“你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个银票提不了钱?”本杰明不解地问。
银号伙计性子还算好,继续解释说:“对,就是这意思。一般的银票只要是我们德茂开出去的,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分号开的,见票我们就给银子。但是这种‘承’字票不一样,必须是由开票的人拨银子到我们账上,我们才能给出去。这是一般生意人喜欢用的,比如,您答应卖给一个贵阳商号一百担茶,先要了对方一千两定金,人家怕您拿钱跑了就会给您这样的银票。您想要提钱,先要让对方把钱通过贵阳的开票银号划给我们,等到账了,我们就知会您一声,到账的时候,同时会送来开票那位客人提出的付款条件,以这个茶叶生意来说,可能就是您这个茶装运上船的船运单子,我们票号核实了,见您满足条件就能给您钱,您懂了吗?”
“不懂。”本杰明漂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懵懂地摇了摇头。
银号的伙计有点儿失去了耐性,但还保持着应有的客气,道:“要再不懂我也没法子了,您只好去问问给您银票的人,小爷怎么不问问清楚就拿了人家银票,又不是什么小数目。”
本杰明苦着脸看向初荷,问:“怎么办,初荷,我们没钱可怎么开始?”
初荷听得明白,暗想祁天那人不该忘记解释银票的事情,难不成是在试探小笨是不是真的很笨?如若真是如此,小笨这样算是完全暴露了,只是,今日看祁天的样子,似乎并不以为意,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杰明见初荷不说话,急得团团转,嘟囔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姓祁的,他留了地址的,我要去找他。”
初荷掏出本子,写道:“不着急,先用小月留给我的钱吧。”
“你不是说不想要的吗?”
“我改主意了。”
初荷原本的确存了将钱转给杜小月她哥的心思,只是见到杜小月留给自己的信,却觉得这钱似乎还是留在自己手上最好。
那信是在公证人和银号共同见证下所写,内容很是简单:如本人杜小月不幸身故,自愿将存于惠安德茂银号全部七百银圆赠予泉州崇武人士夏初荷,以资助其研习探究自然和自然律之用。
初荷躺在床上,把这信来来回回又读了数遍,仍然看不出任何可供参考的解谜线索。
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小月的的确确早就料到也许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故此才会事先做了这样的安排。然而为什么不留给她自己的家人呢,难道是认为我更需要这笔钱?七百两银子大约就是在书院学习、生活一年的费用,小月确实说过她自己已经没有可能继续去书院深造,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机会。但是论及亲厚,她哥哥总算是她的血亲,为什么不多少留一些给他呢,他是个病人,也会很需要钱吧?难不成真如花儿哥哥所说,她嫂子就是害她的人?而我是唯一可以帮她申冤的人?这么说,那时候小月执意要搬来我家,难不成也是早就想好的?
初荷越想越觉得心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两张密码纸平铺在桌案上,又拿出一张纸,用毛笔写下一个大大的“i”字,然后深深呼吸,对自己说:好吧,不要乱,重新来推导一次。
小月留下三本未还的书,书里有第一张密码纸,之后,通过三本书,可以找到第二张密码纸,到此为止,线索中断。
但是,我还有另一个线索,就是记号“i”,如果根据这个提示,加上第二张密码纸夹在《无穷算术》这本特殊的书中,我能想到的就是牛顿,从而得到《广义算术》这本书。
思路整理到这里,初荷才想起来忘了把从藏书阁带回的《广义算术》摆出来,赶忙找到书,也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又把杜小月的信也一并搁在桌面,确定再无任何遗漏,自语道:“好,都在这里了,继续来。”
线索到《广义算术》这里中断,但是我之后又得到一封信和一些钱。信的内容是……
初荷想到此处,眼睛落在《广义算术》这本书的封皮上,书是牛顿去世以后才发行的纪念版,在精致的小牛皮封面上,有几行烫金的小字:
自然和自然律隐没在黑暗中;
神说,让牛顿去吧!
于是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牛顿的墓志铭,是对这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伟大人物的最高赞美,这是——是巧合吗?小月在信里写着“以资助其研习探究自然和自然律之用”。
自然和自然律,这绝对不是用词上的巧合。
难道,一切马上就要豁然开朗了吗?
茶
薛怀安紧赶慢赶,总算在常樱回百户所之前追上了她。
常樱看见气喘吁吁、一脑门子汗的薛怀安有些诧异,问:“薛校尉,有什么急事,令妹那里不要紧了吗?”
“都安排好了,初荷让我要特别谢谢你。”
常樱听了淡淡“哦”了一声,转身又要往前走。薛怀安见她不咸不淡的神色,想着刚才她还气得打自己,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记起初荷的嘱咐,忙说:“常大人,等等,暑热难当,卑职请大人喝杯茶解解暑吧。”
常樱转回身,一挑眉毛,问:“薛校尉何时这么客气了,昨日分明还对我的邀约很是不屑。”
薛怀安于人情世故颇为迟钝,一般来说,要是相邀某人,人家说不去,根本不会去想这人是真的不愿意去,还是另有文章,比如,要端个架子,让你三番五次去请。故此原本按他的脾性,这事情也就这样算了。只是这次是初荷嘱咐的,他习惯性地要坚决完成任务,也不管对方到底是啥意思,执着地说:“不是才得罪了大人嘛,卑职敬上一杯赔罪茶也是应该的吧,更何况还要再谢谢大人仗义相助。”
常樱看着眼前明明吃了闭门羹还无知无觉的家伙,心头一阵烦躁,可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见了他就这么容易烦躁,摇摇头,道:“算了,算了,就吃你一杯茶。”
两人在茶楼找了个僻静处坐下。
说是僻静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南方的茶楼并非什么大雅之处,市井小民常常在这里听戏吃茶,一泡就是一天。载着小笼包和燕饺等各色小吃的推车在茶桌间缓缓穿行,推车的伙计时不时吆喝上一句,声调一如戏文般抑扬顿挫。
薛怀安点了茶楼最好的明前龙井和几样精致小吃,常樱却只是喝茶并不动筷子,眼神飘忽,似乎魂游天外。
“常大人这次的事务是不是有些棘手?”薛怀安见了常樱的样子关心地问,随即又想到绿骑的身份不同,处理的很多任务不便对外人道,忙说,“大人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还是上次那个事情,今天一早收到帝都来的六百里加急快报,说我们在清国安插的细作回报,崇武这边还是有情报泄露出去了。”
“上次那个事情?你意思是说,莫五在死之前把崇武水军的情报给传递出去了?”
常樱一皱眉,不悦地说:“就是这意思,你小声点儿。”
这件事情如今可谓她的心头刺,莫五这个细作被她挖出来不容易,原本想要出其不意将他抓捕,不料莫五竟然机警至此,只是见她手下几个换了崇武水军军服的锦衣卫就起了疑心,匆忙逃跑。但即便如此,她这一路从崇武追到惠安,半分喘息也没有给对方,到底情报是如何在他仓皇逃命的途中被安全送出去的,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莫五地下有知,这时候,一定是在嘲笑我吧,常樱自嘲地想。
薛怀安也觉得事情十分不寻常,压低声音,问:“难不成崇武水军还有其他细作?”
常樱摇摇头,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和薛怀安探讨一下,道:“虽然不该和你多说,可是我想,也许你熟悉惠安,能帮得上忙。根据清国传回的消息,就是莫五把情报递出的,至于递出了什么,我们在那里的人无从得知,但是,据推测,清国收到的情报应该有什么问题,比如,只得到了一半的或者是错误的情报。如若真是如此,那么还有很重要的东西仍然在这里。”
薛怀安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不能去问,但又想多少帮一点儿常樱,便问:“那么,现在常大人准备怎么做?卑职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如今只想到一个笨办法,就是让手下沿着从崇武到惠安莫五逃亡的这一条路,把所有他经过的地方仔细巡查,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我在想,也许,莫五在逃亡的路上把带出来的情报藏在了什么地方,比如一个途经的树洞之类,然后刻上只有他们的人才能认出的记号,这样情报才被取走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说起来简单实则却太难查。”
薛怀安听了不自觉地摇摇头,说:“如果卑职是莫五,应该不会这么干。”
常樱秀目一亮,脱口问:“你怎么想?”
“假使我是莫五,且不说在路上被常大人追赶的时候很难有工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匿情报,只要想一想从崇武到这里这么长的路程,让另一个清国细作找到这个记号就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且,从崇武到惠安仅大路就有三条,山野小路则更不用说了。我怎么知道我的同伙能正确判断哪一条路是我的逃亡路线?除非我的同伙就混在常大人的队伍里。”
常樱略微一想,道:“这不可能,我的人不可能有问题。”
薛怀安见常樱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笃定与信任,不同于有时候她因为过于执着于自己的意念而于神色间染上的断然之色,此时的她,眉目舒展,坚定而不执拗,在嘈杂的茶楼里,凝然如玉,不为外物所动,倒叫人忽生出几分好感来。
“大人部下得大人如此信任,真是做部下之幸。”薛怀安由衷地赞道,“那么,既然没有内应,莫五这样老到的细作,一定不会首先选择把重要的情报以大人说的方法传递出去,除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走这样的下下策。”
常樱点点头,说:“我就是想不出来除了这下下策他还能如何。”
薛怀安道:“一般来说,下下策总是最后关头不得已才用,对莫五来说,最后关头就该是在馨慧女学的时候,大人派人去那里检查了吗?”
“这是自然,你不知道我行事的规矩,当时莫五的事情一结束,我的人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他在女学所经、所处各处,以防有任何不宜外泄的东西不慎泄露。这次我们回来,我第一步还是派人检查那里去了,估计一会儿我们回百户所,派去的人便能回报。但我的人向来细致,不大会遗漏可疑之处,如若当时没有发现什么,现在也很难再发现什么。”
常樱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薛怀安,道:“说起来,和那时候相比,倒是有一个接触过莫五的人消失不见了。”
常樱神色一动,问:“谁?”
“就是那个被扣作人质的女孩儿,叫杜小月,她前天傍晚死于谋杀。”
明
薛怀安和常樱互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发现对于二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迫使他们快速地去重新整理手中已经掌握的所有线索。
缄默之中,邻座两个茶客的谈笑显得格外清晰。
其中一个说:“现在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你看看现在这些罪案,一件比一件邪乎。”
“可不是,我看都是因为那些种地的不去种地了,跑到城里来做佣工,才会这么乱。你想想,那些男人把老婆扔在家里,一年到头几十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能不出事?你瞧瞧最近采花大盗那案子闹的,我看没准儿和这些佣工就有关系。”
“有理。不过,现在这人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你说早些年,要是谁家女人被采花贼光顾了,咱能知道不?那是决计不能啊,还不是被瞒得严严实实的,连官都不敢告。现在可好,这种丢人的事情都搞得人尽皆知。”
茶客的闲言碎语钻入薛怀安的耳中,关于采花贼的案子他熟悉至极,杜小月出事前这案子一直是他探查的重点,然而站在茶客们的角度他却从未思考过,此时听了这些话,如醍醐灌顶,心中一直解不开的困惑豁然明朗,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冲那两个人大声说:“二位,你们这么看人未免太过鄙俗,诚然佣工劳作辛苦,收入微薄,却不能以此推断其品格。”
那两个茶客正聊到兴头儿上,被人这么一插话,俱是十分不悦,然而转脸一看,说话之人是穿赤黄色官服的缇骑,旁边还坐着一个穿暗绿色官服的绿骑,想想锦衣卫一贯的名声,便都不敢作声,匆匆结账走了。
常樱看了轻笑道:“难得薛校尉还有扶助弱小的侠义之心,如此热血青年,当锦衣卫倒是可惜了,可曾想过去争争武林盟主的位子?”
薛怀安现出惯常的嬉皮笑脸模样,道:“其实我当年人送外号铁胆狮子,号令三十路白道,人人见我都要敬称一声大侠。若不是被黑道妖女,就是那个从来都穿一身绿衣的‘常绿衣’以美色暗算,中了她的连环夺命十八掌,哪儿会隐居此地做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
常樱杏眼一瞪,道:“我哪里打了你十八掌,不过给了你两三拳而已。”
这话才出口,常樱就知道说错了,如此一来,岂不是也认了自己用“美色暗算”薛怀安来着,想到这里,她脸上腾起红云,转念又一想,薛怀安这么个促狭之人,恐怕又要借题发挥说出什么揶揄调侃自己的浑话了。
不想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人却正经起来,没有和她纠缠于此,转而正色道:“常大人,关于莫五的事情,卑职有个也许大胆,但是看上去很合理的想法,这事要和常大人还有李大人详谈,我们这就速速回去吧。”
常樱当下应允,但心上却是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没有等到该来的那一拳,如此辗转之感倒叫人好一阵无端怅惘。
两人回去一看,见还没有绿骑回来复命,缇骑也已经悉数被派出,只有李抗一人留守在百户所。
三人在屋中坐定,薛怀安慢条斯理地说:“二位大人,卑职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两边的案子是有联系的?”
李抗不知道这事的前因,不解地问:“怀安你什么意思,我们哪个案子和常百户那边有联系,采花大盗案还是杜小月的谋杀案?”
“卑职先从采花大盗案说起吧,这案子发生在莫五劫持人质事件之后没几天,今日卑职在茶馆听茶客闲聊,猛然发觉这案子有一个极特别之处被我等忽略了。”
“何处?”
“就是这案子被人们传得太过沸沸扬扬了。”薛怀安说到此处,看看李抗,顿了顿,才继续说,“以大人多年刑侦经验,一定知道此类奸淫的案子,大多数受害人都因为好面子,连官都不愿意去告,往往是自己忍了。故此,过去就算有这类案子发生,也很少被人知道,更别说被人们传来传去。这一次,我们先说第一个被害人郭员外家吧。说来他家可算比较倒霉,第一次凶犯去他家迷奸郭小姐,虽然没有得逞,但是有鲁莽仆妇在追打凶犯的时候高喊‘捉淫贼’,当时正值静夜,那样一来搞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可即便如此,凶犯第二次在庙内得逞,他家还是想隐瞒,若非我们查案追查出来,他一定不会说。而现在,这案子还没有了结,郭家已经举家搬离惠安,根本就是躲开了。”
李抗点点头,道:“的确,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市井小民最喜欢议论这些事情,郭家也是受不了吧。”
“如今,我们抓到的人犯只承认自己迷奸过郭家小姐,后面两桩迷奸案子则概不承认。这个咱们且不说,单说后两桩案子,那犯人在逃跑的时候也都弄出了很大响动,让这两家想瞒也瞒不住,这才最终搞出来一个让人议论纷纷的采花大盗来。可是卑职现在想想,觉得这采花大盗也未免太过不济,每一次都会在逃跑时被人发现。所以卑职有一个假设,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如此,从而造成在惠安有一个采花大盗在活动的假象?”
“那么,依你之见,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人记得卑职昨日说过,杜小月不是被人奸杀,而是被人伪造成奸杀的假象。以此看来,这采花大盗案很有可能也是为了误导我们查案所做的铺垫。卑职以为,这人很有可能是恰巧发现郭家的案子可以利用,就在其后连续制造了两起采花案来造声势,为最后制造杜小月被奸杀的假象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