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常常在想,若是那场选举结果遵从事实,历史会怎么样?”
若是遵从了选举结果,战争就不会爆发,就不会有不周山之战,可是,历史不容假设。
“我们都认为,如果是你继任了中央天帝,地球上,最少有四分之三的领土直到现在依旧四季如春秋,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连大神都没有落脚之地了。”
百里行暮淡淡地:“所以,我还是罪人。”
“不止你,纵容那场战争的大神也都是罪人!所以,没了落脚之地,也算是他们自作自受……”
他知道,这是她善良的安慰。
可他不能以此自辩,所以,只能沉默。
她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他的心脏处,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神情中多了一丝淡淡的怜悯之情,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百里行暮看她一眼,开了门。
“呵,百里大人,这么晚你还没睡?”
门口,凫风初蕾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她狐疑地看了百里行暮一眼:“我怎么老觉得百里大人房间里有人在讲话?”
而且,有女子的声音。
他还没回答,一个声音响起来:“这位便是小鱼凫王吧?”
如风吹过夏日的荷叶,那是凫风初蕾听过最美的声音,叫你来不及关注她的容貌,便被这柔美的声音所倾倒。
随即,是一股淡淡的香氛,绝非俗世的胭脂水粉气味,而是令周围空气都变得清新美好的天然之香。
简陋的客栈就像多了一颗明亮的夜明珠,整个屋子都变得明亮起来。
女子的青袍光彩艳丽,远远胜过人间一切的绫罗绸缎。尤其她头上的三角髻,齐腰的黑发,加上那九云夜光冠,真真是光彩夺目,明艳绝伦。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模样,可举止间既有气派,雍容华贵远超凫风初蕾生平所见识之女性。
就连云华夫人,也远远比不上。
凫风初蕾万万没想到百里行暮的房间里,深夜会走出这样一个女子,一时倒一怔,张着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元夫人也看着她,眼里的一抹好奇一闪而过,她笑眯眯的转向百里行暮,百里行暮却淡淡地:“初蕾,你有事吗?”
她慌忙摇头。
“我……我只是听到百里大人房间里有声音……我……我……”
他和颜悦色:“初蕾,我和阿环还要谈一点事情。”
那是逐客令。
他为了别的女子,不愿意她再停留。
或者,不让她打扰。
她还是慌慌张张地:“我……那我先走了,你们谈……你们谈……”
言毕,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百里行暮轻轻关上了门。
他当然看到她满眼的失望,甚至是满满的委屈之情。
上元夫人当然没有忽略他眼神里那一抹黯淡之情,低声道:“能让百里大人倾倒,天下怕也只有这个凫风初蕾了!”
她的美,是一种无可争议的。
无论你喜不喜欢,爱不爱慕,无论你是男是女,甚至你是一个瞎子,都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她那种嚣张到了极点的美!
纵然是统领十万玉女的上元夫人也啧啧称奇:“真是不可思议,人间竟然还有这么美貌的女子!几十万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极美……”
那是人类漫长岁月里,凝聚的天地之精华,日月之光辉。
她长叹:“得知百里大人受伤后,我一直在暗忖,百里大人是不是真的傻了,原来!原来!”
接连说了几个原来,她便不说下去了。
内心不知怎地,竟然有点凄怆。
但凡见过这样的一个少女,所有女子都会明白: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那美,惊心动魄,嚣张得无声无息可以灭掉所有的敌人。
她向来自以为是三界十万玉女之中最美貌者,可见了这凫风初蕾,方知颜值这种事情,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种感觉,令人很挫败,却又无可奈何。
上元夫人沉默了很久。
百里行暮也一直沉默。
只是,偶尔他会看看门口,不经意地听听隔壁的声音:他想,这一次,她一定伤心了。
他的本意,从来不是为了让她伤心。
上元夫人很快恢复了笑意,淡淡地:“来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百里大人为何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可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顿了顿,好奇道:“以颛顼的相貌,居然能有这么美貌的女儿,这不太符合遗传学了……”
他还是淡淡地:“也许她母亲极美。”
“奇怪。我们居然查不到她的母亲究竟是谁。”
“也许只是古蜀中籍籍无名的女子吧。”
“就算是籍籍无名的女子,也不可能毫无音讯。真的,太奇怪了,我专门查过,居然没有任何她生母的消息。可是,按照颛顼的体质,又无法通过自身提取基因单独创造一个子嗣……”
这是个不解之谜,可百里行暮并不怎么关心,目光只是转向窗边。彼时,晨曦初露,快天亮了。
上元夫人察言观色,“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扰百里大人休息了。”
他点头。
“后会有期。”
他顿了顿才道:“也许,后会无期了。”
上元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心口,脸上一抹哀戚之色。
他的伤势,已经明显得肉眼可见了。
忽然有点愤怒,替他觉得不值。
“小鱼凫王,她竟不知百里大人的伤势?”
他淡淡地:“她是人类,她不可能透视。”
“她并非普通人类!她只是粗心!”
她毫不客气:“她跟你朝夕相处,却不能发现你如此深重的伤势,若不是极其的粗心,便是依赖你惯了,自以为你有极大的本领,根本不可能受伤……”
他还是十分平静:“大神的眼里,看什么都容易。可凡俗之人,真的不具有这样的慧眼。”
上元夫人想了想,没有反驳。
也无法反驳。
可是,终于还是没忍住:“其实,百里大人可以不必去沙漠走这一趟。”
如果没有沙漠之行,他纵然要死,也会推迟一段时间。
只要不死,就总还有办法。
时间,往往会换来机会。
她来,为的便是告诉他这一句。
沙漠之行,便是他的死亡之路。
可是,他却摇头:“我非去不可。”
“百里大人也说了,各部门各司其职,就算闹妖,也该是法律司的事情,跟百里大人无关。”
“可现在,地球上已经没有法律司了。”
“就算没有了,那也该是大夏自己的事情。百里大人恕我直言,若是强行插手,只恐有违天意。”
“大费自己都跟妖怪勾结了,岂能指望他?也罢,反正我也是残破之躯,多一事就多一事呗。”
上元夫人是何许人也?
她分明听出,他这一去,绝非多管闲事,而是为了赎罪——在临死之前,能多救一些人,就多救一些。哪怕多救一个,也不虚此行。
但凡共工已经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岂能阻挠?
上元夫人长叹一声,似在自言自语:“故人都快散尽了,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百里大人了。”
百里行暮只是为她拉开门。
“百里大人,你多保重。”
“阿环,你也保重。”
上元夫人出门。
在门口,她看到一抹倩影。
凫风初蕾也凝视她。
她对她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百里大人,再见吧。”
“阿环,再见。”
九云夜光冠的光辉远去,淡淡的香氛还残留鼻端。
凫风初蕾抬起头,看到东边已经日出高升。
她疑惑地转眼,看百里行暮。
竟不知道百里行暮还有这样的朋友。
自从被他“赶走”之后,她当然一直睡不着。
她一直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可是,隔壁的谈话非常非常细微,她什么都听不见。
正因如此,她更是担心,一刻也合不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