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
他眼前一黑,再次栽倒在地。
远处的鸣沙山,有淡淡的丝竹之声,仔细一听,又若有若无。
凫风初蕾坐在沙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那一轮圆月。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明亮的月亮了。
茫茫大漠,被照得亮如白昼。
黄沙,也闪烁出淡淡的白光,温柔,宁静。
“初蕾,站在我的掌心,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有风吹日晒了……”
刚刚进入沙漠时,她记得自己一直呆在那巨人的掌心里,翻滚,跳跃,自由自在的玩耍。饿了,有鲜美的水果,干粮;饿了,有各种上好的饮料。
他的五指便是天然的大伞,于烈日炎炎下,带来清风明月般的享受。
走了那么久,她还以为沙漠和周山一样四季如春,风和日丽,丰足美满。
自从跟他一起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
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经历风雨了。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觉醒来,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只是慢慢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百里行暮留给自己的最后的礼物——
从不周山的能量果,但他全身的血液。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离开,所以,提前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没有了他,我还有绝世的功力。
再也不会像鱼凫国刚刚覆灭那样,任人宰割,任人欺凌。
她双手蒙住脸,泪如雨下。
许久许久。
就像鸣沙山那若有如无的管弦丝竹声,你真把它当音乐,慢慢靠近,可是,靠近时,反而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只是沙漠之妖抛出的媚音,于无声处勾引路人,等你上当,却立即跑远。
月色,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对面,脚步声已经停下很久。
可是,凫风初蕾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抱着双臂,静静地躺在沙堆上。沙漠温差大,夜晚很冷,可是,她毫不介意这冰凉的沙地,好像在舒舒服服入睡。
过了许久许久,那人影才慢慢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一直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此刻根本不必说什么。
他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
偶尔,他会看她一眼。
她一直闭着眼睛,有微微的呼吸声,一如沉睡。
满脸都是安静,凄清,就像迷路的少女,叫人完全无法将她和刚过不去不久的那场大屠杀联系起来。
他和她,已经认识三年多了。
也曾结伴同行。
也曾生死与共。
也曾友情深厚。
可是,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接近她。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就像蝴蝶的翅膀,偶尔,轻轻煽动。
那是一朵花,在月色下无声无息的开放。
你听不到声音,可是,有淡淡的香味。
天下至美,不过如此。
少年心事,惨绿难言。
忽然很想伸出手,轻轻握一下她的手,可是,刚刚碰触,立即又缩回来。
爱,是想要碰触,却慢慢缩回的双手。
他不敢冒险。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揭破,就再也没有平静相处的可能。
他宁愿就像现在。
虽然,这于他内心深处,实在是渴望已久,可现在,他还是牢牢地压抑了这不该涌上来的情绪,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像一个最最忠实的旁观者。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只能是旁观者。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初蕾……”
她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月色早已黯淡,几颗遥远的星辰反而渐渐清晰。
“初蕾,我们在通往深坑的地道下面又发现了一大批粮草……”
她微微意外。
他解释:“牟羽他们去坑下装金时便发现了这批粮草,但是,当时小狼王在,他们就没有讲出这个情况。事实上,坑下有上十万担粮草。这些粮草可能是白袍怪们历年累积的,已经非常陈化,但都还能食用……”
那是白袍怪为了打捞陀螺战斗飞行器以及开采黄金,为苦力和徭役备下的,估计原本是为了打持久战,后来被百里行暮破坏,活人全部撤离,金矿停止开采,这些粮草便再也用不着了。
牟羽见了小狼王,便只讲坑下有更多更多黄金,却绝口不提粮食。
第288章 友情决裂2
小狼王的注意力本就全部在黄金上面,当然不会注意到牟羽的另有隐瞒。
所以,涂山侯人才不想彻底和小狼王死战,本是打算佯装失败,落荒而逃,等小狼王等人走后,再来运送粮草,毕竟,现阶段对他来说,这批粮草的珍贵程度,远胜黄金。
涂山侯人决定放弃黄金。
但是,小狼王绝非粗人,涂山侯人怕自己不要黄金痛快离去,引起小狼王的怀疑,所以,还是下了点力气和他大战那么久。
正要找机会佯败时,没想到凫风初蕾来了。
“还是老规矩,黄金和粮草都分为三份,一份给你,一份给小狼王……”
他顿了顿:“小狼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乱世纷纭,盟友总是比敌人重要。我不想把小狼王再次推到大费的一边去……”
凫风初蕾只是静静听着。
“黄金和粮草的数额巨大,光我带来的这不到两千人马,很难把我们的这两份全部押送出去,所以,我打算分批运送。至少,这些粮草在短时间内会立即缓解大夏的饥荒,也会让蜀山遗民有一定的基础……”
她淡淡地:“我不要粮草,也不要黄金。”
涂山侯人很意外。
她强调:“我不要粮草也不要黄金。”
“为什么?”
她还是淡淡地:“因为我得先去泰山一趟。”
他很意外:“泰山?”
她并不解释,只是点点头。
他也不能追问,只能看她一眼。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更远了——真的,百里行暮活着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可百里行暮一死,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她的朋友也算不上了。
他内心惶恐,只是不做声。
他外表爽朗,却内心孤寂,相交遍天下,却少有知己,可现在,就连她,也在无声无息中,和自己形成了厚厚的一道隔膜。
他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道隔膜,也不敢追问,只是死死抱着膝盖,若无其事盯着地上的沙子,生怕再开口会彻底泄露自己的心事。
她慢慢站起来:“好吧,涂山侯人,就拜托你帮着厚普了。”
他犹豫,还是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回金沙王城?”
“去了泰山,我会直接回金沙王城。”
他双眼一亮:“那好,我估摸着时间来找你。”
她缓缓地:“你已经没法来找我了。”
她一怔:“为什么?”
“我来大漠时,已经听得消息,大费已经联合天下勤王的军队,估计不日之后,便要杀回阳城了……”
他深入大漠多时,自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可是,也并不意外。
大费,只是因为吓破了胆,在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了不恰当的选择。事实上,像大费这种奸雄,一旦醒悟过来,便会当机立断杀回阳城,重新坐回龙椅,号令天下,显示他的正统之威。
而阳城,只有夏后氏和有男氏的一万人马。
在没有得到开战的命令之前,他们会避其锋利。
阳城,只是一座空城。
“大费重返阳城并无悬念,但是,经此一役,他在天下百姓中的形象实则已经土崩瓦解,纵说一个身败名裂也毫不过分。所以,他就算回了阳城,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而且,他解决不了这巨大的饥荒,大夏很快便将流民四起,盗匪横行,大费的统治,一天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