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日久,周围大部分人早就饿死了。
幸存者也早就远走天涯,寻找别的活路。
加上失望太多,已经很少有饥民相信,这世界上会主动有人拿出粮食赈灾,纵然是启王子或者大费王,都无济于事。
少数几百人闻风前来,也只是走投无路,碰碰运气而已。
可是,他们一来,就失望了。
钧台整个都空了。
小镇本来就小,从头到尾就一条破败不堪的土街,昔日可能也有几家店铺,但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空的。
随便踹门进去,会发现每一间土屋里都布满尘埃和蜘蛛网。
钧台的百姓,已经全部饿死或者逃难去了。
新来的饥民,找不到任何一点足以充饥的食物。
他们只好把希望放在即将到来的诸侯们身上。
可是,来的诸侯国也远远没有想象的多。
大夏号称万国诸侯,可应邀前来的不足五十诸侯国,且都不是诸侯亲自前来,只是派遣的使者而已。
为了节省开支,每个诸侯国的使者,多者不过三四人,少者甚至只有一个人而已。
诸侯们之所以前来参加,无非是苦旱久已,而且战乱频繁,难免被波及,都希望尽快停战或者下一场大雨。
至于其他没有遭受干旱的诸侯国,则没有任何一个前来凑热闹。
启王子也罢,大费王也罢,他们都只是坐山观虎斗,只等谁最后胜利,他们再做打算。
公告天下的辩论会,最后其实只有几百人参加。
加上双方各自携带的两百侍卫,也不足一千人。
饶是如此,钧台也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毕竟,大夏已经好几年时间没有出现过盛大的聚会,哪怕现在这一千来人,也已经算是最大的排场了。
这也让籍籍无名的钧台变得非常热闹,甚至可能由此登上历史的舞台,被浓墨重彩写上一笔。
但是,热闹归热闹,饥民们却非常失望。
因为,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粮食、货物——甚至商队都没有。
所有来宾,都是双手空空,捏着一副拳头而已。
充其量自行揣着一点干粮。
当然,他们都佩戴了刀剑等武器。
武器,是不能吃的。
饥民们没有看到一滴粮食。
因为大旱,钧台辩论的会场也没怎么布置,无非是找了一个平整的空地,打扫干净,在中间堆了一堆大石头,权且充作高台。
半丈高的石台上,摆着两个石台,算是椅子。
石台左右,还有一个临时堆积的大土堆,勉强算是祈雨的祭祀台。
万国大会时,用汉白玉、纯金以及各种昂贵珠宝装饰的祭祀台,已经一去不复返。
不到十年的时间,万国大会就已经遥远得像一场久远的梦。
大家甚至怀疑,这场盛会或许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
它真的发生过吗?
现在的简陋土堆,才是历史的真实吧。
之所以选择三月初三这个日子,还是老规矩。
因为,那天是黄帝的诞生日。
既是争霸天下,当然还得依照老习惯,先把黄帝大人抬出来。
一轮红日挂在天空,还是上午,已经烈日炙烤,众人但觉汗流浃背,不堪其热,纷纷开始拿了各种蒲扇或者手掌扇风。
有些人甚至牵起破烂的衣衫下摆充作扇子,露出的勒骨一根根,瘦弱得令人触目惊心。
“这该死的鬼天气,才三月初就要热死人了,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完蛋……”
“已经整整五年颗粒无收了,这么下去,我们全部都要饿死。”
“什么这么下去?我要是再不吃饭,可能两三天就要饿死了……”
就连抱怨也是有气无力的。
那是一个“大胖子”,他胖得就像一个充气的南瓜,可是,那是假的,那是饿得太狠了,全身开始浮肿了。
有人开玩笑:“你已经这么胖了,你还吃什么饭?你看你的衣服都被你撑破了……”
话音未落,大胖子咕咚一声便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周围,没有引起任何骚乱,也没有任何人感到惊诧。
这两年来,这种情况随时可见。
他们的妻儿、父母、手足,早就这样一个个倒下去了。
能活到今天,他们已经是属于幸运者了。
胖子的死,令所有人无动于衷。
“大费王和启王子不是要祈雨吗?如果真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看看天空,像要下雨的样子吗?别做梦了,再过一年恐怕也不会下一滴雨……”
“正因不下雨才需要祈雨啊,否则,祈雨干什么?”
有人嗤之以鼻:“你以为祈雨就会下雨?若是祈求有用,我长跪不起都行,可是,祈雨不过是做做样子,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能祈来大雨……”
……
烈日当头,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祈望下雨,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有人,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任何人相信奇迹。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有人高呼一声:“启王子来了……”
涂山侯人大步前来。
他一身便装,步履从容,边走边对众人挥手。
他没有带任何侍卫。
就连协议上说明可以带的两百侍卫也全部留在人群的外围值守。
跟在他后面的,只有他的两名近臣:牟羽、淑均。
诸侯们不由得心里嘀咕:启王子这是什么打算?他竟敢只身前来和大费王辩论?难道不怕大费王骤然发难,将他拿下?
随即,又传来一声吆喝:“大费王驾到……”
这一次,阵容就强大多了。
先是威风凛凛的獬豸开道,紧接着是皇家的八匹雪白战马,踢踏踢踏的声音里,跟着大夏的文武大臣。
大费王不在马背上。
火红的鸾凤一声悠扬的鸣叫,大费王从天而降。
他头戴王冠,一身王袍,精神抖擞,英俊不凡,一直是大夏无数少女的梦中人。
这才是国王登场的正确方式。
相形之下,启王子简直就是一个路人甲了。
众人齐声欢呼:“大费王!”
那是臣子对国王的行礼。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涂山侯人也行臣子之礼:“参见大费王。”
大费有点意外,立即朗声道:“姒启既然对本王称臣,有何资格和本王辩论?”
第一面就给启王子来了个下马威。
所有目光立即转向涂山侯人。
他要不称臣,就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他要是称臣,那就是对大王的冒犯。
臣子,是没有资格和国王公开辩论的。
诸侯们纷纷暗忖,第一回 合启王子就落了下风,这辩论还该怎么辩下去?
涂山侯人却不慌不忙:“昔年尧帝施行仁政,广召天下英豪,曾经举行多达九场公开的辩论,商讨国家大事,才有了后来的百年仁政。众所周知,舜帝便是参加辩论赛脱颖而出,获得尧帝欣赏……”
大费道:“启王子这是自比舜帝了?”
“臣下岂敢?无非是天下者,乃全体百姓的天下。而王,只是百姓推举的代表而已。大王在位期间,久旱无雨,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天下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这就证明,我们早前推举的代表出了问题。所以,臣下万不得已,才代表天下百姓问问大王,这久旱的局面何时才能终止?”
大费反唇相讥:“大禹王登基之初,倒是没有大旱,可洪水遍天下,同样十室九空,人民牲畜皆被洪水冲走,依照启王子的意思,也是大禹王的才德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
说是,那就是对大禹王的否认,可要是说否,那就是对舜帝的不敬。
众人都盯着涂山侯人,没想到这场辩论赛还没开始,双方已经激烈交战了。
涂山侯人还是不慌不忙:“上古大洪水早在尧帝之前就开始了。所以,历代王者的候选人,其中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必须具有治水的能力。尧帝也好,舜帝也罢,都是治水能手。直到大禹王时期,治水才全面成功,可是,这也不是大禹王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承继了尧帝舜帝积累的所有治水的成功经验,真可谓水到渠成。再说,在大禹王之前,还有我的祖父大鲧,为了治水,不惜甘冒风险,上天庭偷了天帝的息壤,为此,被天帝下令处死……”
大鲧偷窃中央天帝的息壤,被处死之后葬在羽山,尸体三年不曾腐坏,而且肚子越来越大,天帝派人查看,砍开大鲧尸体,才有了大禹王的诞生。
所以,大禹王是没有母亲的。
他是上古史结束之后,男人生子的第一个先例。
这段传说,人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