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启却异常肯定地摇头：“不，上次我路过的不是这里。”

　　“这不是有熊国的地界？”

　　“是！我认识那条河！那河叫有熊河！上次我路过时，曾在这里短暂停留，喂鹿蜀饮水。只不过……”

　　他的声音慢了下来：“上次，我路过时，这河水满溢！我还暗暗羡慕，有熊国可真是山灵水秀，五年大旱居然河水满溢，一定是蒙受了黄帝的庇佑……”

　　三月初三才下了大雨，这以后，几乎每十天半月又会下一场雨。

　　可这条二月底尚满溢的河水，反而干涸了大半。

　　也就是说，这条河，最近几个月蒙受了极大的干旱。

　　姒启忽然失声道：“天啦，该不会这夕阳从二月底就一直悬挂到现在吧？”

　　不然，要如何才能让这有熊河的河水被蒸发了大半？

　　凫风初蕾忽然大声道：“你真的二月底见过这条河？”

　　“没错。”

　　“你肯定这是有熊河？”

　　姒启忽然迟疑了，然后，摇摇头，目中满是茫然之色：“不对，这好像不是有熊河……”

　　“什么意思？”

　　“上次我路过时，不但水是满的，而且河边野花盛开，草木葱茏，更有许多动物出没，甚至还看到几只戏水的小灰熊，河里还有一大群野鸭。可现在，这河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连连摇头：“这不对劲！就算干旱，可是，河里还有一小半的水，也不至于把动物们都饿死了，而且，你看，不但河边没有任何野花野草，就连河中的水草都不见了……这不是有熊河……”

　　他死死盯着河对面，“可这分明又是有熊河……因为有熊国只有这一条河……天啦，我觉得有熊河死了……”

　　凫风初蕾静静听着，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现在却彻彻底底明明：这就是有熊河。

　　有熊河死了！

　　和有熊部族一样，都死了！

　　她定了定心神：“有熊国的人，除了居住在山脚之下，还住在别的地方吗？”

　　“有熊国的贫富差距不太大，他们所有人都以黄帝后裔自居，加上物产丰富，部族内十分富裕，所以，在物质的分配上，基本上没多大差别。不过，其中还是有小小的差异，年纪轻一些的基本住在山脚下，但年龄大的，或者行动不便的，则居住在半山腰。”

　　她有点意外，按照常理，难道不该是长者或者行动不便的居住在山脚下吗？

　　姒启解释：“有熊国因为富裕，族中人的寿命一般较长，他们认为，年轻的时候住在山脚下，随时可以行走四方，增长见识。但老了，就适合定居在半山腰处，一则空气更好，二则有熊部族的粮库、猎物以及各种珍贵点的东西，好像都保存在半山腰，也方便老年人取用……”

　　原来如此。

　　“不过，他们历代的首领，却一直都住在半山腰！”

　　“半山腰！”

　　“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十三岁时，曾专门慕名前去有熊国，本想见一见有熊首领，看看传说中的黄帝嫡系后裔到底是何等的气派。可是，恰好那次有熊首领外出了，而且他的族人也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对我非常冷淡，我就只好离开了……”

　　若不知道是启王子的身份，谁会对一个十三岁的流浪少年感兴趣呢？

　　他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懒惰少年而已。

　　谁会对他要求见有熊首领放在心上呢？

　　无非觉得他异想天开而已。

　　“我记得很清楚，有熊首领的居所就在半山腰的正中最好的位置。那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说来奇怪，有熊国的山林也与众不同，别的山都是山脚下平坦，他们则是半山腰一左一右，各自有两大片极其广袤的广场。不过，有熊部族在这里上万年经营，估计是人力平整吧……而有熊首领的居所便是其中最宏大的屋子……”

　　“对了，他们的屋子全是用黄铜砖精雕细琢的二层小楼，唯有有熊首领家是三层小楼……”

　　“黄铜砖？”

　　“那是有熊国特有的砖，也不知是用什么烧制的，呈现黄铜色，程亮亮的，每当太阳升起时，就金灿灿的，特别好看，据说，这象征着他们才是正宗太阳的后裔……”

　　她拔足就走。

　　姒启急了：“初蕾，怎么了？”

　　“我明白了！有熊国的人，至少是二月底才失踪的。那片荒芜的广场废墟，也该是二月底之后才变成那个样子的……走，我们再去看看……”

　　委蛇立即明白过来，少主所说的广场便是那片长满了草蛇的可怕之地。

　　那片山林，藤蔓杂生，看上去，是千年万年之前的洪荒。

　　可少主说，那是今年二月底之后，才变成那样的。

　　委蛇震骇：如果有什么强有力的妖魔，要灭绝有熊氏全部族人，并非不可想象。

　　可是，到底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在短短三个多月，就让一片山林变成洪荒时代的模样？

　　需知杀人容易，可要让一大片山林迅速成长为万年原始丛林，这怎么可能？

　　它本能地要劝阻少主，可是，凫风初蕾已经远去，就连启王子也追了上去。

　　它转眼看看大熊猫，只见那可怜的庞然大物，一头埋在地上，简直跟瘫了似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很显然，它一步都不愿意多走了。

　　委蛇忽然低下蛇头，当一双手似的，轻轻拍了拍它。

　　它的声音也变了，再也不是人语，而是蛇语。

　　“嗨，老伙计，我知道你害怕，可是，若是不找出这个秘密，可能不止有熊大人他们一国之人全部失踪，只怕，我家少主也有很大的危险……”

　　它不知道这大熊猫会不会懂得蛇语，可是，在它千年之前的经历中，许多动物是能明白一二的。

　　至少，比人类的语言更能让它们明白。

　　大熊猫的头，还是埋在地上纹丝不动。

　　“老伙计，我们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你一定知道许多秘密。若是你能告诉我们，我真是感激不尽……”

　　大熊猫还是一动不动。

　　“唉，老伙计，你想想吧，她可是我们的小鱼凫王啊！是蜀中之王。想当年，老鱼凫王在世时，我们的岁月是多么风光、惬意，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悠然度过了万年时光。可老鱼凫王一死，蜀中便灾祸四起，若非如此，你们又岂能流浪到有熊国的地盘，以熊群等为食？”

　　也许是想起了蜀中竹叶的美味，大熊猫慢慢地动了一下，可头还是不抬起来。

　　委蛇长叹一声：“想我蜀中，自来就有广袤的竹林，美味的竹叶，那可是你们万万年栖居的故乡。要是你们能返回故乡，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岂不是很好？？可要是少主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样，我们鱼凫国可能就彻底完蛋了，会变得像大夏这样，要不是连绵不断的干旱，就是长满了草蛇那样可怕的广场……”

　　大熊猫听得“草蛇”二字，忽然跳起来，熊掌疯狂挥舞，熊嘴里嗷嗷地连声怪叫。

　　委蛇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竟依稀是两个字：“别去……别去……别去……”

　　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

　　那还是唯有蛇才能听懂的语言。

　　很显然，这大熊猫已经被那片草蛇广场吓破了胆。

　　这时候，委蛇已经十分肯定，便拍了拍大熊猫的头：“老伙计，你是不是亲眼目睹了那里发生的事情？”

　　熊猫还是嘶嘶地重复两个字：“别去……别去……别去……”

　　委蛇抬头，只见少主和启王子已经快走得见不到人影了。

　　因为太过仓促，他俩竟然忘了等它们。

　　它长叹一声：“罢了，老伙计，你要是害怕，就在原地等我们吧。要是等久了，我们还没出来，你就循着原路返回吧，别呆在这个可怕的鬼地方了。”

　　大熊猫的惨叫声更大了：“别去……别去……”

　　声音里，全是惊恐。

　　委蛇已经窜出去十几丈远，又停下来，蛇眼里已经有了泪光：“老伙计，你还是马上回鱼凫国吧，别等我们了。对了，竹林早已长出来了，别留在这可怕的地方吃腥臭难闻的瘦熊了……”

　　声音尚未远去，委蛇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大熊猫猛地窜起，一下就追了上去。

第376章 惊天阴谋3

　　峡谷关口，凫风初蕾停下来。

　　干涸的土地上，那张羊皮早已残破不堪，渗入泥土，不仔细看，就一脚踏过了。

　　那是小羊羔的妈妈。

　　妈妈被饿狼吃掉后，小羊羔不肯走，一直嗅着妈妈的气味，睡在妈妈只剩下一张羊皮的怀里咩咩叫着。

　　那是它的恸哭。

　　然后，它也被一只忽然窜出来的饿狼给杀死了。

　　小羊羔、饿狼，它们的尸体都在草丛边，已经在烈日的暴晒下干成了一张皮而已。

　　可是，没有腐烂，没有苍蝇，没有任何寄生虫围绕着它们的尸体嘤嘤嗡嗡。

　　就连昔日成群出没的饥肠辘辘的熊群也彻底消失了。

　　流淌的大峡谷也失去了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到此，就彻底死掉了。

　　夕阳，还是一览无余地悬挂在半空中。

　　可是，凫风初蕾已经找不到上山的方向。

　　因为，无论东南西北，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野生的藤蔓，腐烂的叶子，高大的树木，令人寸步难行的荆棘。

　　上山的路，彻底成了一片原始荒林。

　　无路你从哪个方向看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片草蛇出没的广场。

　　很显然，那神秘的敌人，根本就没打算再让活人踏入那片广场了。

　　涂山侯人从未见过她脸上那种惊异之色，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察觉过这样的怪异。

　　纵西北历险，九死一生，你还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大费也好，西北妖魔也罢，都还有个固定的指向。

　　可现在，他看着西边似永不落幕的夕阳，又想起凫风初蕾说的一日四个月的经历，就更是背心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