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无缘无故的好。

　　这天下，从来不会真正掉下馅饼。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太年轻，并不知道所有看起来的好运，都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标好了筹码。

　　现在，她已经不再幼稚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恩赐了。

　　白衣天尊囚禁自己，治疗自己，一定有他的目的所在。

　　不然，他何苦白白耗费他珍贵的元气？

　　她睡不着，她起身。

　　刚拉开小屋的门，就看到门口的人影。

　　他笑容可掬：“初蕾，是不是睡不着？”

　　她不置可否。

　　他兴致勃勃：“我也睡不着，我们聊聊吧。”

　　他伸手拉住她，很自然地就一起坐在门口的草地上。

　　从有遮蔽的屋子到夜露之下的青草地，无论是湿度还是温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凫风初蕾这才意识到，那木屋在这里就像是假的，只有装饰的作用。而人类冀望的遮风挡雨的属性，在这里并不存在，也不需要。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天空是蓝色的，所有的星球也是蓝色的。

　　她从未见过蔚蓝的夜空，有点意外。

　　他顺着她的目光，柔声道：“初蕾，我后来又去了一趟有熊山林。”

　　她一怔，他又跑去有熊山林干什么？

　　“去金沙王城找你之前，我先去了一趟有熊山林。因为，我后来发现了一些疑点，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迷惑在哪里。初蕾，你能再详细告诉我一下当初发生的一切吗？……”

　　她想：你不是有详细的数据库记录吗？你怎么还问我？

　　可是，她不答。

　　他看出了她的疑惑，立即道：“也许是我离开联盟的时间太久了，久得已经不再熟悉现在极度进步的新技术了，所以，有一些疑问无法解开。但是，无论数据库怎样，人的真实的体验，纵然是梦境和虚幻，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她在夜色下抬起自己的一只手。

　　这手还是苍白无力的。

　　别说增加元气，也许，再要回到以前女王横行的时代都已经不太可能了。

　　于是，她依旧沉默，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更不打算再一次描述有熊山林中曾经发生的那么可怕的一幕。

　　她决定只字不提那个神秘的敌人，在自己有足够复仇的能力之前。

　　他等不到答案，有点失望，只好像她一样，也抬头看着天空。

　　其实，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比如，他又跑到金沙王城干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止自己和杜宇成亲？他这一年多又去了什么地方？他在有熊山林到底发现了什么疑点？

　　可是，她不问。

　　她一言不发。

　　无论心中有多少的疑惑，她统统都不问。

　　夕阳，再一次慢慢地下山了。

　　小木屋顶端的蓝色丝草变成了金色的芦苇，四周的帘子也全部变成了金色的帘子。甚至案几上蓝色的珍珠也变成了金色，每一颗都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白衣天尊推门进来。

　　凫风初蕾在案几前坐直了身子。

　　他在她面前坐下，拿出一只金色的瓶子，笑容满面：“初蕾，今天我们试一试这个吧……对了，这是解毒的灵药，虽然不能彻底清除你体内的毒素，至少可以把毒素从心脏处往下移动。我想了一个办法，当毒气从心脏的关键部位转移之后，比如，转移到四肢后，就好办多了……”

　　他从金色的瓶子里倒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她看了一眼，还是接过来，平心静气地吞了下去。

　　他很高兴：“来来来，初蕾，我们试一试，看看我的这个新思路有没有效果……”

　　她尚未回答，他已经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

　　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自然就不会多此一举。

　　很快，一股奇异的热量便在背心游走，紧接着，就像四肢百骸都有同一股暖流一起向心脏的地方进发。

　　这种感觉本来很舒服，可渐渐地，凫风初蕾察觉不妙，因为，那暖流汇聚到心尖时，忽然就像一股巨大的内力极度膨胀，自身完全无法承受，心脏立即就要被炸碎似的。

　　紧接着，整个人就像被压在了一座大山下面，甚至能听到骨骼吱吱破碎的那种幻灭。

　　可是，她叫不出来，只涨红了脸，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白衣天尊立即察觉，仓促大叫：“初蕾，别急，别急……”

　　他的能量一转移，凫风初蕾顿觉浑身一松，那毁灭式的压迫感立即便烟消云散了。

　　她得了自由，立即回头。

　　她看到白衣天尊垂着头，脸色雪一样白。

　　他的胸口，袖口上，全是黑色血——就像剧毒浸染出的一朵黑色的魔花。

　　她惊呆了。

　　好几次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嘴唇微微抖动，却惨然心碎。

　　一如当年在西北大沙漠。

　　她亲眼目睹那个人如何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替自己疗伤，然后，毒素浸染他的五脏六腑，令他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想起自己看到的他燃烧成灰烬的心脏——一颗心，没有再剩下半点完好的部分。

　　就是那时候起，他其实已经灰飞烟灭了。

　　以至于后来，她常常狐疑，那个跟着自己去到周山之巅，还谈笑风生，还唱歌跳舞，还风度翩翩的百里行暮到底是谁？

第625章 爱人复活1

　　以至于后来，她常常狐疑，那个跟着自己去到周山之巅，还谈笑风生，还唱歌跳舞，还风度翩翩的百里行暮是谁？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想，也许，百里行暮早在西北沙漠里就死去了，那一路伴随自己的，无非是一个虚无的魂魄而已。

　　自己，只是将一个虚无的魂魄埋葬在了周山之巅。

　　至于真正的百里行暮，很可能已经在西北大漠就已经埋骨黄沙了。

　　这个念头，曾经伴随了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在九黎河之战中重新见到白衣天尊。

　　直到在万神大会上见到他高高在上，万众包围。

　　本以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可此刻，她死死盯着那苍白得摇摇欲坠的熟悉面孔，忽然崩溃了。

　　可恶的！

　　这可恶的伪君子！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那金色的药丸，根本不是什么救命解毒的灵药——真正解毒的，是他高超的元气。

　　他是不惜将自身的元气转换，也不惜冒着被病毒彻底感染的危险，可是，这样有何意义？。

　　须知半神人也是人，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更不是百毒不侵的机器人。

　　现在，他分明已经感染了病毒。

　　她忽然很恐惧，这个人，这个白色长袍的男人，他会不会再一次死在自己怀里？

　　这里可不是周山之巅，自己连寻找埋葬他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好几次，她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可不知怎地，伸出的手一直颤抖。

　　她干脆后退一步。

　　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经被一双大手紧紧搂住。

　　他的声音软弱得出奇：“初蕾……初蕾……让我抱抱吧……让我抱抱……”

　　她不敢挣扎。

　　她不敢开口。

　　她生怕自己一动，那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了。

　　她只能呆呆地靠在他的怀里，但觉他拥抱的双手虽然力气不足，却非常非常灼热。

　　就连那感觉也是熟悉的。

　　我可以认不出一个人的容貌，可是，我岂能认不出一个人的气味和感觉？

　　他可能不知道，某种程度上，她就像云阳树精，她早已将他的气味和感觉牢牢铭刻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也因此，才分外愤怒。

　　既不相认，何苦相救？

　　既不承认，何苦纠缠？

　　现在，我到底该叫你白衣天尊还是百里行暮？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那双环绕自己的大手也很苍白，就像他那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袍。

　　她微微闭上眼睛。

　　一滴滚烫的水滴却从脸上滑落，吧嗒一声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被这滚烫的水滴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初蕾……初蕾……”

　　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她忽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跳起来就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