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有提起姒启这个名字。

　　她只是聚精会神地极目远眺，想象华章响起时的场景。

　　白衣天尊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支玉笛，“初蕾，你看……”

　　她回过神来，接过那支玉笛看了几眼，忽然道：“这是姒启的玉笛。”

　　“哦？是姒启的？”

　　“没错！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总是随身带着。”

　　“原来如此。”

　　初蕾拿着玉笛，但见玉笛上面的半截裂痕依旧，正是当年在褒斜道军营，姒启求婚失败离开褒斜的前夜吹奏一曲之后，玉笛断裂，他的手指也受伤，从此再也无法弹奏玉笛了。

　　这玉笛，还曾是当年在钧台的时候姒启赠送的定亲之物，只是，当时她没有接受。

　　所以，一看到玉笛，她就想：莫非姒启刚刚正在此地？或者一直都在此地？

　　不过，如果他正在此地，那么怎会单单只遗留了这支玉笛？

　　直到走出这道大门，她还在想：姒启，便是奉命在这里排练九韶，然后，会在天后的生日盛宴上举行演奏。

　　姒启何在？

　　之前在台上排练的，是否正是姒启？

　　渐渐地，已经走出了音乐林的边缘。

　　她想，很可能这一辈子也无法再见到姒启了。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九韶》之声。

　　那是举世无匹的盛大华章，那是历代中央天帝钦点的盛世之音，那是任何人间帝王梦寐以求却不够资格的天音。

　　她停下脚步。

　　白衣天尊也很意外。

　　这琴声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大型演奏。

　　很显然，之前正是姒启在这里举行大型排练，只暂时为自己所布下的元气所阻挡，此刻，音乐林上空的元气所撤掉，乐声自然就立即传出来了。

　　初蕾只听了片刻便道：“这是姒启指挥的乐队。他曾经告诉我，他负责训练一支三万人的大型乐队，要在天后的生日晚宴上表演《九韶》。”

　　“天后的生日？”

　　“当时他说是两年之后，算算时间，已经没多久了吧。”

　　白衣天尊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要不了多久，大联盟便会有一场极其盛大的聚会了，届时，诸天神佛都会齐聚，借着天后的寿辰好好热闹热闹。

　　他忽然道：“姒启当时在九黎跟你不辞而别？”

　　她点点头：“他原本和我约定在我登基之后离开，可是，回九黎的第三天他便失踪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白衣天尊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她解释：“姒启绝非一个见风使舵之人，他也算是我生平最要好的朋友。他之所以不辞而别，我想，绝非是他故意为之，而是情非得已。毕竟，云华夫人是他的继母……”

　　他点点头：“姒启的人品自然信得过，可是，初蕾，你听这乐曲……”

　　虽然距离音乐林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可是，气势恢宏的《九韶》还是十分清晰。

　　曲声非常宏大，又时而婉转如高山流水，时而金戈铁马如江河湖海，更多的时候则平和缓慢，如花开富贵，如百鸟朝凤。

　　最初，初蕾没有听出任何异常，只是觉得这曲子非常非常悦耳，也仅此而已。

　　可是，听久了，就慢慢地摸出一点门道了。

　　这曲风和姒启昔日的风格迥然不同。

　　姒启昔日虽然只吹奏玉笛，但是，他的音乐自成一派，有很明显的抗争，倔强，甚至是愤懑或者不甘，这显然和他小时候的身世以及跟母亲的遭遇有关，他曲声里那种严重的和某种命运对抗的精神，曾经令凫风初蕾过耳不忘。

　　可现在，耳边听到的《九韶》完全变样了。

　　这曲子竟然纯粹一片祥和，就像某位大富豪的贺礼上，所有人都歌功颂德，连声讨好，谈笑风生，锦上添花，此外，竟然很少有什么波澜起伏，也更没有昔日他曲子中那种拼命抗争的不满之情了。

　　初蕾忽然有些意外，难道这演奏者不是姒启？

　　可是，白衣天尊看了看前方，开口了：“指挥者正是姒启。正是他主导了这曲大型的舞曲。看样子，他对这曲子已经完全演奏熟练了，现在听来几乎已经毫无差错了，四平八稳……”

　　初蕾注意到这个词：四平八稳。

　　四平八稳是个中性词，但是，如果一首曲子也被人评价为四平八稳的话，那显然不是多好的评价。

　　她忽然有些不安：“姒启的曲风怎么整个变了？”

　　白衣天尊淡淡地：“不是曲风变了！是他人变了。心变了，曲风自然就变了。”

　　她思忖这话，不知该如何接口。

　　为何心变了曲风就变了？

　　姒启又因何变了？

　　“准确地说，姒启不是心变，而是心态变了。很可能早在九黎河之战或者他和大费的决战时，他的心态已经变了。只不过，到了音乐林，再也没有任何外力掩饰的情况之下，这种变化就更加明显而已。”

　　初蕾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姒启讲几句话，至少，她认为姒启并非如此。

　　尤其，当她想到万国大会上，自己被大禹王下令追杀，唯有姒启挺身而出，不顾一切举起劈天斧差点被大禹王射死的场景，就觉得更有义务要替他辩解几句了。

　　她非常认真：“我所认识的姒启绝对不是一个小人，更不是随意改变原则见风使舵之人。”

　　“我也认为姒启并非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之辈，但是，他可不仅仅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涂山侯人，他还是大禹王的儿子！大鲧的孙子！”

　　她想，这跟他是涂山侯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难道不一直是大禹王的儿子大鲧的孙子吗？

　　白衣天尊意味深长：“大禹王和大鲧家族，可世世代代都和高阳帝家族不和！”

　　凫风初蕾吃了一惊：“大鲧竟然也和高阳帝不和？他们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吗？”

　　“大鲧当然和高阳帝不和！大禹王更是痛恨高阳帝！”

　　“……”

　　“大鲧治水失败，便去偷了当时的中央天帝的息壤，所以被天帝一怒之下处死在羽山。这个天帝，就是当时的高阳帝……”

　　凫风初蕾愕然。

　　这是人人皆知的神话。

　　大鲧偷天帝息壤，然后被天帝处死。

　　只万万想不到，这个天帝，居然是高阳帝。

　　她还以为这个天帝是西帝。

　　按照时间推算，也该是西帝才对啊。

第924章 父辈恩怨2

　　要知道大禹王可是才死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怎么就牵扯到高阳帝那么遥远的年代去了？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道：“如果是高阳帝处死了大鲧，那大禹王怎么会活这么长的时间？”

　　“大鲧，是高阳帝时代的名臣。彼时，地球上的小冰河时期爆发，冰川消融，海平面抬升，全球爆发了大洪水，导致大部分陆地都被湮没了。为了让地面重新露出，高阳帝便派大鲧下去治水。大鲧自持是半神人，法力无边，可是，他来到地球之后才发现，小冰河时代的大洪水是他这个半神人也根本搞不定的，他采取了许多办法最后都失败了。他立功心切，干脆返回大联盟，从藏宝库里偷出了著名的息壤，所以才激怒了天帝……”

　　凫风初蕾亲眼见识过息壤，那是涂山侯人在小鱼洞使用过的，比指甲盖还小的一丁点膨胀成了一大片围墙那么大。

　　当时涂山侯人曾亲口承认，那正是他的爷爷大鲧偷来的息壤，而且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了。

　　她实话实说：“息壤真是个好东西，能迅速有效地围堵洪水，为何高阳帝却震怒处死大鲧？就算大鲧没经过他允许就拿了，可是，也罪不至死吧？”

　　白衣天尊却摇头：“息壤固然可以快速阻止洪水，却根本无法根治洪水。而且息壤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遇水则自行生长，并且无休无止。你想想看，如果为了治水撒下去一大把息壤，却不加以控制任凭其生长，那么，很快，地球上就不是洪水的问题了，而是会全部被坚硬顽固的泥土全部占领，再也不会有多余的一点空余留给任何生物，也包括人类……”

　　初蕾吓一跳：“这息壤自动蔓延不会停止吗？”

　　“息壤其实是一种病毒式繁殖的基因武器，并非是真正的泥土，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吞噬，包括洪水，如果真的任凭息壤蔓延，那么地球很快就会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坚固土包，甚至会自动膨胀，危及整个太阳系甚至银河系……”

　　他顿了顿：“息壤的本质，就有点类似于D病毒。”

　　初蕾惊呆了。

　　早知道息壤，却不知道息壤原来这么可怕。

　　“事实上，当初大鲧急于求成偷了息壤，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也在地球上造成了极大的危害，甚至迅速被吞噬了大量的地面，许多湖泊海洋都已经变成了坚硬无比的巨大铁土包，就像一个个巨大的怪物伫立在地球上，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剩余的其他土地。大联盟幸好尽早发现了这个问题，立即调派人手，才阻止了地球彻底被吞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天尊之所以特别清楚这件事情，就因为当时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正是他本人。

　　共工一族向来以治理环境著称，在环境和气候治理方面是一等一的高手，整个大联盟无出其右。

　　正因为他及时清理，才让地球免于一难。

　　可是，也正因为当时的他和高阳帝极度不和，他便对漫天的洪水袖手旁观，没有采取任何多余的措施。

　　“高阳帝得知这消息后，十分震怒，直接下令处死大鲧，此事虽然简单粗暴，但是严格说来也没有多大原则性的错误，毕竟，这事情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滥用基因病毒一类本来就是死罪，而且彼时的大联盟管理比现在还更加严格……”

　　但是，大鲧被处死之后，许多人都为他鸣不平，毕竟，他偷息壤的目的和别人不同，是真的为了根治大洪水而不是因为其他，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虽然本质上犯了错误。

　　也正因此，不少大神私下里都认为高阳帝当时太过简单粗暴，一点人情都不讲，大鲧死得有些冤枉。

　　不过，高阳帝的处理结果在法律上并无漏洞，就算有人心怀不满，但终究没法公开指责他。

　　就连凫风初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小时候，她听得这个神话，一直也觉得天帝太不近人情了，明明是他派人治水，可为何明明有息壤这样治水的宝贝却不肯主动拿出来？不主动拿出来也就算了，大鲧好不容易去偷了，怎么也罪不至死吧？但是，完全没想到，真相原来是这样。

　　试想想，天帝要你大鲧去治水，可是，治水的结果却是整个地球都被废了不说，还可能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从而吞噬别的星球，引起巨大的灾祸，这不是找死吗？

　　反而是你不去治疗，那滔天的洪水最多危害一时，一地，而地球上总还有别的地方是完好的。可一去治疗，则把地球彻底给治死了。

　　某种意义上讲，大鲧之死并不冤枉。

　　就算和高阳帝向来不和的白衣天尊也不得不承认：高阳帝的过错虽然不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过错真的不大。

　　可后来的地球人在记载这事时，就只言片语，只说大鲧偷息壤被处死，又不说为何被处死，这就造成了后人极大的误解。

　　也可能是因为高阳帝后来迅速落败，也可能是大禹王掌权的时间太长，故意模糊了历史，所以，久而久之，真相就这么彻底被湮没了。

　　“传说中，大鲧死后在羽山三年尸体也不腐烂，而且尸体逐渐膨胀，天帝以为诈尸了，便派人去查看，来人一划开大鲧的尸体，一条小龙便从大鲧腹中飞出来，这便是大禹王……可是，这里的三年，并不真的是三年，三，很多场合指多，三年就是很多年的意思。真实情况是，大鲧被处死在羽山之后，被就地埋葬，直到三十万年之后，尸体也不曾腐烂，而从大鲧自身孕育出来的大禹，本体是一条小龙，又经过了几乎几十万年的净化才变成了大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