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单方面喜欢他的苏瑾被抓,仰光誉要知道他对安楠抱有的想法,会不会对安楠动手?
如果这样,他之前不愿让安楠牵涉进来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临时会议结束后,钟斯年翻阅安楠的课表,安楠今晚有晚课,应该不回家。
钟斯年在计算机楼下等了半个小时,出神地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手里捏着刚打开的薄荷糖糖盒,一颗没吃。
下课铃声响起,出神的人恍然发觉,把糖盒塞进裤袋里,静静地望着学院楼的出口。
计算机专业男多女少,从出口涌出来的全是男生。
没一会儿,四个女生前后两两地手挽手出来。
先看到钟斯年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樊淳美,反手一捅安楠的腰,眼睛暧昧地一眨,“钟队来了。”
虽说她站队男神,不妨碍她看八卦,看男神和强有力的竞争对象花式竞争争风吃醋不是?
安楠望了过去,钟斯年冲她点头。
他特意开车过来楼下等,肯定又是有事了。
安楠嘱咐完三个室友,走到钟斯年身边,“走吧。”
“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就算有,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说话。”安楠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我跟你走。”
钟斯年无言开车。
他没把车开太远,就在宁大靠近宁河的堤岸旁,两人在河边望着冰冷的河水吹着夜晚的凉风。
“盛林木材厂的事听说了吗?”
“嗯。”
“事件刚发生的时候七死八伤,八个伤员送到医院抢救,救活两个,全部在ICU。第一个救治完毕,没两天在ICU死了。第二个今天刚死,最后留下了两个字:木材。”
钟斯年的描述有点刻意轻描淡写的意味,安楠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特意来找她肯定是因为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还会隐瞒内情?
“钟队,你还有没说的吗?”
钟斯年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安楠,你有面对危险的准备吗?”
安楠掏出随身包里的防狼药水和美工刀,钟斯年失笑,这点东西只能防备一般般的人,遇到仰光誉那样不要命的人恐怕是没有用的。
他下定决心。
要说!至少得让安楠有个心理准备,她不是被养在温室中的花朵,有直面危险的勇气和能力。
“我要和你说一些事。”
安楠预感到她可能会触及一些危险的事,可她是债多不愁,有一条躲藏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下来的毒蛇,她还怕什么?
漆黑的夜色下,钟斯年用叙述别人故事的语气,平静地说起他的过去。
钟家是军人世家,家里人不论男女,不是军人就是警察。
他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18岁考入警校,没收到入学通知书,而是领取到了一个卧底任务。
为了卧底人物的安全,没有挑选现今体制内和警校内的所有成员,而是挑选上了即将入学的他。
钟斯年接受任务,离开了家,经过训练后成功地卧底进入。
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间,他从一个刚进去的底层人物渐渐获取信任,潜伏到毒枭集团的老大身边。
老大的名字叫仰光誉,是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看着十分好相处,与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字眼沾不上边。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钟斯年亲眼看着仰光誉微笑着把另一个卧底进来的警察的手指脚趾一根根碾碎。
仰光誉最讨厌背叛他辜负他信任的人。
钟斯年不敢大意,花费六年的时间潜伏,终于在京市的各方配合下成功端掉这个大集团,把该抓的人全抓了。
安楠忽然明白为什么钟斯年对线索十分细心与敏锐,但是处理案件的手法并不老道。
一个18岁只经历过卧底训练和身手训练,潜入毒枭老窝长达6年的人,怎么可能有多年积攒下来的办案经验?
钟斯年最多的经验恐怕就是来到宁市后抓捕小偷小摸的经验。
怪不得,他会愿意聘请19岁的编外人员。
不是宁市刑警大队只有他一个能人,而是队里没一个真正能办案的人不得已而为之。
安楠无法想象卧底进那样的地方有多艰辛多提心吊胆,“那你从京市来到宁市是为了什么?”
钟斯年:“在那里的六年,我没睡过几个好觉,就怕睡觉的时候吐出梦话,让行动毁于一旦,让那么多潜伏卧底的警察白白牺牲。行动成功,我的卧底身份曝光,24岁的我不能再回到警校,就破例安排到京市的刑警队里,可我还是无法轻易走出那个状态。”
这是PTSD。
六年的时间太长,给钟斯年的身体和心理留下太多的创伤,在京市那样犯罪率高发的城市,他的症状只会更严重,而无法得到缓解与治愈。
事实如安楠所猜想的,钟斯年继续说道:“所以,我来到宁市。这是全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之一,二十年来最严重的案件是偷窃。刚来的两个月,我完全无法适应这么和平宁静的生活。后来,翔宇来了,宁市开始发生杀人案,我的症状不知不觉就缓解了。”
至于到底怎么缓解的,钟斯年并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宁市真的适合养老,也可能是因为他遇见了安楠,谁知道呢,他不在乎。
可,现在他在乎。
因为仰光誉跑了,还可能会针对安楠。
“我今天过来想要告诉你的是,从京市监狱逃跑的那个人是仰光誉。他最恨人背叛,我背叛他害他坐牢,他肯定会来报复我。”
安楠:“所以你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抓到这个人?”
“不。”钟斯年摇头,“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安楠:“?”
钟斯年想说出苏瑾失踪的事,可是提起这件事必定要提及苏瑾失踪的理由,以及苏瑾对他抱有的想法。
卧底也好,过去也好,他不在乎。
唯独这一点,他不想让安楠知道。
“叮——”是钟斯年的手机,他低头一看,眉头微蹙。
“局里有事,我先送你回去。”
“好。”
钟斯年送安楠到寝室楼下,亲眼看她上楼,而后再赶往警局。
一到警局,竟然接到立即动身前往京市的命令。
军人服从命令,钟斯年不是军人,却习惯服从。
连夜赶往京市,并且无法对任何人提及。
第二天,安楠早起吃饭的时候,钟斯年已经到了京市,坐在苏家的会客厅,听苏家老爷子说话。
“苏瑾的事你知道了吧?”
钟斯年:“知道。”
苏老爷子说出紧急叫他过来的理由:“让你过来是让你仔细看看苏瑾失踪的现场,你对仰光誉最了解,别人没有发现的线索,很可能你会注意到。”
钟斯年蹙眉:“老爷子这么说是已经确定苏瑾是被仰光誉抓走的吗?”
这一点,苏老爷子没法说。
苏父沉着脸道:“我们还无法百分百确定,不过大概率是他了。”
现场全是自家人,苏母并不避讳地说出没有传出去的信息:“小瑾是接到消息匆匆出去,她没说接到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苏瑾是在收到一封信之后出去的,信被她带了出去,留在房间里的是一个空空的信封。
苏瑾的车停在郊外,车钥匙在里面,车里的东西没有动过,没有挣扎的痕迹,不是被药物迷倒带走,就是遇到熟人自己走出车外的。
前者,抓苏瑾的嫌疑人有很多,可是以苏家的条件,如果是为了钱财早就收到索要赎金的消息。
如果是为了美色,那失踪这么长的时间,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只能期望人能安全回来。
后者,苏家在京市有头有脸,认识的人太多。
苏瑾平时不是个警惕心特别强的,可能看到认识的人就会走出去,范围太大。
钟斯年排除不少可疑的人选,还有无数,只能去现场勘察一遍。
勘察完毕得到的线索和苏家给的基本一致,唯一有问题的是,苏瑾的车胎旁留下了一朵花。
那是白色曼陀罗,仰光誉最爱的花。
花新鲜得和刚摘下来的一样,洁白的花瓣没有一丝黄色与枯萎的痕迹,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苏瑾的车被找到后,现场封锁时间超过十个小时,什么花离了根离了水还能那么新鲜?
警察表示之前勘察现场并没有这朵花,他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有的。
因为苏家的背景和苏瑾的身份,现场的照片360度拍摄没有死角,每个车胎都被拍到,拍摄的照片里确实没有花。
如果是有人趁警方不注意放进来的,还能把原因归在那人身上,如果是有人里应外合,那就糟糕了。
一年前,他卧底进去,端掉毒枭集团。
一年后,假如警方里有卧底……以仰光誉睚眦必报的性格,以牙还牙的手段,很有可能。
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朝钟斯年围聚过来,带着复仇的火焰,势必要他尸骨不存。
与此同时,宁市。
昔奇志抱着一束花,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安总,有人给你送花。”
那一大束洁白大朵且除了这一种花没有其他做装束的花束,安楠想不通哪家花店会卖这样的花。
“有署名吗?”
昔奇志放下花束,取下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十分秀气,【鲜花配美人——光】
安楠:“……”什么年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