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好意相问,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林老太甚至将夏达媳妇的凉薄狠心样子都学给她听了。
刘大菊自然是一边听一边咋舌不已。
林老头懒得听她们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进屋拿着工具就下地去了。
现在正值秋收过后不久,田间地头都闲散了不少,可真要说起来,农民一年到头哪有闲的时候?只不过是很忙和有点忙的区别罢了,细究起来,田里地里全是活儿。
即便现在已经不用拼命干活养一大家子人了,林老头这么多年都干习惯了,还是习惯能多挣点公分能做点事情就多干点。
昨天夜里就偷偷把所有家当搬到新家去的林夏生、林秋生见他来了,都是缩着脖子躲在一边,装作一副认真干活没看见人的样子。
林老头一眼就瞟见了他们闪躲的眼神,嗤笑一声,直接越过他们,去了林建设那边。
在这种不算忙的时节,普通队员还可以请个假不来什么的,像林建设这种没有脱产的干部,除非真的有正当理由,不然都是要以身作则领头干活的。
这不,林建设正在地里除草,忙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跟周围几个懒懒散散的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林老头来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三叔,你回来啦!夏叔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林老头走到他旁边的另一块地里,一边开始干活一边回道:“还在医院呢,人还没醒,医生说脱离生命危险了,老郭让我们先回来,他守着,我打算明后天再去一趟。”
“那是得去看看,好好的怎么就出车祸了呢!之前不是说夏叔不跟车了嘛!”
闲汉子们干活不积极,插话倒快得很:“亲家的钱都骗,报应呗!”
林老头脸色立马就拉下来了:“真有报应也该报应到你这个只知道偷懒的闲汉子头上!我看就是建设这个队长心太软,待你们太客气,才会有这种干部拼命干活你们却拖后腿的情况!”
他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人,老脸往下一沉,显得格外唬人,当场就把那插话的闲汉吓得面如土色,另外几个懒散但没来得及插话的闲汉们连忙拽了那人一把,连声道:“干活,干活!”
见他们都老实了,林老头才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建设一眼:出息!队长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
林建设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多为自己辩解。
这几个闲汉都是队上出了名的混不吝,他这个队长能强压着他们在这种农闲时候还来上工,就已经是很有威严了好吧!能压住他们卖力干活的,全大队估计也没几个了。
林老头在地里压着闲汉们干活,放学回来的喜妹却再度迎来了惊喜:“大白兔奶糖!咱家的不是吃完了么?又是郭叔给的?!”
林老太神秘一笑:“你郭叔才给了多久,这奶糖哪有这么好得?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撞见黑市了,见有人卖,我就买了二两,藏着夹袄里,连你爸都没见着。”
“你这会儿藏着掖着,赶明儿又得往他嘴里塞,何苦来哉?”喜妹摇头晃脑地吐槽道。
也不知道这老两口咋回事,儿孙都满地跑了还见天儿拌嘴逗闷子,关键是,林老太还舍不得真的短了林老头的吃穿用,前脚藏着掖着不给他,后脚又一股脑往他那里塞,搞什么名堂呢!
林老太没有否认会往他嘴里塞糖的事情,只是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你不懂!如果刚才就让他看见了只有这么一点点糖,他保证不会吃的,塞也没用。但是呢,像现在这种没见着具体数目的情况下,塞一塞他半推半就也就吃了。”
喜妹顿时恍然大悟,对足智多谋的老母亲竖了个大拇指:“高!”
“你爸那个人啊,说大方呢倒也大方,可真抠唆起来,那可是比我还抠门多了,尤其是对自己。我要是不算计着点,他估计能把自己亏死。”
林老太把衣兜、衣袖、怀里各处藏着的奶糖尽数掏了出来,细细数过一边,确认没有丢失遗漏之后,才满意地开始分糖,一大半给闺女,剩下的一小半放回自己房间的橱柜里。
“你留着慢慢吃,可不能一次全吃了啊!要是让我发现你坏牙了,你往后可就都不能吃糖了,糖水也不能喝,麦乳精、罐头、奶粉……通通没得吃。”给闺女塞点糖甜甜嘴没问题,可林老太也没忘记坏牙的危险,严肃警告道。
喜妹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记忆里别人家孩子坏牙的样子,再想到林老太刚刚说的啥都不能吃,不禁打了个寒颤,绷着小脸保证道:“我一天就吃一颗,保证不多吃!”
林老太对她的信誉度还是相信的,见她表情真诚,便没有再多做威胁或者收回奶糖,只是揉了揉她肉肉的小脸:“行,妈信你。”
喜妹捧着一大捧大白兔,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是香喷喷的,于是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来,惹得林老太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下午要是下雨的话,明儿咱们就去山上采菌子去,让你爸也跟着去,看能不能套个野鸡什么的,野山菌炖鸡汤可补了,炖好了给你夏叔那边送过去,给他好好补补。”
一提到上山,喜妹的眼神噌一下就亮了。
因为要跟着谢小叔他们学习,再加上上学,林老太又不准她私自上山,除了偶尔跟着王医生去近山采采草药,她已经有很久没能上山了。
一想到山上清新的空气、熟悉的森林气息、鲜甜的野果和美味的肉肉预备役,她只想说,下午一定一定要下雨,明天一定一定要早点到来!
只不过,现在都算是初冬了,即便下午下雨,明儿也找不见什么菌子了吧?
她疑惑地问了出来,林老太亲昵地刮了刮她的小鼻梁:“你忘啦?这会儿应该还能找见鸡油菌呢!只要没被人抢了先,找一些用来炖汤总归是没问题的,就算找不见,咱家不也还是有之前存的干菌子么?就当带你上山玩玩呗!”
说着说着,林老太忍不住睨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琢磨着想上山呢!与其让你哪天憋不住了自己偷偷溜上去玩儿,不如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好。”
喜妹仍旧是喜滋滋的,对她来说,只要被允许上山,她才不管什么原因内情呢!
“我就知道我妈最疼我了!”她嘴角漾开一个大大的笑,搂着林老太的胳膊娇声道。
“让你上山就是疼你,不让你上山就是不疼你?”林老太心里的高兴都已经压不下来了,眼神里也全是笑意,但嘴上还是强压着喜悦,装作逮着了喜妹错处的样子,严词追问道。
自打变成了十岁小孩子,随着与这幅壳子和周围人事物的的日益熟悉,喜妹撒起娇来越发得心应手:“我妈怎么做都是疼我。不让我上山是怕我受伤受累,当然是疼我,不过呢,让我上山玩呢,就是更疼我啦!”
看着老闺女那娇娇样儿,林老太憋不住笑了出来,手指头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那我要是还带你去赶集,岂不是更更疼你了?”
“带我去集市?!”喜妹乐得见牙不见眼,觉得自己今天简直要被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砸晕了,“太好了,一言为定!一口唾沫一口钉,咱可不带说话不算数的哈!”
林老太之前护老闺女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任何有可能会让她受伤的地方都是不准去的禁区,危险的山上不能随便取,像集市这种热热闹闹人挤人的地方,自然也是禁区中的禁区。
即便是上回同意了林老头带她去县里,林老太也是明言禁止过的,不准把她带到人多的地方,以免受伤。
虽然喜妹不赞同也不喜欢这种矫枉过正的做法,但这份慈母之心她还是心领的。
既然知道林老太的这不准那不能都是为了自己好,即便在家待着都要长霉了,她也没有闹腾着非要去,而是依着林老太的意思乖乖待在家里,过着家、学校、养猪场三点一线的生活。
但是,不闹腾归不闹腾,她心里还是想出去玩的,眼下终于得了允许,她怎能不高兴?
见闺女这么高兴,林老太也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妯娌说的没错,既然闺女现在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了,就没必要一直把她拘在家里,憋着反而对身子不好。
“说了带你去当然就是带你去咯!你见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喜妹乐呵呵地把脑袋往林老太怀里钻,活似一头撒娇的毛茸茸小兽:“那我们哪天去集市呀?”
林老太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还能哪天?就明儿呗!明儿初一,正好有大集,咱们早上早点上山,从山上下来之后再去镇上集市。”
老太太算盘打得贼精,琢磨着要是喜妹的好运气和好准头再度发挥作用,再找到或者打到什么好东西,还能顺道带到集上去卖了,方便得很。
咳,护着闺女归护着闺女,既然都带孩子上山了,要是真的运气好遇着好东西,也不妨碍挣钱嘛!
好在,喜妹也是这样想的。
“那我再打点野鸡野兔什么的,带集上去换东西。”她依偎在林老太的怀里,笑嘻嘻地说道,“夏叔的鸡汤我也包了,保准给您打一只又肥又嫩的野鸡回来,就用不着爸大显身手了。”
闻言,林老太促狭道:“就他还大显身手?还是咱喜妹有本事,有你在这野鸡汤就有保障了。不然啊,要是指望你爸,你夏叔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
正巧下工回家的林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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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林老头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怄得一下午都没搭理她们娘俩。
就连林老太掏出杀手锏——大白兔奶糖来哄,他都硬是抵抗住了,没有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动摇。
她又换了几招惯用的招数,假装不经意地搭话啦,像没事人一样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啦,在和喜妹说话的时候故意问他的意见啦,等等等等,所有的招数都用完了之后,林老头还是闷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最多嗯嗯啊啊一下。
就连喜妹上去搭话都不管用了。
眼看着他油盐不进,像是要生气到底的样子,林老太也来气了,手里用来擦灰的抹布往他身上一扔,哼道:“小气鬼!越老越小气!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喜妹,你上回不是说要留着野鸡尾巴毛做毽子嘛!你把尾巴毛拿过来,我翻个铜钱出来给你做毽子!”
喜妹同情地瞥了一眼本想恃宠生娇结果现在翻车了的林老头,然后……乐颠颠地回房间拿她之前特意留下来的野鸡尾羽去了。
用野鸡尾羽做毽子这事还是芳芳提出来的,不然的话,只对野鸡肉感兴趣的喜妹是不会想着留野鸡毛的,那些野鸡毛的归处只会是跟家里的其他鸡毛鸭毛鹅毛一起卖给来乡下收鸡鸭毛的小贩。
做毽子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只不过,林老太之前每次忙完都想不起来这事,这才耽搁到了今天。
真要做起来,像林老太这种手脚麻利的,一小会就做好了。
这不,她毽子都做完了,林老头还揪着抹布愣神委屈呢!
“来,咱们来试试新毽子。”
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林老太瞟了一眼坐在那的林老头,选择继续不理他,对着喜妹笑道。
喜妹乐颠颠地蹦起来往外跑:“我去找芳芳过来一起玩!”
不一会儿,芳芳就跟着她过来了,小脸红通通的,对着那羽毛鲜艳的毽子眼神亮晶晶:“果然还是野鸡毛做的毽子漂亮!”
林老太许久没有玩过这些小玩意儿了,现在难得得了童趣,一时间和两个孩子踢得十分火热。
她们仨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生闷气的林老头……凄风苦雨冷冷清清。
余光瞟了她们许久,他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没反应。
再清了清嗓子。
……还是没反应。
再清……清个鬼哦,人家压根瞟都不对这边瞟一眼,就算他咳破喉咙也没啥用。
就在他思考该怎么打破僵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之际,喜妹“一不小心”一脚把毽子朝他的方向踢飞过去。
林老头顿时茅塞顿开,给机灵懂事的喜妹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捡起毽子,笨拙地开始踢了起来。
不知道当中曲折的芳芳见状乐得直鼓掌:“三爷爷加油!”
喜妹没想到他还真的迅速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这么豁得出去,“发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得多,偷偷闷笑两声之后,也跟着芳芳一起为他摇旗呐喊。
林老太:……
得,看在闺女都隐晦递台阶,而他下台阶又下得格外卖力的份上,就先饶他一回吧。
于是,一场小型家庭风波,就在和谐的踢毽子游戏中消弭了。
然而,风波是平息了,不耽误林老头心里憋足了气,想要在这次上山打猎中证明自己。
他憋足了劲想要多打猎物,巧了,他的“劲敌”——喜妹,想法就不一样了。
她刚发现打了猎物林老太也不会一次煮的时候,以为是因为家里没有钱,穷导致林老太没有安全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可等她们在山上挖到了一大包袁大头,兑了好几百块钱,被四嫂她妈骗走的钱也要回来了,家里的家底在这个时代还算充裕了,喜妹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能不能吃肉,跟有没有钱,不是必然正相关的关系。
吃肉的理由少之又少,不吃肉的理由五花八门。
甚至连老是吃肉有可能被其他人眼红算计告状,都是不吃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