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头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林老太听了也直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赞同自家老伴说的。
“就是,真要说谢,也该是我对你爷爷说谢,当初要不是他好心给我留了两个白面馒头,我说不定就死在山上了,更别说遇见我家男人生下几个娃儿了。可惜好人不长命,不然我还真得跟他好好道声谢。”
谢庭宗哑然失笑。
他对早逝的爷爷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感情自然也是有限,听林老太这么一提,只伤感了一瞬便罢了,反倒是对林家二老不居功甚至打从心底觉得那些照拂不算是功的说法有些感慨。
在过去几年那种人人恨不得躲着或者干脆打击被下放的坏分子走资派走的时候,能像他们那样因为一点除了他们没人还记得的恩情释放善意已经算是难得的善举了,更别说这几年来对他亲如子侄的善待了。
甚至于,林家对谢知隶的善意和照拂,说是救了当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谢知隶一命也不为过。
谢家如今仅剩谢知隶和他二人,他们俩都深受林家照拂,这才是真正的大恩,结果到了林家二老嘴里,倒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谢庭宗倒无意跟二老争辩,只是暗下决心,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同在京城的喜妹,并时不时回来看看二老。
喜妹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那因为他们之间的客套来客套去而发笑呢:“不是都好几年没这么客气了嘛!怎么偏生到了这时候又客气起来了?看着怪好笑的。”
王璟尔也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自认在谢庭宗面前是个弟弟的他又不敢说出来,见喜妹说出了自己不敢说的话,顿时看向她的眼神都变成了看勇士的眼神。
看在过年的份上,察觉到他眼神的喜妹没有直接瞪回去,而是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然后偷偷翻了一个小幅度的白眼。
瞎看谁呢!讨厌鬼就是讨厌鬼,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横劲儿,瞧着就不舒坦!
林老太没瞧见老闺女翻的白眼,也就没察觉到老闺女和王家表侄子之间的不对付,乐呵呵地笑道:“喜妹说得没错,都是自家人,瞎客气啥!”
谢庭宗倒是发现了喜妹的小动作,但也没有说出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宠溺:“那我就不说这些客气话了,先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年更比一年好吧!”
被他这么一瞅,原本还理直气壮的喜妹突然有点心虚,总有种自己大过年的还不待见人家孩子结果被家长抓包了的感觉:“……不瞎客套才对嘛!新年快乐!”
第112章
正月十五过后,年就算是过完了。
年过完了,要去上大学的人就该准备准备启程了。
虽然离开学还有几天,喜妹和家里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早点出发。
早的出发的话,即便路上要耽搁几天,时间也还是充裕的,不会因为路上花费的时间耽误了开学报名。
而且,喜妹还打算带着林老头和林老太一起去报名,顺便去京市玩一趟呢!
现在她才刚考上大学,要是说想把二老接到京市去住那肯定不行,即便上大学有补贴,那点补贴养活她自己都够呛呢,哪还养得起爹妈!
不过,虽然暂时不能把二老接到京市去,但她完全可以趁着开学之前带他们去京市好好玩一趟呀!
喜妹的提议刚一说出来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林老太连连摇头:“带我们去京市?那哪成啊!不行不行!我们又不上大学,去那干啥!”
林老头虽然没说话,但也皱着眉一脸不赞同。
谢庭宗今天和王璟尔上山捡柴去了,没有到林家来,喜妹也就少了一个帮忙说话的帮手。
好在,喜妹本来就不怵爹妈,闻言据理力争道:“怎么就不成了?去京市玩儿呗!你们老闺女都考上大学了,你们不得去京市看看啊!”
“看那干啥!路费恁贵!这不是白花冤枉钱嘛!”林老太还是坚决摇头。
以前听谢知隶和谢庭宗他们说,从第三小队这儿到京市去,得先去县里坐客车大巴到省城,再从省城坐火车坐老久才能到京市呢!路上不说吃喝这些花费,单算路费都得不老少了,要是他们一家三口都去,他们两个老的到时候还得单独坐车回来,那得花多少钱呐!
不成不成!这冤枉钱坚决不能花!有那么多钱买点肉买点粮食吃它不香么?作甚要乱花!
林老太觉得老闺女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挣钱有多难,自己这个当妈的有必要刹刹她这股乱花钱的邪风!
浑然不觉要被整治的喜妹闻言不乐意地回道:“这咋是花冤枉钱呢?!你们好不容易把我养这么大,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咱家又不是拿不出来这个钱,你们当然得去我的大学看看去啊!到时候请人给你们在我学校门口照张相,再去什么长城、故宫、□□照几张,拿出去多有面子!”
“钱嘛,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吃也是吃了,用也是用了,省来省去有啥意思!那可是京市诶!咱华国人一辈子怎么能不去上一次呢?主/席同志的遗体都还在那儿呢,爸你难难道不应该去吊唁瞻仰一番?!”
为了说服自家爹妈,她连终极杀手锏都给放出来了。
果然,喜妹这话一出,林老头立马就心动了,连一直嚷着“不成不成”的林老太都动摇了几分。
是啊,那可是京市!华国的首都!华国最伟大的革命领袖殒身之地!
前年主/席同志逝世的时候,举国齐悲,第三小队也不例外,参加过战争、远远见过主/席一面的林老头甚至还大病了一场。
华国人对京市和主/席的情感可见一斑。
故而,喜妹将这个理由搬出来以后,林老头和林老太确实被诱惑到了。
见劝说奏效,喜妹连忙“乘胜追击”道:“谢庭宗他爷爷也葬在京市,咱们去了还能给他爷爷扫个墓,当面谢谢人家对妈的恩情,一举数得,多划算!”
林老头已经被她说服了,但面上还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
什么当面不当面的,说得好像人家鬼魂还在墓地那儿飘着一样,听着怪渗人的。
喜妹说出口以后也觉得哪里怪怪的,被训了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反正是那么个意思,你们懂就好啦!不去一趟真的好亏的,去吧去吧!”
林老太一咬牙:“去就去!不就是京市嘛!你当初读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我和你爸都去你们学校看过,没道理到了大学就不能去看看了!”
喜妹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都是学校,当然得一视同仁才行。”
于是,一家三口就这样愉快地在开学一起去京市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从山上捡柴回来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谢庭宗:……
不是,一起去京市当然没什么问题,二老想看看京市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这一路奔波折腾的,去的时候还有自己和璟尔可以顺便照顾着,二老自己单独回来的时候可咋整啊!
别说林老头当年也是走南闯北打过仗的,现在跟当年能一样嘛!
别的不说,单说林老头自己,现在和当年,那可是一个精瘦黑老头和一个年轻小伙儿之间的差别。
王璟尔觉得自家庭宗哥别的啥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忘记他自己还是有倚仗的。
“我哥有个战友,我叫张哥的,转业以后在铁路部门上班,正好就是负责京市到省城的线路的,我来时的卧铺票还是走了他的路子才买到的呢!到时候挑个他执勤的班次,跟他说一声,拜托他路上帮忙照应一二不就得了!多大点事!”
喜妹倒没觉得二老照顾不好自己,返城的时候她可以给送上火车,跟四哥那边说好时间,让四哥去省城火车站接一下人,就妥了。
但是,既然王璟尔那边能联系到人帮忙照应,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先谢谢你了。”既然是自己有事托人帮忙,她还是没好意思继续冷着脸,于是王璟尔就难得得了她的一个好脸。
王璟尔乐了。
要说他在第三小队这段时间有什么不痛快的,除了刚开始那段时间的倒霉以外,就属喜妹对他的不假辞色最让他心里惦记了。
照理说,以他的条件和性格,在京市那可是数得上号的招狂蜂浪蝶,结果到了第三小队,唯二的两个关系亲近点的女生芳芳和喜妹都对他态度冷淡,芳芳还好,看得出来只是因为不熟的缘故有些生疏冷淡,而喜妹就是肉眼可见的不待见他了。
要是换个人这样没有缘由地不待见他,王小少爷必定是要给自己讨个“公道”的,可偏偏不待见他的这个人是喜妹,平反的小舅舅惦记她,从未见过她的老母亲喜欢她,就连从小就一起玩的庭宗哥都对她不一般……
远的小舅舅和家中老母不说,单说近的,他可不想得罪从小跟着混的庭宗哥。
以他对谢庭宗的了解和从小到大的“情场”经验,他敢拿自己未来四年的桃花运打赌,庭宗哥对这个喜妹小妹妹绝对有点什么超出平常革命友谊的心思!
这公道眼看着是讨不回来也不能讨了。
没成想,他本人都已经放弃了,现在竟然峰回路转,林喜妹给他好脸色还对他说谢谢了?
咋感觉有点玄幻呢?
不过,饶是他本人还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里,他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嘚瑟的笑来,语气荡漾地回道:“不客气~都是自家人,顺嘴说句话的事儿~”
听到他这句“顺嘴说句话的事儿”,喜妹又想起了原身记忆里的事情,刚扬起的笑脸瞬间又落了下来:可不就是顺嘴说句话的事儿嘛,原身的上辈子,林建设的队长职位也是因为他顺嘴一句话给弄没的,林家的败落也是他顺嘴说了句话推了一把。
喜妹是个憋不住喜怒哀乐的人,刚才是真的谢王璟尔,现在也是真的有点不高兴,心思的一点变化都写在脸上。
谢庭宗以为她又是被王璟尔不太庄重的话给惹恼了,第一反应是踹了王小少爷一脚:“……好好说话!”
平白又被踹了一脚的王璟尔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不是一直都这么说话嘛!以前也没见庭宗哥这么挑刺的啊!
呵,男人,见色忘义!王小少爷哼哼唧唧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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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宗和王璟尔提前去县里给张哥打了个电话,托他留了六张卧铺票。
这年头的卧铺票可不好买,要不是有王璟尔父兄的干部身份在,即便是在铁路部分有熟人,恐怕也是不好买到这么多卧铺票的。
收拾好行李以后,林家老两口、喜妹、山娃和谢庭宗、王璟尔便坐上了去省城的客车,而后又转到了去京市的火车,给第三小队的人们又留下了新的谈资。
坐车并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情,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和新鲜期以后,喜妹和林老太两个女同志就率先蔫了。
林老头的身体虽说自打前年生了一场大病以后差了一些,但他底子在那,差了一些也是比自家老妻和老闺女好的,故而,坐了许久的车下来,他还算是精神。
山娃则是整个人都被马上就能到京市上大学的兴奋充满了,完全想不起来疲惫这件事。
谢庭宗和王璟尔两个年轻小伙儿精力正是最旺盛的时候,长途奔波下来,状态也还算好。
火车进站时的速度慢慢慢了下来,鸣笛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喜妹:“……到了?”
她起身趴在窗户边,盯着窗外喃喃道:“这就是京市么?”
第113章
下了火车以后,人流涌动,不算新的车站里人挤人,完全没法一眼找见说好来接车的谢知隶。
他们一行人带的行李有点多,故而,负责背着大部分行李的几个男人下车时都有些狼狈,王璟尔更是被一个步履匆匆的路人撞了一下背后的包,整个人一趔趄,要不是被谢庭宗及时扶了一把,估计就跌倒在地了。
“小心点。”谢庭宗先是对王璟尔提醒了一声,继而对林老太他们说道,“这儿人太多了,不好久留,咱们先出站再说。”
林老太他们都是头一回来京市,一下子面对这种拥挤的情况有点犯怵,听谢庭宗有主意,自然是连连点头应是。
喜妹仍旧带着她的兔皮手套,这双手套是年前新做的,既暖和舒服又好看,配着她身上崭新的素色棉袄,乍一看确实不如京市人潮流,但又别有一番少女娇俏的味道在。
谢庭宗把大件行李扛在背上,走在喜妹和林老太身侧,隐隐护着两个女士不被路过的行人撞到。
山娃也有意站在林老头外侧,以防爷爷被人挤到。
王璟尔背上背着大包,双手也拎着不少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待挤出人群走到火车站外头的广场时,向来骄矜的小少爷难得现了几分疲态,让外头等着接站的人忍不住闷笑不已。
陪着谢知隶开车来接人的是王璟尔他爸身边的警卫员,跟在王家也有几年时间了,对王小少爷之前的德性还是略有几分了解的,骤然见了他这么接地气的一面,黝黑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两排大白牙:“璟尔,这边!”
王璟尔循着声音往那边一看,脸上的苦色立马就散了大半,高声喊道:“小舅舅!吴哥!吴哥你赶紧来帮我,这些东西太重了。”
吴哥紧走小跑了几步,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之前想着买个站台票进去接你们,谢老师拦着不让,说是人多不好找,还不如在外头等你们出来。我一想也是,人这么多,我们又不知道你们在哪节车厢,要是两边走岔了可就糟了,还是谢老师想得稳妥。”
这是在解释他俩来接人却站在外头的广场上不进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