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陵君刀锋往村长脖子上又用力往下按了按,已经割出一条浅痕,血流不止:“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村长还是一个劲儿的求饶。
辞镜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地对着梵音喝道:“封闭神识和所有感官。”
梵音虽然不解,但还是全然照做。
只不过动作慢了一拍。
“嗷呜——”
一声穿透性极强的狼嚎声响起,用刀抵着村长脖子的越陵君都直接五窍出血,直挺挺倒了下去,更别提随行的其他散仙。
梵音虽然及时封闭了自己感官,可因为先前被这道狼嚎的声波震到,耳膜还是有些嗡嗡作响,一阵阵刺疼,仿佛是耳膜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
辞镜赶紧设下一个隔绝外界一切音波的隐身结界,把梵音拉了进去。
梵音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再一看结界外面,不由得脸色大变。
“神魂都被震碎了?”
那些淡金色的小光点,都是碎裂的神魂。
凡人的魂魄太弱,基本上是透明的,但仙和神,法力越强大,神魂的金泽就越纯粹。
“这只银狼是远古时期的天狼一族。”辞镜解释:“天狼啸月,四海翻涛,五岳崩山。”
仅仅几字,已足够说明天狼一族的恐怖实力。
前来采时冥花的人都死了,但村长却完好无损站了起来。
梵音正觉得奇怪,就见他对着一线桥的方向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天露招招,冀云渺渺,生魂一百二十八,以祭玄黄无差,魂兮归兮,不可止息。愿冀州之地,风调雨顺,民生安乐。”
“滚!”
浓厚的白雾再次朝这边卷来,雾中只传出这一道充满杀气的沉寂嗓音。
村长吓得连连叩首:“小人这就离去,小人这就离去!”
随着村长离去,白雾中缓缓走出一头健硕的银狼,银狼背上坐着一名双目无神的蓝衣少女。
梵音在结界瞧见这一幕,对辞镜道:“那女子便是泠月了吧?看起来不太对劲。”
辞镜道:“神魂受损,只剩一具躯壳了。”
天狼留着泠月一具神魂受损的躯壳作甚?梵音脑不由得脑补了一出巫女跟异兽相恋,但异兽要屠杀村民,巫女舍命阻止的狗血剧情。
白雾卷过的地方,那些尸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白骨,血肉和碎裂的神魂都变成了细小的光点涌向天狼。
天狼吸食灵气吸食到一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如炬看向了结界这边:“是你。”
辞镜撤去结界,恢复了自己原本的相貌,嗓音清冷:“我原以为,天狼一族都死绝了。”
银狼龇牙,仿佛是在嗤笑:“天狐一族不也只剩你一个了么?”
不过随机那笑又变成了自嘲:“不过看样子,我们都活不了多久了。”
辞镜问他:“什么意思?”
银狼不答,只加快了速度吸收那些神躯血肉化作的灵气。
辞镜道:“残杀神族,啖其血肉,这场天罚若是劈下来,你得成一堆灰了。”
银狼笑声更讽刺了些:“你不觉得,这些人,是神界故意放进来给我吃的吗?”
听得这句,梵音条件反射性的想起了在冀州城门外看见的那些营帐。
“冀州主城死去的人,枯死的草木,都是你的手笔?”虽是疑问句,但辞镜说这话却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
银狼吸完最后一口灵气,这才居高临下打量辞镜,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讽刺:“牺牲小小一个冀州来暂时稳定六界的太平,还是很值得的吧?”
“你师尊容白不是号称轮回之神,永生不灭么?他死了,却把这六界的重担扔给八方镇兽,谁稀罕他赐予的这永生不灭?”
“你是山海镇兽?”辞镜嗓音比这山中呼啸而过的冷风还要凉薄,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银狼身上有容白古神的气息,但是那份气息太淡,不像是被赐予了神印的镇兽。
银狼冷嘲里带了几分苦涩:“我倒希望我是。”
梵音的目光便落到了他后背的女子身上,迟疑道:“莫非你背上这位姑娘才是山海镇兽?”
“是,但也不是。”银狼如此回答。
梵音还是第一次听闻山海镇兽中有人的,她道:“不对,这姑娘万年前还没出生,如何成为山海镇兽?她还有亲人在,她姥姥日日都盼着她回去,你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色,才把人留在这里?”
有一瞬间,银狼眼中恨意滔天:“她是吾妻。”
这句话镇住了梵音,村民们没说巫女泠月嫁人了啊。
“冀州到底发生了什么?”辞镜显然发现事情怕是不简单,眉心都快拧成一个疙瘩。
银狼抬头望了望天,眼中讽刺更甚:“你问它吧。”
经历过建木,辞镜约莫知道从银狼口中是绝对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的。他身上一定也被人下了禁制。
他意念微动,狂奔在出谷路上的村长就被他一缕神识带了回来。
村长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看到梵音完好无损站在这里的时候,脸色就不好了,再瞧见银狼本体,整个人吓得面如土色。
辞镜望着他道:“想活命的话,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只是淡淡的一句,甚至都没有用刀威胁,可村长整个人已经抖得跟筛糠一般。
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是要向银狼磕头,还是要向辞镜磕头:“神君……神君只说,让我每月带一百余名神使仙者前来……”
辞镜眼神凌厉起来:“神君是谁?”
村长哆嗦得更加厉害:“不能说的,这是不能说的……”
第42章
辞镜手上捏了个诀, 红莲业火从村长脚边烧了起来,他吓得哇哇大叫,用了水诀和冰诀还是没法灭掉这火。
小腿处传来砭骨的寒意, 仿佛是有坚冰从他小腿处慢慢覆盖上来,那痛意直达灵魂。
村长跪倒在辞镜跟前:“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也只是想保住整个村子……”
“神君是谁?”辞镜寒声问。
“是……是北冥青君……”被红莲业火灼烧的剧痛让村长说话都说不利索。
辞镜眼中戾气横生:“又是他?”
他撤去红莲业火, 村长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辞镜逼问:“北冥青君为何要下令坑杀这些神族?”
村长现在看到辞镜就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战战兢兢道:“老朽不知, 青君是在冀州万物离奇枯死后前来的, 因为除了我们村子, 整个冀州城其他地方别说人,便是一颗草都死绝了。青君说,要想保住村子,就把冀州城外前来的人,引到一线桥,用那些人喂饱异兽,异兽就不会再吸村子里的灵气了……”
梵音敏锐的想起先前在村子里听农妇说的关于巫女泠月的事,道:“你们村子一直没人死去, 是因为吃了泠月带回来的那头白鹿?”
村长惭愧低下头,天狼却十分狂躁的挥了一爪子过来,村长狼狈躲过,但身上还是被天狼的利爪抓下一大块皮肉。
天狼咬牙切齿道:“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吾会杀了你们所有人,替吾妻报仇!”
天狼似乎想杀了村长泄恨,但又顾忌着什么, 没下杀手。
梵音却是有些迷惑:“你不是说,你妻子是你背上这名神族少女么?为何又说白鹿才是你妻子?”
天狼眼中有太多悲恸,最终只仰天长啸一声。
辞镜缓缓道:“天狼在后世也被称作苍狼。”
他一说苍狼,梵音瞬间就想起人界游牧民族迄今还流传着的一段古老神话,传说中苍狼是草原上的守护神,白鹿则是草原上最美的生灵,人们为了拥护苍狼,把白鹿献给了苍狼。
从此白鹿就成了苍狼的妻子。
天狼被下了禁制,但村长已经说出了青君的名讳,这禁制就算是破了。
他一双狼眸里恨意滔天,叫人毫不怀疑,若是青君在此处,他定会冲上前去把人撕碎。
“吾妻白鹿乃山海镇兽,百年前,青君趁吾外出,屠杀吾妻,夺取山海神印。吾赶回之时,吾妻只剩一缕残魂,守着法力不足一成的山海神印。”
“吾妻言,冀州崩则六界覆,她终归有负容白古神之托,让我执掌这残缺的神印,替她镇守冀州之地。”
“天下如何,六界如何,与吾何干?但镇守冀州是她一生的夙愿。吾将她的残魂封于身躯之中,代她守护冀州之地百年。”
“山海神印法力微弱,吾自身灵力也快告磬,冀州之地灵力失衡,魔气侵蚀防御结界,大批冀州百姓死去。为了找回这平衡,吾不得不炼化那些死去的百姓血肉,吸食他们的灵气以增强自身法力,修复防御结界。”
“冀州巫女世代都知晓镇兽白鹿的存在,巫女泠月焚香唤醒吾妻残魂,吾妻得知冀州如今惨状,不忍万民受苦,让泠月带回她的神躯,分食之。”
“吾妻残魂被吾封印在她身躯养伤之地,吾妻只余残魂,无半点神力,巫女泠月法力低下,破不开结界。她为了救村子里的人,索性神魂出窍,附在了吾妻身上,以白鹿之躯,走出结界,这才带着吾妻神躯回村。”
“巫女泠月言,一命换一命,她把吾妻残魂转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则继续附身在吾妻身上,被村民千刀万剐吃得只剩骨头。”
“吾妻神躯已毁,残魂永眠。”天狼嗓音在颤抖:“那群村民吃了吾妻,一个个都得到了永生,但吾法力已经告磬。冀州沦陷本不干吾事,可吾妻说,她喜欢冀州,吾怕她醒来那日,再不见冀州,所以便一直替她守着这片半死之城。”
一阵久久的沉默,天地间只余风声喧嚣。
最终打破这沉默的还是天狼,他半是冷笑半是嘲讽的道:“容白自认为想到了一个让六界永世安稳的法子,让镇兽背负这永世的孤寂去维持一方天境的平衡,可它们欠了容白什么?又欠了六界什么?如今还因一枚神印背上了杀身之祸!”
不等辞镜答话,他又讽刺道:“别跟吾扳扯什么博爱苍生,你是容白养大的,你对他忠心得像条狗一吾都不觉得奇怪。”
“嘴巴放干净些!”梵音喝道。
天狼充满杀意望着梵音:“吾哪句话说错了?”
梵音嗓音平静得有些冷漠:“每一句都错了。”
辞镜看了梵音一眼,暗红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情绪
天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眼中嘲讽更甚。
梵音道:“容白古神创下山海图,的确保了六界万年的安稳。山海镇兽背负了比其他神兽更多的东西,这是它们当初选择成为山海镇兽时就该明白的使命。至于你说的杀身之祸,这不应该怪到容白古神头上,而应该怪杀害你了妻子的青君啊!世间美好的东西这般多,美好被毁去了,你不怪毁去这份美好的人,而埋怨是东西太过美好太过招摇,你对容白古神的仇恨根本就是错的。”
天狼愤怒打断她:“青君吾也恨,但若没有容白的这神印,吾妻也不会遭此横祸!”
他喷出的鼻息都形成一股飓风。
辞镜将梵音挡在了身后,飓风即将卷过这边的时候,直接被他撕裂。
辞镜冷冷看着天狼:“你想如何?”
“你是容白一手养大的,杀了你,也算为吾妻报仇。以你周身的灵气,抵得上送到我这里的数万神族。用你的灵力再维持冀州百年平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