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先前以洞悉雷瞳看见的那只蟾蜍与传闻之中的月影心蟾有些区别,且只被暗中之人一道至阳剑意便打伤了,这与传闻有些不符。
在她思索之时,潜伏已久的甄师兄和紫衣修士已然从一旁冲了出来,紫衣修士在旁警惕其余人浑水摸鱼,甄师兄则直接踩在了刚刚浮出水面的蟾蜍头顶,一脚就将它压得往下沉了一寸。
旋即他手中的赤红长剑之上暴起一团灼目的光芒,宛若烈日落于剑上,带着令人敬服的阳刚与霸道,一挥而落!
“呱!”蟾蜍又是一声长鸣,隐约能听出几分痛楚之意。
“噗!”
这一声比之前更加尖厉的鸣叫让解剑池周边的剑修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是齐齐喷出一口血来,脸色煞白,神色萎靡。
墨天微勉强压下泛到喉间的鲜血,双眸紧紧盯着交战中的一人一兽,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蟾蜍固然很强,但它似乎有什么限制,不能轻易动弹;而甄师兄本来就不弱,即便被震得气血翻涌,依旧一边吐血一边出剑——这可真是教科书式的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了。
墨天微仔细观察着甄师兄的出手,这人早知解剑池之中藏有一只这样的灵兽,想必对它十分了解,或许能从他每一次出手之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很快,她发现甄师兄每一次出剑都会小心地避开蟾蜍背后的一团阴影,有时候明明还能抓住机会多砍几剑,却因为只能砍到阴影,所以宁愿不出手。
“传闻月影心蟾背后上的阴影正是它所处之地满月时的月相,也正是它身上最珍贵的地方,如此看来,这只产出或许真的是月影心蟾,只是变异了?”
墨天微忍不住怀疑之前的判断,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种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
她的目光在月影心蟾身上每个地方来回打量,忽地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只月影心蟾背后的满月月相中,有一大团阴影,看起来与蟾蜍极为相似;但是之前夜空之中出现的月亮,因为是蛾眉月的缘故,根本看不到类似蟾蜍的阴影!
刹那间,墨天微恍然大悟,她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
传闻,满月之时明月倒映水中,若此时刚好有与月相相符合的生灵出现在倒影之中,就有极低的几率成为传说中的“月影灵兽”。
绝大部分世界都有日月星,但月亮的月相并不相同,夜空之中的星辰也不相同——这一点延后再议,只说月亮。
有些世界的月亮满月月相隐约像一株桂树,有些似飞鸟,有些如蟾蜍,因此“月影灵兽”的种类也有许多,月影心蟾只是其中一种。
一旦成为月影灵兽,只要每个月都让月光照耀它们身上的“月相”,就可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
这是为什么呢?
应该是一种“天人交感”,天空皓月在满月时分、上弦月、下弦月等时分都有部分或是全部的“阴影”显露在外,可以与月影灵兽身上的“月相”阴影相互感应,从而提升月影灵兽的力量。
但问题是,剑阁第五层每晚都是蛾眉月,而非满月——而且很不幸的是,蛾眉月的那一小部分,恰好没有半点满月时蟾蜍状的阴影,自然不可能“天人交感”!
想到这里,墨天微也觉得不可思议——话说这只月影心蟾未免也太倒霉了点吧?
不负责任地猜测一波:
当年建造剑阁的大能奔波无数大世界,选择他喜欢的景色截留,刚好在新月蛾眉月那几天截了月影心蟾所在的地域,然后将之制成了剑阁的第五层。
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在截取世界时将其中的生灵也一并复制了一份,又为了不要时时刻刻修补被人打坏了的世界,所以也许他将一些东西定为“不变”——月亮估计就是其中一项。
那些曾经生活在这片地域的生灵经历生老病死,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然而这只月影蟾蜍,每天能靠着蛾眉月时那点月华之精维持生命,但因为无法“天人交感”的缘故,实力一直卡着没有变化……
墨天微被自己这个脑洞说服了,同时,她也想通了【人云亦云】那个任务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这只可怜的月影心蟾。
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恐怕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月影心蟾只是一直苟延残喘,估计浑身上下都没啥有用的东西了。
就算这两人将它带走,没有它当年所在那个大世界的月亮,它的实力也不会得到增长。
她连连摇头,觉得这打得你死我活的一人一兽真是都挺倒霉的,她要不要开口阻止一下呢?
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一道声音直接在她神魂之中响起:“不必阻止,我已经活得太久,活得太累,陨落其实是一种解脱……”
墨天微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在心中默默回应:“你是月影心蟾?”
“是的,一只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的月影心蟾。”
她瞟了一眼正在被甄师兄一通暴捶的玉色蟾蜍,“你听见我的猜想了?那我猜得对不对?”
“差不多吧,当年那位大能截取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之地,少有生灵,我也是……”它的声音很低沉,“当年我生活的那个大世界已经被毁了,原本的我也早就陨落在那场浩劫之中,而我这个伪造的东西却活了下来……真是讽刺。”
“是有一点。”墨天微颔首,虽然很忌惮这只能听见她心声的月影蟾蜍,但它明显马上就要死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真是怀念啊,只可惜我本就是个伪造品,那些美好的回忆原本就不属于我……”
“我没有故乡,也没有过去与未来……”
“陨落了也好。”
不知为何,墨天微心中有几分感慨,不禁道:“我会记得你的。”
“无需铭记。”它道,“我不该存在,遗忘才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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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求死不能
月影心蟾的拒绝让墨天微有些小尴尬——她是个大俗人,在听见它之前的自我否定之后,下意识想的便是如何肯定对方的存在意义,可是却没想过,也许对方压根不想要这种肯定。
她的肯定对对方而言,恐怕是一种困扰吧?
想到这里,墨天微不禁暗暗自嘲,她总是习惯了以己度人,这难道不正是狂妄的表现吗?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既然月影心蟾早已经活腻味了,墨天微也不会阻止那个剑修,老老实实在一旁当个观众。
因为月影心蟾极其消极,根本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甄师兄在吐了十几口血后终于将它抓住,暂时封印后装进灵兽袋之中。
忙完了这些,他服了一颗丹药,然后视线移向墨天微,目光极为不怀好意。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在抽什么风,但墨天微岂有害怕之理?登时便气场全开,冷冷回望过去——再看,就把你吃掉!
甄师兄犹豫了片刻,然后在紫衣剑修极度紧张的神色之中……一声不吭地走了。
紫衣剑修:……
愣了愣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墨天微,要不是早知道这人背景来历,此时还真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来——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赶紧跑了。
待追上甄师兄之后,紫衣剑修忍不住问道:“师兄,不是说要教训那人的么?”
甄师兄轻咳一声,耳朵有些泛红,还好天色很暗,看不太出来,“这不是……看他长得好,就放他一马么?”
紫衣剑修当然不相信,开玩笑,师兄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墨景纯,明明之前看的时候根本没有被美色所惑!
但甄师兄死活不说,他也没奈何,只好将疑问埋在心底,转而问起那只月影心蟾来。
师弟没有追问,甄师兄暗暗松了口气,他才不会告诉别人,在和墨景纯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突然察觉到了极度的危机感,那是连在左楚晏身上都没有感应过的!
他虽然爱吹嘘,但毕竟也是长了脑子的,立刻判断出墨景纯恐怕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在之前与月影心蟾的战斗之中又受了不轻的伤,情况很不利,所以立刻认怂,赶紧跑路。
“抓到月影心蟾,那只英字剑鬼就会给我们发布那个任务,到时候……”
两人一边讨论着接下来的任务,一边御剑远去。
·
在不速之客走后,解剑池又恢复了宁静,之前被战斗波及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而那些倒霉的剑修也在运功之中渐渐平复了气血,恢复了伤势。
墨天微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个莫名其妙的修士上,她凝视着平静的水面,若有所思。
袖袍下的手上捏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玉珠,这是她在甄师兄将月影心蟾抓走后,趁着周围人还没有从神魂动荡之中恢复过来时,从月影心蟾原先藏匿的地方找到的。
她开始以为这是月阴宝珠,可看过之后却发现并不是。
白龙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天微自然也能看出来,玉珠气息阴冷、饱含怨煞,若不是她用红莲业火将之裹住,这气息立时便会散逸而开,浸染她的肉身。
“解剑池池水纯净祥瑞,月华之精亦是正道宝物,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鬼东西来?”墨天微不解,“这也不是阴煞呀!”
修真界有“宝”“煞”两种说法,通常而言“宝”是正道之物,但“煞”却并不一定就是魔道之物。
“煞”有多种,阴煞、阳煞呈中性,正魔都可用;血煞、怨煞、鬼煞等等才是魔道之物——通常说的煞气,就是后者。
“这恐怕是解剑池中那些飞剑上带着的煞气凝聚而成的邪煞珠。”白龙道,“解剑池以池水瑞气荡涤飞剑上的煞气,而非如佛道高僧一般化解煞气,因此那些煞气并没有消失……”
“而月影心蟾因命途多舛,心中难免有怨,那些煞气便聚集到了它所在之处,融汇而生成了邪煞珠。”墨天微恍然,“月影心蟾本身是灵兽,它的瑞气压制了邪煞珠的邪气,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直到它被抓走……”
“恐怕就是这样了。”白龙感叹道,“我只听闻过有邪煞结珠的说法,却还从未见过呢。”
“我以前也没听过。”墨天微眉头微微皱起,“若是被那些魔道之人知道有这样一件宝物,恐怕会不惜代价也要得到它吧?”
“嗯,它对魔道修士很有用,要是拿去拍卖,你能换到很多好东西。”
墨天微不太想将它卖掉,这东西可是能造就一个大魔头的邪物——还是先留着,等以后遇到了佛道高僧,再请他们以佛法化解,也算功德一件。
一夜过去,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不仅没有如那天晚上的突发事件发生,就连剑鬼都没有再出现一只,因此墨天微很容易便完成了【解剑入池】的任务。
任务一完成,她便离开了解剑池——解剑池虽然能蕴养飞剑,但是九天剑品阶极高,短时间的蕴养实在没有什么效果。
经过一番奔波之后,墨天微来到了第三个任务【人云亦云】的任务地点——钟山。
这个任务的描述和要求都十分简单,就是前往钟山与一个名叫周质言的人交谈,帮他从烦恼之中解脱出来。
钟山之地,景色殊丽,她到时正是天光熹微,入目便见高霞辉映,云海生光,苍松入云,碧草垂露,又有快哉长风,顿觉心旷神怡。
自飞剑上一跃而下,墨天微在一株悬崖边的青松下找到了任务目标周质言。
周质言面容憔悴,鬓已星星,眉头因长年深锁而留下深深的皱纹,目光之中满是忧郁,注视着悬崖下的云海,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见墨天微刻意加重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好像对整个世界都毫无兴趣一般。
墨天微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一副德行,因此也不以为意,在青松下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以手支颐,打量着周质言。
周质言不爱说话,是个忧郁文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不理会外界的动静,即便被墨天微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盯了许久,也似是全然不察。
“请问您是周质言吗?”墨天微决定主动出击。
听见声音,周质言茫然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待看见墨天微后叹了口气,胡乱点了点头,又移开了视线,一副拒绝交流的架势。
“听说你是这个地方最聪明的人,刚好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我不是聪明人,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周质言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什么问题?”
“【我】是什么?”墨天微问道。
闻言,周质言倒是没有翻个白眼回以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他知道墨天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愣,又思索片刻,才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不同的学派有不同的答案,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说说我的看法。”
“请。”
“一个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人而存在,在于经历。”他道,“人在刚刚出生时与其他婴儿没有多少区别,无非是吃喝拉撒;但随着不断成长,所处环境的不同让人的成长方向也不相同,性格、看待世界的角度,影响人的选择,从而与其他人差异越来越大……”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