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看见他,就会感觉安心的存在。
但今天的他,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甚至连那俊美的容颜都隐隐有几分憔悴。
林昭行看了北辰殊一眼,沉默了几息,才开口道:“景离的剑,在你那里?”
北辰殊点点头,挥手将一柄断剑从乾坤袋中取了出来。
景昭剑尊是在为景离剑尊的陨落而悲伤吧?
某一瞬间,北辰殊心中忽然非常羡慕,羡慕几位真传之间的深情厚谊——如果某一天他陨落了,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为他悲伤,会永远让他活在自己心里?
景纯剑尊?
不,她不会,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在乎的人不是没有,但他并不在此列。
赤潇?
也许会吧,但以他们如今这决裂一般的状态,她只怕更会开怀大笑,庆祝她在与他的无声战争之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此时此刻,北辰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直以为景纯剑尊是孤独的,但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孤独的,而且比她更甚。
这并不是什么强者注定的命运,仅仅是……他的命运。
两人都处在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最后还是林昭行先开口了:“谢谢你,将景离带回来。”
北辰殊回过神来,摇摇头,“我很抱歉,没能……与他一起活下来。”
林昭行将陆非离的剑收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声,终于见那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悲伤收了起来,“听说你还带了消息回来?景纯联系你的?”
北辰殊道:“不是,景纯剑尊现在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没办法回来,甚至连联系外界都很困难,她好容易才将消息传给真武宗一位前辈,那位前辈本来打算亲自来沧澜界一趟,结果……”
结果传送阵坏了。
林昭行也感觉很无奈。
与逆旅宫之间的战争,因为太过突如其来,前期剑宗稍稍落入下风,但没过多久局势便渐渐稳定了下来,很快便能压对方一头,直到不久前……
天魔宫突袭永熙城,清晏魔主一击之下便将永熙城摧毁!
“没有发现天魔宫与逆旅宫之间的勾结,是我这个掌门的错。”林昭行闭了闭眼,他是个骄傲的人,承认自己的失败与错误无疑是极其难受的,但是事实如此,他不应该也不会逃避责任,“如果景离还在,一定会抓住机会嘲笑我;如果景纯还在,她一定会表示天魔宫算什么,一定要打爆他们……”
说着说着,林昭行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又是一叹,“不说这些了,景纯让你传的是什么消息?”
“剑尊提醒我们,要小心天魔宫,而且……”北辰殊眸中泛起一丝疑惑的光,“而且,他让我们有机会的话,抓住厉烜宁。”
“厉烜宁?”
林昭行若有所思,景纯与厉烜宁的关系十分复杂,说不好,他们能一起去闯荡秘境;说好,景纯出事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他出事时景纯更是就差放鞭炮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有着一些秘密,或者说,他们共享了一个秘密。
林昭行很相信墨天微,她知道逆旅宫与天魔宫之间的关系,却没有早早提醒他们,这并不代表她怀有异心,更有可能是受到了限制。
而厉烜宁……也许也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景纯才会让他们抓住厉烜宁,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内情。
“消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你在外面,应该也非常劳累吧。”林昭行微笑道,“至于你的朋友,可以在你的山头暂住,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北辰殊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在北辰殊离开以后,林昭行独坐在接天殿中,心中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景纯如果有消息要传回来,为何不直接联系他们,反而要舍近求远,找真武宗之人帮忙?
是她对宗门心怀芥蒂,因此不愿如此行事,还是因为……
林昭行眸光一凝,他知道了,景纯应该是先联系了景元,但是景元在问仙秘境之中,那里环境诡异,无法连接传讯,所以景纯只能找别人!
毕竟,当初景纯走得匆忙,除了景元手中有东西可以联系上她,他们都没有。
“唉!”
林昭行揉了揉眉心,不去想这些事情。
现在最终要的还是应对天魔宫与逆旅宫的联手——如果没有其他宗门帮忙,形势对剑宗将非常不利。
只是,即便同为正道宗门,关系也有好有坏,出于利益、颜面、旧怨等种种原因,有些宗门未必会帮忙。
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太华仙宗与器宗身上——说起与天魔宫之间的仇怨,这两宗是最深的。
“厉烜宁……”林昭行望着殿外的灿烂阳光,眸光变得高深莫测,“也许,他才是至关重要的人——只是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了,要抓的话,也不容易……须得好生筹谋。”
?
琅华天,巫神殿。
之前接见了墨天微与元信尊者的巫神使正坐在一方华美的殿宇之中,与她一样的还有十一个人,这些正是巫神殿中的十二巫神使。
“我刚刚见了那个人族。”女巫神使淡淡道,“她名墨景纯,来自真武宗,我后来去查了一下——她背后站着的人是那位神意尊上。”
“神意尊上?”
其余巫神使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小声议论起来。
巫神使是合体期的尊者,对于秦神意这种在诸天万界都站在巅峰的强大存在,心中难免存了几分敬畏。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之前作出的决定。
“就算是神意尊上,那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客卿,神意尊上未必会因她与琅华天为敌。”
“这不是那剑修重不重要的问题,而是颜面问题。”有巫神使提醒,“诸天万界都知道那个剑修的庇护者是神意尊上,我们要是还下手,岂不是直接打了神意尊上的脸?依我看,还是不要急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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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惊怒
巫神使们的态度并不一致,但在内心深处,他们都觉得应该将墨景纯这个可能给巫族带来大变的人抓起来好好研究,分歧只在于该使用怎样的手段。
“其实也不一定要抓起来……”有个巫神使忽然说道,“我们可以将她留下来——只要她人在巫神殿,还怕不能破解占卜所得的预言么?”
“笑话,如果没有制服她,人家好端端一个剑修,会愿意被你研究?”
“神意尊上去了天戮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一个容颜苍老的巫神使嗓音嘶哑,“而且即便他回来了,也未必就能找到我们头上来。”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这位巫神使是最年长的一位,他的意见即便是殿主也不会忽视,更何况是其他巫神使。
而且,他的话也非常有道理。
天戮境的危险性谁不知道,即便是大乘散仙进入其中,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神意尊上虽然厉害,可也不是没有陨落的可能。
而即便神意尊上回来了,只要他们将事情抹平,他也找不到发火的目标。
他们巫族,可是有无数古怪而神异的巫术,将一个人的痕迹抹去,实在不要太简单。
最后,还是之前接见墨天微的女巫神使一锤定音:“殿主如今正在闭关,我们去祖巫殿,请祖巫决断。”
祖巫,在讲究先祖崇拜的巫族就是神灵一般的存在,遇事不决就问祖巫,非常修真。
祖巫殿中自然没有祖巫,只供奉着一滴祖巫遗留下来的神血。
——是的,外界及巫族内部传闻巫神殿内供奉着祖巫的一道神力,事实远比它更加惊人,神血……可不是一道神力能比的。
十二位巫神使在巫神殿中跪拜,由那位苍老巫神使开始占卜——在祖巫殿占卜,便会受到祖巫神血影响,根据占卜结果,便也能知道祖巫对占卜之事的态度。
须臾,占卜结束。
众位巫神使围着用于占卜的龟甲,观察其上兆纹,片刻后便得出了占卜的结果。
“祖巫决定,将她抓起来。”
苍老巫神使恭恭敬敬地将龟甲供奉在祖巫神血下的高台上,那上面还有密密麻麻无数龟甲,它们都是以往占卜时留下的。
祖巫已经有了决断,其他巫神使即便心中还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会反驳——在他们看来,祖巫是神圣的,尽管未必可能一切都是正确的,但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出窍剑修反驳祖巫的决断,那是不智。
巫神使们走出祖巫殿,又回到了他们之前商议的地方。
一位巫神使又提出了另一件事情:“对了,月恒希望带着他的女儿暂时离开琅华天,他准备将他女儿送去少阳天,这件事情你们认为呢?”
“哼,月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人立刻不满道,“以前说要将那个混血女儿留在琅华天的是他,现在要将人送走的也是他,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如果将这些精力放在修炼上,只怕还能更进一步!”
“算了,当年也是恒巫一族做得太过分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女巫神使为月恒尊者说了句公道话,“而且情之一字,本就莫测,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其余巫神使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对月恒尊者,他们更多是恨铁不成钢。
毕竟,月恒尊者是近些年来巫族有数的天骄,但他因为堪不破情劫的缘故,实力已经多年未有寸进,这如何不让巫神使们郁闷呢?
“他既然想借传送阵,那就借吧,让他送完人尽快回来。”最后,还是哪个苍老巫神使道,“最近有个秘境要开启了,让他进去磨磨性子,省得整天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看着就讨厌。”
女巫神使轻笑一声,“有道理,我看他就是太闲了。”
谈笑中,众位巫神使便散去了。
?
巫神殿,月恒尊者正带着淳风真人观赏一处奇异之地。
“这是风解神石。”月恒尊者指着水潭中央一块满是密密麻麻的镂空雕刻的灰色石头,“它上面的那些镂空纹刻并非后天形成,而是在过去数十万年间一点一点,被风凿出来的。”
“风?”
淳风真人伸手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风,“这里风这么柔和,竟能将那么大的石头凿出一个个纹刻?而且那些纹刻似乎颇为玄奥。”
“这便是它的神异之处。”月恒尊者笑道,“相传,无数年前,风解神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某一日有一位绝顶强者路过时,忽而悟道,足足七天七夜。之后那绝顶强者离开,但风解神石却也在强者悟道的过程中受到了感染,得到一篇天赋秘法。”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头,“只可惜,顽石难堪大用,风解神石本身材质普通,即便得了这一秘法,也无法开启灵智,只能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一点一点积攒灵性——神石上的纹刻便是那一篇天赋秘法,每多一个纹刻,就代表着它距离聚灵成功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
淳风真人听得目泛神光,异彩连连,“我看那纹刻已经快要布满整块神石,它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聚灵成功了吧?”
“嗯,反正我是看不到了,你应该也看不到。”月恒尊者开了个玩笑,旋即又道,“你可以参悟一番,这天赋秘法乃是天道所赐,若你能从其中悟出一二道理,也是难得的机缘。”
闻言,淳风真人连连点头,然后便盘膝坐下,开始参悟。
风解神石旁有许多可供临时参悟的小亭子,此时这些小亭子里也有一些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巫神殿中的神官,只有少数是如月恒尊者一般来巫神殿朝见的人。
那些人也不是所有都在参悟,有些正好参悟累了在临时休息,看见月恒尊者之后纷纷怔住,然后便陆续有人过来行礼。
月恒尊者对女儿非常温柔,但是对其他人就非常冷淡,只是微微颔首,便让他们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