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真理可拨开历史的迷雾。”
“唯真理可拯救人类于衰亡。”
沈星降跪在中间,闭着眼、脸色惨白、脖子和四肢上所戴的刑具铁蔷薇刺正抵在他的皮肤上,只要他微微一动,就会刺破皮肤,鲜血便流了出来。
他自从抵达A1基地的每一个晚上,都要被带到告解室,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的跪地反思。
基金会的教员们聚拢,围着他唱诵祷告词。
皮肤被反复刺穿。
来不及长好的伤口总是在很轻易地再次受伤。
比起这种剧烈的伤痛,长久跪地的双膝的刺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漫长的耳语更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洗脑。
让身体的苦难无处宣泄,只想低头认罪。尤其是他肚子……
沈星降躬身轻轻按压了一下更柔软了几分的肚子。
他肚子里那颗种子也变得暴躁,无数次地在他的腹腔里横冲直撞,让这一个小时的“忏悔”变得异常难熬。
“忏悔吗?孩子?”坐在螺旋星盘下的部长左睿博开口问他。
冷汗顺着沈星降的额头上滴落。
“忏悔吗?!孩子!”左睿博又问。
每一个字都仿佛撞击在沈星降的心脏上。
沈星降知道左睿博开启了精神系异能,企图通过威慑和诱导劝他降服。
“有……区别吗?”他艰难地轻声回答,“在会长和您的眼中,我已经是真理神的叛徒,我是否忏悔,最终不都会死?”
“获得宽恕的你,将会回到灯塔,回到真理神的怀抱中。重新成为他的宠儿。”
沈星降就算痛得有些神志不清,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回归灯塔……回归灯塔,永远不能出塔……在里面等待着死亡,等待着精神力被窃取,成为灯塔的燃料——这也是死亡。只是说起来好听一些的死亡罢了!”
左睿博叹了口气。
他的眉目中带着不忍。
“星降……我看着你在骑士团长大,你一直都很乖顺。怎么会质疑真理神呢?”他问,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会长和我都同样关心你。如果不是必要,我真的不想这样……”
他又叹了口气,对教员们说:“继续祷告吧。”
默念祷告词的声音再次响起。
左睿博的精神系异能加持让这场忏悔变成了酷刑。
沈星降的精神上再一次被施以重压,又熬了没有多久,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意识。
——太好了,可以休息会儿了。
这是他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士兵拖拽着回到了最高层的囚室之中。
锁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恍惚地睁开眼,自己的双手被缚在身后高高吊起,双腿的那铁蔷薇镣铐则靠在了地板上。伤口再一次被刺伤,于是沈星降终于清醒了一些。
缪星火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你得吃点东西。”
“屠夫让猪进屠宰场之前,也都把它们喂得饱饱的。”沈星降讥讽。
缪星火皱眉:“星降……”
“他们打算怎么处死我?审判庭有结论了吗?”沈星降问他,“火刑?”
缪星火握着大剑的手紧了一下:“据我所知,还没有任何消息从首都地区传来。会长冕下不忍。不然他不会让你在A1基地逗留,也不会让当年最关爱你的左睿博老师为你忏悔祷告。”
沈星降笑了起来:“星火,你真的不擅长说谎话。”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先遣军队长。
即便一天下来,他浑身狼狈,神情憔悴,可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
“我之所以还在A1基地,不过是因为那天顾虞并没有被你们绞杀,会长想看看把我留在外围基地能不能让顾虞出现。我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缪星火沉默了。
“她已经完成了向异族的转化,堕落成了新的亲王,而真基金会这么强大的组合竟然都没杀掉她。还让一个亲王逃走了。想必会长现在如临大敌。”
“她没有出现不是吗?”沈星降问缪星火,他又有些快意又有些难过。
“都这么久了,至少有十天的时间。她并没有出现。”沈星降眼睛的情绪缪星火并不太能读懂。
“你们把我看得太重了。”他说,“她当时救我、买我都是我死缠烂打求来的。在我脖子上的项圈被取下来之前我不过是她养的一只宠物而已。”
沈星降轻轻吸了口气,这口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心肺都痛了起来,比刚才所有的痛苦加起来还要难过。
“一个异族亲王,又怎么会记得我?”他小声说,像是在提醒自己。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昏黄的电灯泡在不稳定的电流中微微晃动。
过了好一会儿,缪星火道:“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向基金会发出电报,尽快安排将你押解入首都,接受审判庭的审判。”
他大踏步而去,拉开门的时候,沈星降问他:“星火,你真的相信真理基金会的所言所说?”
缪星火回答:“我信真理神。”
“神如果不存在呢?”
缪星火顿了顿:“好好休息。”
*
铁门合上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在这塔顶的屋子里,风雨声逐渐明显。
沈星降无力的被束缚在屋子的正中央。
血液从他的伤口中落下。
滴答——
滴答——
在他的脚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从铁窗的外围有金属的勾爪准确地抛了进来,然后构筑了石头叠成的墙壁。很快,钩爪和它附带的绳子绷紧,有人爬了上来。
沈星降听见了动静,抬头去看。
闪电划过,在大雨中,身着夜行衣的顾虞犹如燕子一般地落在了窗外。
沈星降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
铁栏杆被焊死在了窗框上,金系异能又不能使用。
这难不倒顾虞。
她将随身带来的从一种藤蔓植物上剥下来的坚韧树皮绕着窗框缠绕了几圈,又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将它们拧紧,很快地,它们就变形弯曲。
顾虞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悄无声息地缓缓落在了屋内。
然后她警惕地打探了四周的情况,确定屋子里再无其他守卫或者精神力监控,这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走到了沈星降面前。
“还好吗?”她问。
沈星降痴痴的看她——只不过十天没有见面,他原来已经如此的想念她。
她没得到回答,并不再多言。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刑具带来的创伤——还好,都是些磋磨人的细微伤口,没有感染的情况下暂时影响不到生命体征。
她从腰间的暗袋里掏出工具伸进刑具的锁扣,几个来回,便去掉了他身上那身铁蔷薇倒刺。
然后搀扶着他站了起来。
沈星降跪了太久,一个踉跄就跌入了顾虞的怀抱。
他根本没有在意。
只是仰头看她。
仔细勾勒她的轮廓。
他没有弄错……她还没有完成转化……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虞。
顾虞挑眉:“认不出我是谁了?他们给你用了什么刑?”
沈星降连忙摇头。
他想问她好不好。
他想问这十来天她是怎么过的。
他想问自己骗了她这么久,她生不生气,能不能原谅他。
可是事到临头,千言万语反而说不出口。
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一样,干涩无声,一个完整的字眼都蹦不住出来。
他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泪水奔涌而出。
*
顾虞有些无奈:“算了,出去再说吧。一会儿脱困了我看看是不是你嗓子被弄伤了。”
沈星降抓着她的胳膊,急促的摇头,这才断断续续的开口:“不、不能走……大人,我不能走……”
“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