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员丢下手里的移液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助手身边,略带焦急的向驻守问道:
“汪先生,您能不能和宁博士反应一下,船舱的实验室内很多仪器都需要宁博士重新加装稳定装置,不然,在海上得出来的数据完全不具有准确性。”
汪助手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实验台上,转过身安抚道:“没问题,实验室仪器的问题我一定向宁博士反应。”
得到汪助手的答案,实验员紧张的面容终于松动,他缓了一口气,对汪助手道谢。
汪助手抬眼望去,舱底实验室中每一位实验员都伏案工作,来往匆匆之间,除了报修实验室仪器的男实验员竟然没有一人对汪助手的到来停下手里的工作。
汪助手也是从实验室的小实验员做起,看着繁忙的实验室,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想了想,留下一字条,转身离开。
舱底实验室后侧摆放着一个透明石英玻璃罐子,横放镶嵌于实验室墙壁之内,足足有四米长。石英罐中注入浅绿色的营养液,模模糊糊之间能看得见一道黑影在营养液中浮浮沉沉。
实验室的门再次被关上,石英罐中绿色的营养液浮起一个气泡,圆润的气泡逐渐上浮,碰到冰冷的石英壁面,“嘭”的一下消失。
报修的男实验员挠了挠头,瞪大眼睛盯着徕卡显微镜显示器上的画面:
呈现透明质感的大细胞包围小细胞,然后猛地吞噬掉小细胞。
男实验员放在鼠标上的手掌猛然缩紧,然后松开,颤抖着轻轻挨着鼠标上。
这是!
*
虎鲸嘴里。
鱼月月一手拿着手电痛,一手提着松花蛋的领子,和他大眼瞪小眼,两人沉默不语,看着李花月塞在松花蛋桶底的那一堆小衣服。
花花绿绿的小衣服中一颗白色的蛋安静的站着,看起来之前的营养一直不错,蛋壳莹润有光泽,足以媲美珍珠。
鱼月月捂了捂额头,看着虎鲸亮白的牙齿,久久不语。
怎么回事,她又多了一颗蛋。
松花蛋盘在桶里,鹦鹉绿的鱼尾开心的将蛋推来推去。
被松花蛋用尾巴推的蛋似乎不太有精神,被推到,也只是萎靡的倒在衣服堆里,一动也不动,像颗玩具假蛋一样,半点活力没有。
鱼月月将蛋从桶里拿出来,目光所至之处看见了藏在蛋下的一条黄色绸缎。鱼月月将绸缎拿出来,绸缎上用玫红色花汁写上去的字已经有些晕开,只能依稀辨认出字迹:
劳请将他带回人鱼族群——李花月。
鱼月月看着绸缎,一股从心底蔓延而上的难受纠结于胸,如同被一根领结勒住颈脖,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托孤。
手心的绸缎被攥成一团,鱼月月将蛋安稳的放在桶底的衣服上,将花汁晕开的绸缎盖在蛋上。她看着对着未来一无所知,躺在还有母亲气味衣物上的蛋。
曾几何时,她也和这枚蛋一样,从一出生到长大连母亲的面容在记忆里都属模糊的。
只能通过其他人嘴里的只言片语,一点点拼凑出母亲的模样。到后来,母亲就成了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小小的、安静的呆在相框中。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母亲放弃抚养自己的孩子呢,鱼月月默默问自己。
鱼月月不知道答案,所以她想亲口问一问李花月。
一往无前的虎鲸在大海中掉头,巨大的鱼尾带动的水流冲散了一群银光粼粼的青鱼。
第24章 族群
宁越百无聊赖的看着显示器里无人机传回的画面:
翻涌海浪的蓝色大海上,白羽黑尾的海鸟惊叫着拍打翅膀,在狂风中稳定航向,忽而一跃俯冲而下,叼起一条半尺长的青鱼直冲蓝天。
宁越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稍稍握紧,拇指按下一键,那冲天而飞的海鸟悲鸣一声,带着白羽上的一只黑刺堕入海中。
无聊透顶。
宁越撑着脸蛋,看着显示器里的大海,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块骰子大小的亮白色金属块。
拇指轻点金属块三下,原本正方体的金属块从四个方向伸出八只细细的金属丝,金属丝支撑着方块,沿着宁越的手掌攀爬至肩头。
方块蜘蛛站在宁越肩头不在往上,顺着另一只手臂走到宁越右手食指。
工作室的门被敲响,汪助手站在门外,喊道,“博士,控制室有新发现。”
宁越眸光轻扫盘在指尖的方块,方块蜘蛛立刻乖巧的缩回金属丝,变成不起眼的金属小骰子。
换掉身上因为坐椅子而起褶皱的实验服,金属小骰子被丢入上衣口袋,对着镜子,宁越将歪掉的领带扶正,大步走出去。
站在汪助手面前时,又是那个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破绽的宁博士。
汪助手一边走在宁越身后,一边向宁越汇报控制室的情况:
“博士,控制室的监视器传回来的波段极其奇怪,波段频率不断升高,并且还在持续向我们靠近,但是我们派出的控制器已经全部收回,按理说,不可能是控制器发出的波频。”
宁越将胸口试图从上衣口袋爬出来的方块蜘蛛摁回去,前进的脚步并未停下,单调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汪助手。
甲板上被刷完红漆的机器人整整齐齐的站在甲板上晒太阳,听见游轮内的脚步声,几十个机器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被几十双红色的机械眼睛瞪着,汪助手打了个寒战,急忙跟上宁越的脚步。
声音的源头渐行渐远,机器人又齐刷刷转头,顺带转了个身,将没有晒到太阳的那一面对准海上的炙阳。
控制室的船员对于宁越的到来见怪不怪,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依旧井然有序的做手里的工作,没有一个人因为宁越的到来分出多一点心思。
汪助手站在宁越身侧,瞥了一眼宁越手下的黑色键盘。
黑色键盘上,十根纤长的手指快的如同飞花乱影,只能听见键帽和键盘相撞发出的劈里啪啦声。
默默移开了视线,汪助手偏过身,无声的开始整理控制台旁打印机的文件。
汪助手并不是机械专业出生,反而学习的是实验生物学,后来因缘际会成了宁越的助手。
对于宁越的能力、学识,汪助手是真心推崇。
宁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花果国首屈一指的机械天才,脾气性性格怪些,汪助手也能理解接受。
只消片刻,计算器强大的计算能力配合无人机以及船底的探测装置,显示器内很快分析出数据异常的原因。
宁越将手从键盘上拿开,单手撑脸,歪着头,看着显示器上的字眼,右手食指搭在鼠标的滑轮上,没有说话。
汪助手看着黑色显示器上鲜红的字体,皱了皱眉,俯身于宁越身侧,道:
“博士,只是一条普通的虎鲸逆流,监视器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宁越没有说话,挑眉看了汪助手一眼,然后扭过头将纤长的食指从鼠标滚轮移动到键盘上,轻轻的敲下了Enter键。
瞬间,游轮最顶端,突兀的出现一根长长顶着锋锐的三角尖的天线,天线直直的指向云霄。
控制室内,显示器黑红的画面瞬间一转,变成七八十年代黑白电视机的画面质感,只是其中能清晰的看见一条巨大的虎鲸抵着洋流不断地朝着游轮的方向靠近。
汪助手环抱胸前的手臂,垂放于身侧,握拳。
他十分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瞧着巨大显示器传过来的画面,连显示器边角处游过的一条竖纹的小丑鱼也没有放过。
无论汪助手如何仔细地看,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头孤独的虎鲸因为脱离族群失去信号,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家人,汪助手更迷惑了。
宁越斜着眼,看见汪助手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哼笑一声,似嘲似弄。
汪助手抿了抿嘴,听见宁越的笑声,只觉得脸颊羞愧的发烫。
白大褂上衣口袋里,八边圆圆的小骰子贴着衣缝滚了滚。
金属骰子伸出两根细长的金属丝,宛如踩高跷一般晃晃悠悠从宁越口袋里走出来。
细细的金属丝落在挺拔的衣物上,丝毫声音都没留下。
金属骰子底的金属丝缩回,四周伸出八根比底侧更坚韧的丝线,像一个长了八条腿的骰子蜘蛛一样,动作迅速的挥舞着八条蜘蛛腿,爬到宁越右手手背上,站立。
宁越低头扫了一眼,骰子蜘蛛八条小细腿在宁越的眼神中,瞬间缩回四四方方的身体内,又颤颤巍巍从头顶伸出一根短短的、圆头的金属丝。
圆头的金属丝像一根被倒插着的灯泡,绿绿的、一闪一闪在小方块的头顶晃动。
宁越微顿,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将绿色的灯泡蛛丝摁回小骰子的身体内,将它塞回上衣口袋,一眼不看,即便骰子蜘蛛的蜘蛛腿都是他熬夜给修好的。
汪助手盯着显示器的画面,一低头,看见一个方头方脑长得像骰子一样的小蜘蛛。
骰子蜘蛛伸着细细的蜘蛛腿扒着宁越的上衣口袋,妄图再次回到宁越的视野中。
骰子蜘蛛感受到汪助手灼热的视线,伸出口袋的两条小细腿‘刷’的一下,躲在白色的布料后。
汪助手放在身侧的手捻住裤缝线,盯着宁越的上衣口袋,迟疑的问道:“博士…您上衣口袋里的是?”
宁越上衣口袋长得像金属骰子的小方块,汪助手见过,在那条他们从小岛上搬回来的人鱼尸体的腹中见过。
黑色的金属块藏在人鱼的腹直肌内,如果不是人鱼腹部已经被不知名的利器划破,恰好将金属块暴露出。
可能,即便是在舱底实验室也很难监测出那个奇怪的金属方块。
只不过…
汪助手皱起眉头,仔细回想宁越上衣口袋的方块骰子。
只不过,人鱼腹直肌中的金属方块并没有宁博士口袋的方块大,只有口袋方块大小的十六分之一左右。
汪助手沉思片刻,看着宁越平静的脸色,试探道:“博士,这难道是控制器的母体?”
宁越拨弄着小骰子伸出身体的金属丝,轻轻颔首,给了汪助手一个赞赏的眼神,似乎对于汪助手能想到真实的答案很意外。
汪助手努力克制住心头的高兴,听着耳边宁越的话。
宁越并不介意和人说一说他所创造的机械,对于精巧绝伦的器械领域,宁越一向是高傲的。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控制器的母体。”
宁越将手里的骰子蜘蛛捏在指尖,透着光,看过去。
汪助手略有痴迷的看向宁越指尖的机械蜘蛛。
对比宁越其他的作品,这个机械蜘蛛可以说得上简陋,只有一层笨重的和麻将里的骰子一样的外形。
可是,这是宁越的作品,百年难得一遇的机械天才宁越。
放在骰子蜘蛛一号点上的手指,轻轻触碰两下。
红色的一号点上,两根细长的金属丝伸出,在空中交缠,编织成一个泛着银光的小方块。
小方块啪嗒一下掉落,宛如苹果树上成熟的果实落地,宁越伸出手将其接住。
银色小方块在白色的橡胶手套上一点点变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