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已‘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在开玩笑?”
阙玉表情很认真,“我是说真的,她是个很神奇的人,每次我觉得她不行的时候,她都会啪啪打我老脸。”
他忽地笑了笑,“我猜这次也会吧?”
不确定,是真的不确定,相差太大了,元婴巅峰对两个化神中期,一个她能不能在交锋中活下来都是问题,更何况两个。
有一个还是身外化身,一旦融合,是化神后期啊。
超了她四阶,化神期,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和化神后期。
做不到的。
他心里很清楚。
可仔细想想,哪次他不是这么觉得的?哪次她没有出现奇迹啊?
这次肯定也会。
他很期待。
尧已也来了兴趣,“那我倒是要看一看,在我的空间大术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阙玉悄悄地、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一直到玄朱打完架之前都不会有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
玄朱啊玄朱,还能不能再见,全靠你了。
祷告完不忘吩咐尧已,“船离近一点,太远了什么都看不见。”
尧已:“……”
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俘虏吧?不过为了让俘虏知道怎么死的,他还是挪了挪船,离近了些。
阙玉终于能看清天上的战况,玄朱的情况不太好,尧已掌握了两种大术,时间大术和空间大术。
平时身外化身尧知用空间大术,他自己用时间大术,两者联合更是威力巨大。
虽然玄朱现在只需要对付一个,但是修为差别太大,尧知又对空间大术了解极深,自创了许多相关的神通,玄朱危矣。
尧已也在观望俩人的战况,禁不住称赞,“她居然能撑这么长时间。”
他的神通自己了解,空间已经加到了千层之多,内里不断搅动,一般的元婴巅峰怕是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她还完好无损,仅有些狼狈而已,这种天赋和实力,叫他都有些惊叹。
不愧是明昊尊者的徒弟,有几分本事。
天空中的激战还在继续,尧知站在高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控制着千层空间,不断加大力度和层数,要将她牢牢困住,搅死在空间内。
她太难缠了。
云层之中有颗巨大的球,球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环套着一环,内里无数的虚无空间转动,想把里头的白衣女子撕碎,非但没成功,反而还叫锋芒毕露的剑光时不时穿过数不尽数的空间细缝泄出。
不断有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一层两层无数的空间不停碎裂又合起。
碎裂是被剑光砍的,合起是被人操控所致,两种力量接连碰撞,一次比一次凶猛。
空间球内,玄朱再次调动体内所有的真元,灌入长空剑内,施展长空三式,空间斩。
轰!
锋利至极的一击过后,内里重重折折的无数空间碎裂,她仿佛瞧见了外面的蓝天白云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差了一点,又是一点,每次都这样。
叫她瞧见希望,又绝望,反反复复之后逐渐失了冷静。
玄朱感觉自己平时死寂的心脏跳了起来,且间隔不慢,是烦躁和郁结的原因,她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只差一点,就差了那么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息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强迫自己理智,闭上眼,开始回想师父教她这招时的细节。
师父其实闭关的很早,不过为了她的修行,分出了一个元婴期的身外化身。
化身没有师父太多的记忆,就像个死板的影像,只知道关于修行的事,她要和化身比斗,化身也会应。
他会把修为压到和她同级,使出一样的招数,次次都是她输,那时她已经同阶无敌,没有对手,唯独败在化身剑下,她不懂,问他,化身居然意外的有答案。
说是因为他有执念,有感情,她是玉体莲心,天生不懂七情六欲,剑是冷的,也没有执着的东西,太过淡泊,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同阶的情况下,她的剑法始终不如他的原因。
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执念?
玄朱真的不懂,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如师父,因为她像个冷冰冰的傀儡,没有心,学不会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玄朱低头,望了望自己,傀儡吗?
那心为什么跳了?
胸膛为什么起伏的这么快?
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过,从前她好像真的就是个傀儡,没有心,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记得父母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冷冷看着,带崽的母兽死了,临死前虚弱的奔回窝里,喂自己的崽子。
同行的几个修士皆有些感触和不忍,只有她无动于衷。
他们都说她冷血,那时她也这么觉得,她就是冷血。
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不是她无情,只是不熟而已。
那母兽自不必说,杀了那么多人类,有什么资格活?死也是它活该。
至于她的父母,从来不亲她,因为她是那个家族天赋最高的人,他们把她当小祖宗一样尊着敬着,家族里唯一一个金丹期族长与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
所有人都说她能修炼到化神,带领家族走向巅峰,一举统领其它小门派,成为那一片的巨头。
天生剑骨,玉体莲心,天赋之高若是被旁人知晓,怕是整个大陆的修仙世家、门派都会争抢。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她每天的活动都在一个小院里,瞧见的是头顶的七丈天空,只有几个核心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父母,次数太多会引起旁人怀疑。
从出生开始,就这么不知不觉长到五岁,突然天降大难,魔族攻了过来,家族为了抵抗,全军覆没。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被师父捡回了宗门。
她还是那个样子,生活和周围人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唯一的区别是太清宗护得住她,所以她不用被藏起来。
她可以肆意走动,去自己看得顺眼的地方,找看得顺眼的人。
也许是拜入了太清宗太上长老的门下,又受他重视,要将一身绝学都传给她,也许是她天赋高的原因,身旁所有人无论是弟子也罢,长老亦然,与她说话时多多少少带了些讨好和奉承,太过刻意,即便是她也能察觉到。
只有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随意的和她聊天,她随意的接话,很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不知不觉便和他成为了朋友,一起渡过了两年多的时光,中间他缺席了一千年,几个月前俩人才再度相遇,一直到现在。
她为他动了一次怒,是这辈子仅有的。
这算是第二次?
她又生气了?还有点着急?
因为她看到阙玉身旁多了个人,她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伤害他,她在——害怕?
所以她的执念是阙玉吗?
感情也是阙玉吗?
玄朱忽而想起阙玉在叛变的前一天,俩人瞧见了流星,阙玉带着她追逐,累了便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那天的风很大,阙玉站在河边,仰着头看流星。
风吹过,刮的他衣摆层层叠叠展开,像漂亮的花儿绽放。
他自己似乎还没留意,一双白净的手抄进袖子里,望着天空勾唇笑得比太清宗第一美人还要好看。
修长的脖颈被夜色渡了一层光,像玉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发带纷飞,衣妗飘动,越发如天上谪仙,随时有可能立地飞升。
那时她问,“阙玉,你有烦恼吗?”
阙玉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好久才反问她,“你觉得呢?”
彼时她自信的说:“你不会有烦恼的,所有人都有烦恼,你也不可能有。”
阙玉笑了,眼角弯弯,没有否认,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后来他走了,她才知道他是个骗子,他有烦恼,很多很多。
他每天坐的那颗树,对面就是师父闭关的地方,他天天都在看,他说想知道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他被很多人骂,妖不像妖,人不像人,爹不要他,娘是个狐狸精,害的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她是个大的祸害,他是小的。
明昊尊者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有了一个狐狸精道侣,然后生下他这个第二失误。
他俩是明昊尊者一生的污点,太清宗的耻辱。
如果不是他爹,不是有太清宗护着,他早就被寻仇的人打死。
他留在太清宗只会给宗门招祸,以后会和他娘一样,害的大家不得安宁。
妖界和人族世代不合,仇敌的儿子,拖油瓶,娘宁愿死都不要他。
到处都是数落讽刺他的人,就像他的出生就是罪孽一样,他犯了很大的错。
如果不是他天赋极好,实力很强,怕是还会挨打吧?
也许以前也被揍过,所以才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出头,那些对付坏蛋的法子,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因为自己用过,经历过,所以知道怎么应付那些无聊的人。
他其实比她承受的东西还要多,每天都在被迫听那些恶毒的话,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伤痕累累,背上插了无数把的明枪暗箭,浑身血污,皮开肉绽,却还会仰着笑安慰她。
那时她只是贪恋温暖,实则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都可以恣意的躲在他怀里,让他安抚她。
那他呢?
谁安抚他?
谁拍着他的背说,“好了好了,不难过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呗,月月都有大比,下回努力就好。”
谁抚着他的脑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只有你欺负他们的份,他们不可能再欺负你了。”
谁向他敞开怀抱,紧紧的抱着他?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