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路上，玛西亚的建筑有的是运气极好的完好无损，有的破损不一但也暂时能住人，有的只能搭起简陋的布棚仅供容身。

　　如果今日内城区下雨的话，这些居民可就不好过了。

　　莫叶感应到高空之上，阴暗乌云中蕴含的魔力气息，她面容上柔和微笑的神情僵硬一瞬，但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而是选择加快自己的脚步，尽快离开玛西亚的城区。

　　她很快走出玛西亚的内城，往摩布平原荒芜区的方向，沿着平坦的平原路线行进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才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地域，停下自己的步伐。

　　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这场雨似乎只随着莫叶的行动挪移……她远离了玛西亚，这场雨便也离开了玛西亚。

　　这雨中蕴含的魔力，是她较为熟悉的水之魔力。

　　莫叶周身的气息逐渐冰冷，她将自己面容上的微笑收敛，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一直隐藏在这场蒙蒙细雨中，一路追踪她的存在。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石坡之上，一个浑身都散发着不容忽视恶意的，身形矮小披着简陋白袍的人偶站在那里，它正低垂着那张炭笔绘画的粗糙娃娃脸，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莫叶丝毫不做声的等待着，她冷眼瞧着对面身处明面带恶意的人偶，和隐藏在暗中的存在。但两人在雨中对峙许久，直到她的耐心被消耗大半，隐藏在暗中的另一个人，也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

　　隐藏在暗中的小虫子啊，是不敢在她面前露面……？

　　是不敢……面对她吧？

　　莫叶的神情由面无表情逐渐转换到阴沉的愤怒，她眸中神色也变得深沉而阴冷，这是她自从上了大陆之后，便再也没有显露过的，属于深海狩猎者的状态。

　　她无法抑制自己生出的杀意。

　　也完全不想抑制……

　　她那双能看透世间所有虚假的眼眸，隐藏在虚幻之下的银白色神性之眸，透过了阴暗虚无的重重雨幕，直直看向隐藏在不断落下的雨水中，由地面水流遮掩的的女性身影。

　　“还不出来吗……？”

　　莫叶用略带嘲意的语气向那人问到。

　　她直接无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偶，将自己精神海中激发的所有精神威压，都付诸于水流中那位隐藏之人身上。

　　她忍不住勾勒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这份笑声中，含有对愚蠢者的讽刺。

　　如果她还是焰级的话，或许真的会死于这两位魔法师的偷袭之下……毕竟她们中，一个是被称为天才的新进阶焰级魔法师，一个是已经触碰到焰级魔法师壁垒的焰级顶层。

　　但是……她现在已经是[星级]了啊。

　　“你以为，自己化为水流隐藏在雨中，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就对付不了你了？”

　　莫叶轻轻向前踏上一步，瞬间扩散出去的[星级]精神力，非常简单粗暴地将水流中隐藏着的身影硬生生拉扯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延绵雨幕中显得狼狈不堪，却仍然挺直脊背的玛西亚领主。

　　她用前所未有的冰凉语气说到：

　　“在我的面前，任何伪装是没用的……尤菲阁下。”

第65章 尤菲的选择

　　玛西亚的冬季是最为寒冷的严冬, 无数四面透风的石屋不管内外都挂着长长的冰凌，重重积雪将石屋的房门覆盖将近一半，如果想要进出就只能从较高的窗户爬出去。

　　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身影从窗户爬出来, 她撞进地面的重重积雪, 整个身躯都深陷进去。

　　白色的雪堆中，女孩跌跌撞撞地往玛西亚边缘的山崖方向摸索过去，没过多久她那头被自己割短参差不齐的灰发, 便积累了满头的白雪。

　　她的一头短发是极为普通的灰色，这种头发的色泽在玛西亚是极为常见的。但她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眸, 这份如同海浪的色泽并不算常见, 甚至可以说是特殊的。

　　她的目光是无比执着坚定执着的……她那时候想过什么呢？

　　啊……是活下去啊。

　　她是玛西亚出生的普通孩子, 除了那双遗传自祖上如同海浪翻滚的海蓝色双眸外，没有半点特殊的地方。

　　在那场席卷了整个玛西亚的海洋之灾过去之后, 在她的父母死在海洋之灾的海怪群中之后, 在玛西亚的领主阁下也同样被掩埋在无尽海怪的浪潮之后……只有她活了下来。

　　整个玛西亚，所有留下的人都死去了, 不管是贫民们还是领主。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玛西亚这座被克里斯顿抛弃的城市啊，是阻挡海洋的疯狂袭向内陆的唯一防线, 也是将国家被抛弃的子民(贫民)用于填满海怪的胃口，让海洋之灾直接停在沿海区域不再过多侵蚀内陆的……海怪投喂区。

　　玛西亚无法逃离的旧民们被上一场无法抵御的海洋之灾吞噬, 下一批被王国抛弃彷徨又茫然的新民，又将被带到玛西亚长久的居住。

　　等待不知哪一次的, 连身为魔法师的领主阁下都无法抵御的海洋之灾到来, 便成为满足海怪们的饲料。

　　她望着满目的雪白场景，不论是房屋还是天空，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分辨出颜色和方向了。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海洋的色泽将她笼罩起来，她与玛西亚唯一的河流融为了一体，那是寂静无声的场景，她没有任何形体可言，与外界的联系就此断绝。

　　直到她脱离了河流的束缚，她才发现，整个玛西亚都成了废墟。

　　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只剩下她一人。

　　女孩的手脚在冰雪中长久行走已经开始逐渐麻痹，她身上的麻布衣也没有多少保暖的功能，她一步又一步地拖着已经僵硬变为青紫色的双腿，攀沿上这片能俯瞰玛西亚整座城市的山崖。

　　她海洋般的双眸中，直直地映照出山崖之上，那座玛西亚新任领主法师塔的倒影。

　　她还不想死啊，还不想死在玛西亚寒冷的冬季。

　　她最终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年幼的女孩子伸出自己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顶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掩埋在纯白之下的鹅毛大雪，拍响了这座法师塔威严的大门。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她想过很多。

　　玛西亚的前一任领主是位傲慢的魔法师，他会将所有敢于冒犯他的普通居民处以死刑，不能直视领主阁下，不能踏进领主阁下尊贵的领地，每日要向领主阁下奉上供奉……

　　或许她的结局，是被新任的领主阁下处刑，然后死在玛西亚寒冷的冬雪之中。

　　但也有得到领主阁下救助的机会……她在那场海洋之灾中，觉醒了属于水源的特殊能力，这份属于魔法的能力，或许能为她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她都要去做。

　　在寒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孩，等到了法师塔大门打开的声音，她微微抬起头，用痛苦又期许的目光，看向法师塔中背对着烛光，看不清任何表情的领主阁下。

　　新任的领主阁下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女性，她注视寒风中无比瘦弱的女孩半响，才开口道：“……先进来吧。”

　　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她成功了。

　　……

　　所以……

　　她在法师塔的时候便发过誓，要永远作为密塔最忠实的魔法师，密塔的指令是最重要的，她可以为了密塔献出自己的一切。

　　她还要改变玛西亚悲哀的处境，改变玛西亚被抛弃的居民们短暂的命运，改变克里斯顿对玛西亚一贯的放弃政策……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的领土和子民保护起来。

　　尤菲看向法师塔的窗外，正在重建的玛西亚显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她能听见顺利逃过一场海洋之灾的居民们传出的喧闹声，她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这就是她做出改变了的，玛西亚啊。

　　“尤菲……”她的身后传来孩童般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停留在法师塔旋转阶梯那阴影处的，是一具身形矮小，披着简陋白袍的黑发女性人偶。

　　“老师，您的精神海已经恢复了吗？”尤菲略带惊喜地问到，她赶紧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有些拘谨地向人偶行礼。

　　“嗯，我已经恢复了。”人偶用孩童般的声音简略回答。

　　它用那张人偶面容上，用炭笔绘制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尤菲，继续说到:“先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向你传达密塔的指令，这次的指令是由威尔顿阁下亲自发出的强制指令。”

　　尤菲面色一肃，她立刻回到:“好的，您请说吧，老师！”

　　强制指令，是密塔魔法师必须要完成的最高等级指令，如果拒绝就会被视为背叛者，成为密塔追杀的通缉对象。

　　这是拼上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务！

　　“尤菲，这次指令的任务需要由我们两个魔法师一起去完成，不容有误。任务内容是:将现在还停留在玛西亚的异人……铲除掉。”人偶孩童般的声音浮现出诡异的兴奋。

　　尤菲却如坠冰窖。

　　尤菲面容上沉静的微笑直接僵硬，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老师，艰难地张口道:“老师，夜莺阁下是帮助玛西亚，度过这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赤潮之灾的救助者啊，她还和教廷结下了仇怨，她应当是我们密塔的友方……”

　　“不是哦，尤菲……如果她是人类的话，确实会是偏向我们密塔这一方的魔法师。但非常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人类，而是异人啊。”

　　人偶动作敏捷地往尤菲那边走去，它轻巧地跃上一张靠背椅转身坐下，再转过头看向尤菲，发觉她面容上有着无法遮掩的僵硬无措表情，不由微微叹气。

　　“你前几日才突破升为焰级魔法师，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是密塔的绝密信息，只有焰级之上才能得知……我就向你说明吧，能够化身为完全兽型的异人，是苏埃里的王族，而王族的异人则具有传染性。”

　　“传染……？”尤菲询问的话语极为艰难。

　　“苏埃里的王族，都具有将人类传染转化成异人的能力。如果放任异人不管的话，或许整座城市的居民，都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哦。”人偶晃了晃自己人偶的双腿，它语气平淡地解释。

　　“不是的……老师，夜莺阁下在玛西亚居住了将近一年，玛西亚的居民都没有被传染成异人的迹象，我认为她并没有这种传染的能力！”尤菲有些焦虑地替莫叶辩解，她微微垂下眼眸，潜意识的不敢与老师对视。

　　人偶沉静地注视自己最优秀的弟子无意识抗拒的表现，它并不明白尤菲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个异人和她相处时间应该也不到一年吧，她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两难的态度？

　　“嗯，或许名叫夜莺的王族异人，确实没有传染的能力，毕竟记载中出现在克里斯顿的王族异人，也只有一百年前传染了半座城市的那位……”人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注视尤菲不断变换的神情。

　　它清楚地看见，自己说完这段话后尤菲猛然升起的期许目光，不由对这个一向听话的弟子，产生失望的情绪。

　　“但是，一百年前的那位传染了半座城市的异人啊，在他的传染能力显露之前，一直都潜伏在密塔中……”人偶的语气逐渐森然，“你知道密塔，为什么要对混入人类中的异人赶尽杀绝吗，尤菲……？”

　　“那位异人啊，差点将当时的密塔组织完全毁掉……密塔当初的成员，大多都被传染变为半人半兽失去理智的怪物，只有极少数的魔法师幸免于难。”

　　人偶回忆起当初的自己，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完全的人偶，才得以逃离变为怪物的结局，它便按捺不住自己对异人一族的恨意！

　　“尤菲，我最优秀的弟子啊，你想要背叛密塔吗……？”

　　尤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不愿意背叛将自己从玛西亚的寒雪中拯救出来，并将她一直培养成现在这种程度的密塔。

　　不愿意让一直对她关怀有加的老师失望，更不愿意违反密塔之主威尔顿阁下的指令。

　　但是……

　　她也同样不想和夜莺阁下对立啊！

　　夜莺阁下是她唯一的友人，也是将她和玛西亚从赤潮之灾中拯救出来的救命恩人……

　　她做不到和夜莺阁下敌对！

　　就算夜莺阁下是苏埃里的王族异人，但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到人类的事，夜莺阁下也并没有，能将人类感染成半人半兽怪物的能力啊！

　　尤菲两难之际，依稀觉得自己最为在意的两份重要之物，被摆放在天平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