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可以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瑞瑞：“可是我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够让你改变主意，而且我也没有很多钱。我太弱了，没有办法支付空头支票，比如如果你想尝尝我是什么味道，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把手血肉送给你尝尝，我的再生能力比起你们也很脆弱，不能随便把肢体送给别人。”

　　？？？我没想要做这种事啊！

　　迪伦：“不，我没有想吃掉你——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迪伦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这种感觉相当强烈，但是却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无语和好笑。他突然想起来在瑞瑞的眼中，他的身份似乎只是“阿希礼的哥哥”，不是魔王也不是朋友——对于没有常识的人来说，恐怕就算知道他是魔王，瑞瑞最多也只会稍微回避一下吧。

　　这种因为疏远的不被信任感一旦出现，迪伦觉得自己好像更不舒服了——他突然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欲一样，现在就想要与瑞瑞分出胜负一般。

　　在瑞瑞有些惊愕的表情之中，迪伦拉住她的手腕。

　　“被担心，我身上有契约锁链，不会对你动手的。”各种意义的动手。

　　拐弯抹角从来不是魔王的风格，懒散的性格让迪伦一直以来都已非常环保的方式生活着，生活上没什么追求，没人挑衅就可以和平相处，有人挑衅就立刻打服，不想臣服就死——但是有的时候击杀别人可能会引来复仇，太麻烦了，一般情况下打服的比较多。魔王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了应对这些事情，他专门清了威尔克帮自己干活。

　　至于亲眼看着这个恶魔从一个年轻活力有抱负的年轻恶魔，变成了一个阴沉暴躁随时准备爆炸，对于一切给他增加工作量的人都无比冷酷的社畜，迪伦觉得这也许也不过就是另一种成长——他每年能第一个刺杀魔王呢，而且也更有优势，只要成功马上称王，高风险高回报，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长久的生命和聪明头脑让他可以看清很多的事情，很多时候只是懒得回应，岁月已经让他失去了很多热情，权利和实力让他能够不用自己耗费太多的精力，想要讨好他的人便会将那些东西双手奉上。

　　他的宝库中又无数奇珍异宝，甚至已经到了继续变多并不会让人高兴，减少也不会让人恼火的地步了。他不是龙，对于闪闪发光的宝物没有那么多的占有欲，这些东西在一段时间以后就已经失去了其本来的价值，现在于他而言，财宝就仅仅是财宝，可以继续堆积，但是毫无价值。

　　春夏秋冬，权柄交迭，他的宝物越来越多，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想要的，这很正常，长生种们的情感最后都会变得淡薄，喜爱会变得稀薄，连憎恨都会在长久的磋磨当中被风化，很多时候曾经不死不休的仇敌和解 ，都是因为彼此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最了解他们的人就是敌人。

　　但是现在，迪伦觉得自己突然有了想要的东西。

　　“先不回去。”他说。“先去一个地方。”

　　拒绝米芾拉之心的瑞瑞可以收下凌鸮的羽毛，那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魔兽，攻击性和速度都非常差劲，随随便便就能击杀。只是他们生活的区域非常固定，很多时候只有部分地区能够出产凌鸮的羽毛。可是那样的羽毛论其色彩，论其形状，无论是哪一种，赠送给自己作为礼物，都是会被认为是耍弄和羞辱的程度。

　　这样的礼物令人发笑，但瑞瑞却欣然接受，还感到非常高兴。

　　她说，这是因为，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可是轻易既然已经如此贵重，为什么不愿意用更加珍贵的东西去承载呢？

　　迪伦无法理解。

　　但他却突然对于那片枫叶充满了兴趣。

　　神明的权柄交替之后，世界总是会迎来新的一个周期。暗夜精灵的寿命很长，就算是今年没有看到，明年也一定会看到，就算这里没有看到，其他地方也一样会有火红的枫叶——这样留下来一片叶子，既不会留下秋意，也不会留住神的脚步，除了多此一举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应该怎样描述。

　　但是这不妨碍他想要。

　　空间置换的第一次失败了，守护誓约正在抵抗，瑞瑞皱着眉头，手腕轻轻的活动，看起来想要挣脱他。

　　于是迪伦只能解释：“我可以保守秘密，但是我要报酬。”

　　“我也喜欢秋天，我也要你送给暗夜精灵的那片枫叶。”

　　——这个东西你不能说你没有了吧。

　　·

　　瑞瑞：我真的没有。

　　在迪伦表达了他想要得到一片红枫叶的请求的时候，瑞瑞心中是松了口气的——不是想要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高阶恶魔拒绝起来非常困难，她没有魔力，守护誓约运行起来可能也比较费力，反正拒绝一次还挺累人的。大街上人不算少，迪伦既然是阿希礼的哥哥，那也许他们两个是差不多强的，如果他真的提出无理请求，那还真是让人有点难办。

　　现在这个世界的秋天已经过去了，就算大街上其他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反应，可是仔细看看就知道，狼人的皮毛变得更加厚实，史莱姆几乎看不到了，而剩下的人就算神色如常衣着依然随性，但是要不然就是在用元素保护自己，要不然就是配上了可以保温的魔法水晶。

　　其实现在并不算很冷，看看瑞瑞还穿着普通的秋装就知道了，但是因为其他人都在说不知道冬神什么时候就突然上岗了，到时候害怕冷死，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原话不是这个，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她最近也打算买一块火晶，但是大部分钱都拿去交定金了，还得再攒攒——真正的冬天大概还得等等吧？

　　可是世界确实开始有冬天的样子了，从叶片都开始变色掉落就能发现了。瑞瑞的那片枫叶实在秋天的时候保留下来的，现在枫树上都已经光秃秃了，哪来的枫叶给你找啊。

　　迪伦：没事，那就去找一棵还有叶子的树。

　　突然一下出现在了一片森林里，瑞瑞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崩溃的。

　　“这肯定不是城市周围了吧！”瑞瑞欲哭无泪：“太过分了迪伦，突然一下。”

　　这种程度的森林，怎么看都是冒险家勇闯迷宫的程度了。

　　瑞瑞搓着自己的手腕，现在只能希望守护誓约能给点力了——遇上可怕魔兽什么的，只要拒绝是不是对方也没有办法过来伤害她呢。

　　哭了。

　　“慌什么，我也会一直在这里啊。”迪伦好笑地看着她：“不是很远，你快点找吧，找到我们就回去。”

　　瑞瑞：没关系，你可以不保守秘密。

　　迪伦：太迟了，我已经准备好保密了。

　　？？？这种强买强卖是怎么回事啊？？？

　　瑞瑞震怒！

　　她忍不住想守护誓约可以拒绝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吗？

　　守护誓约：不能。

　　于是无能狂怒了一会儿之后，瑞瑞认命了。这片森林郁郁葱葱非常茂盛，连空气都非常潮湿，秋意把所有树叶都点缀成非常随意的颜色，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从树林之中穿过的风中透着一点渗人的寒意。

　　“但是你可要快点哦。”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冬神就会过来了。”

　　瑞瑞：“……”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这样！如果你没有把人带到这里来的话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她很想给迪伦比一个国际友好手势，但是想想这个家伙估计也根本不明白，还是算了。

　　愤怒的瑞瑞开始寻找红枫叶。

　　·

　　这个人类连愤怒都是柔软的。

　　那个人类愤怒又震惊，黑黑的眼睛像是在说“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不可置信了好一会儿，才愤愤的屈服，去寻找红枫叶。这副模样让迪伦忍不住想笑——不过一定要忍住，如果他真的笑出声，这个人类也许就真的生气了。

　　他没有发现，曾经嘲讽阿希礼是因为对待短生种过于特殊，连生气发火都不敢做，只能生闷气的自己，现在同样因为不想让她真的生气，即便愉快也不愿意笑出声来。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总是追随着她，偶尔他会刻意的让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但是很快，当他发觉的时候，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瑞瑞的身上。

　　虽然这里空气已经有些凉了，但是人类在寻找的过程中已经有些出汗，于是她脱下了外套，挂在树枝上。她有时不会那么专注于寻找，一只奇怪的爬虫、一点细微的响动，一个突然冒出头来的蘑菇，都会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个人类会发出小小的、好奇的声音，雀跃着跟它们打个招呼，然后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好像知道这里很危险，又好像不知道。探索的时候瑞瑞并没有畏手畏脚，反倒看起来非常开心——看起来像被人带出来玩的小孩子。

　　……这年纪对恶魔来说本来就是小孩子。

　　那就好好玩吧。迪伦想。

　　反正她看起来很高兴。

　　·

　　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一个错眼，瑞瑞就消失了。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一声小声的惊呼迅速地攥取了他的理智，飘散放松下来的意识瞬间绷紧，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只是须臾之间魔王已经来到了声源处。

　　那是一条小河，不算深，瑞瑞之前也许是想要去河边洗手，然后被滑了下去。她从河边站起来，水没过她的腰腹，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衣服全被浸透了。迪伦拉她上来，人类有点惊魂未定，把他的手握的紧紧的。

　　“怎么回事？”他问。

　　“没什么，我去捞飘到河边的花，没站稳一下滑进去了。”瑞瑞说：“我没找到枫叶，但是找到了这个。”

　　她的手摊开。里面是小小的金黄花朵，像细碎的黄金。这是指在秋天开放的花朵，花期很短，花朵小巧却气味馥郁芬芳，秋神到来的时候，大家喜欢用这种花点缀窗户和门框。

　　“之前就看到广场上有一些人会用这个花藤来编手环卖，我觉得很漂亮。”她像是找到了宝物，将小花放进迪伦的手里：“虽然不是枫叶，但是这个也是秋天的象征，不如就拿这个先代替一下。既然喜欢秋天，那，明年枫叶红起来的时候再一起去看吧。”

　　湿漉漉的指尖将小花放进魔王的掌心之中。被攥住时，瑞瑞愣了一下：“迪伦？”

　　她的手很冰，虽然没有颤抖，但人类开始失温了。

　　水珠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滑过眉梢、滑过眼角、滑过光滑的脸颊、滑过柔和的下颌，最后顺着纤细脖颈没入了同样湿透的衣领之中。她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风吹过的时候开始有点瑟缩和发抖，失去了衣物的遮挡掩饰，迪伦突然发现，瑞瑞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纤细很多。

　　这样的身体，即便温和地对待，稍不留意也会受伤吧。

　　“迪伦？”她又呼唤了一声，“我的外套在那边，我过去取一下。有点冷。”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因为惊吓和寒意向被冻僵了一样。

　　“……”

　　“没必要。”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你要快点温暖起来。”

　　魔王的披风突然兜头罩上来，带着灼烫的体温，几乎在瞬间就驱散了寒意。还不等她找到前后，把自己的脑袋从一片黑暗之中探出来，她突然落入了一片更加灼烫的温暖之中。

　　手掌中的细小花朵像是被融化的金子，滚烫正从手心里不断蔓延、蔓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是奇怪的温暖和很多很多的欲望突然爆发起来，艰难的拉扯抗衡着。这个几乎失态的拥抱无比急切，一秒也不想要继续等待，脑海中关于猎人和猎物的构想一瞬间统统消失，这个时候，迪伦心中的想法只剩下一个。

　　这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瑞瑞看见他此时的眼睛必然会本能的害怕，那是弱小生物面对捕猎者写进本能的胆怯，当这样的心情产生的时候，守护誓约就会开始产生抗拒，于是迪伦轻轻阖上翻滚着浓烈情感的双眼。他像是单纯地在为她取暖，拥抱着她，将她锁进怀中，收紧双臂，不让她探出头来。

　　魔族是由黑暗之神和爱欲之神共同创造的。黑暗系的神明迷恋力量，以强大为美，用这样的眼光，爱神在他们的眼中并不算美丽——她没有改写日月的神力，也没有移山填海的气魄，但黑暗之神却不可自拔的迷恋上了她。他不解、他困惑，他勒令自己不许去看她，可是一切的一切在爱的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最终，掌管黑暗的神明垂下了高贵的头颅，等待爱人的一次垂怜。在爱神撒娇时，就会让她睡在自己的披风上。

　　他喜欢看到爱人因自己而愉悦，也爱听爱人在披风上唱歌。

　　拥抱着瑞瑞，他轻声问。

　　“你会在我的披风上唱歌吗？”

　　瑞瑞没听清，她的声音从披风里传来时有些失真。

　　但无所谓。

　　——你会的。

　　迪伦说。

　　隔着披风，他亲吻她。

第85章 076 意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