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虽然知道种族之间的文化习惯都会不同，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好了。”瑞瑞强行忽略那句问话，走到水边，“来，我们准备开始复诊吧。”

　　“嗳，好嘞。”丽莎手撑在岸上，直接哗啦一声整个塞壬坐到了岸上。身手矫健到完全看不出来身怀有孕，已经差不多快到预产期了，甚至水还甩了瑞瑞一身，湿淋淋的手指轻轻揩掉一滴正要从瑞瑞下巴滴落的水，“有什么需要我做哒？”

　　丽莎夫人性格活泼可爱，作为塞壬来说面容也相当姣好，只是之前因为生吃鱼，鱼血还残留在嘴角，给她添加了一丝魔幻的魅力。

　　瑞瑞面无表情。

　　她其实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撩起衣服下摆娴熟的擦了擦自己的脸，没有马上答话，反而向不远处的斯维瑟招了招手。奇美拉明明看见了，却突然被脚下的石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就是不过来，于是瑞瑞说了声“稍等”，站起来拉住斯维瑟的手，将他也一起带到了水边。

　　“今天正好有空，天气也这么好，原本我是和我的伴侣一起过来钓鱼的。”她弯了弯眼睛。

　　这个人类明显就是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她就是这样柔柔软软的笑着，然后保持着沉默，温和的等待着。塞壬一家之中最小的那个女孩在斯维瑟过来之前就已经吹出了一串水泡，一头扎进了水里。丽莎的嘴嘟起来，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的丈夫和其他的孩子们则皱起了眉头。

　　这种场面非常正常，塞壬是一个非常固执的种族，不撞南墙不回头。在瑞瑞目前遇到过的大多数种族中，让塞壬屈服几乎是最困难了。可是再固执的生命也必须要屈服于生活所需。

　　比如，屈服于如此稀缺的医疗资源。

　　塞壬延续了母系氏族，每一个小群体里真正说了算、地位最高的必然是年长的女性。比如像现在，瑞瑞温柔的目光没有离开丽莎的脸，她与斯维瑟站在一起，柔软的手牵着他的爪子。

　　沉默的对峙到最后，终于，丽莎哼了一声。她背对着斯维瑟，不情不愿的打了声招呼：“你好，奇美…瑞瑞的伴侣斯维瑟。”

　　在她开口之后，她的丈夫和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向斯维瑟问好，大儿子甚至松了口气，然后无法说话的奇美拉弯腰欠身回礼。

　　同时，瑞瑞重新在水边坐下。

　　她重新热情起来，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不过既然丽莎你上来了，那就不需要我再叫你啦。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比如肚子痛，或者有的时候假性溺水之类的情况，有发生过吗？”

　　丽莎用力地哼了一声。她将吃了一半的鱼扔会湖中，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指挥自己的儿子下去把妹妹拖上来，竖瞳看过来的时候让人有种被蛇类锁定的感觉。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拖到水里，然后什么都不做，只要让你碰不到岸边，你的性命就只能拿捏在我的手里了。”丽莎的声音不知道更偏向威胁还是发脾气，她双手环在胸前，嘴巴不高兴地撅着。

　　瑞瑞笑起来。她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发：“那真是吓人啊，要不要猜猜我的包里有没有装遇水即溶，随便就能把湖水变成毒潭的奇怪魔药呢？”

　　哗啦一声水响，原本潜进水里的小塞壬被重新拖到了岸边，大声抗议着绝不屈服，然后被她妈一顿吼之后，一边委屈得直呜呜，一边向斯维瑟打招呼。

　　作为村子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划掉，是药剂大师，瑞瑞对丽莎的复诊也相当负责任。因为觉得自己的大脑可能记不住这么多有用信息，于是专门带了小本子一边问一边记，偶尔在丽莎的肚子上按按摸摸，询问对方是否有不适感。

　　这次瑞瑞还着重检查了丽莎的鳃部，毕竟之前看到书上说有时候塞壬怀孕时会因为鳃处分泌粘液造成呼吸困难，有时候还会出现增生等情况，很容易出现假性溺水之类的症状，这种时候频繁上浮对母体和胎儿都没什么好处，除了例行的检查之外，最好还是都呆在水底好好养着。

　　观察到她的指甲有一小段脱落了，瑞瑞觉得应该是因为饮食太过单一，于是要求除了鱼类之外，丽莎还要多吃一点藻类。

　　“诶——”丽莎拖着长声：“不想吃藻类！”

　　“可是你的指甲都已经变得这么脆了，不吃没有办法啊。”记录的手停了一下，瑞瑞想了想：“或者现在好像快到毕马草的果实成熟的季节了，实在太过反感藻类的话我可以尽量帮你收集一点那个，但是这个东西治标不治本，而且毕竟是药，味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还是建议你要平衡饮食多吃藻类。”

　　丽莎，毫不犹豫：我选吃药。

　　瑞瑞：……行吧。

　　·

　　接着是给塞壬一家的体检。德尔先生和几个男孩都非常健康，活蹦乱跳，甚至他们的大儿子还有点害羞的送给瑞瑞一个之前去入海口玩的时候捡到的几丁质甲壳。

　　“那个时候正好是是德斯克（一种海怪）脱壳的时候，这个在晚上会像夜空一样漂亮的。”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她正在和德尔说话，于是杰克动作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珊瑚，一把塞进斯维瑟怀里。

　　整套动作下来，他又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他老妈好像对此全然没有察觉，于是便像完成了一项壮举一样松了口气。

　　杰克看着一脸懵逼的斯维瑟，解释：“是一个珊瑚哨子，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之前被拖上来打招呼的小女孩用力哼了一声，整个人背过去，对她哥哥的行为不忍直视。

　　斯威瑟很少从别的人那里收到礼物，现在还有点懵懵的，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向对方道谢。

　　轮到那位小姑娘的时候，她正缓缓靠岸，正打算爬上来，而瑞瑞却开始收拾起东西，呼唤斯维瑟，准备回家。

　　黛西完全愣住。

　　这边瑞瑞的话题已经从体检和药材直接来到今天的晚饭，她扶了扶自己的遮阳帽，一边说着“时间还来得及去买人马太太的馅饼”，一边真的打算走了。于是黛西瞪大眼睛忽得一下蹿上岸来。

　　“喂！瑞瑞医生！等一下！”窜的太快，尾巴还没有变成腿，她趔趄了一步才能继续追上去。看着瑞瑞停下，询问的看着她，黛西带着蹼的手指指向自己：“还有我呢！你忘记给我检查啦！”

　　“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我的检查才对呀。”瑞瑞失笑道：“我们人类的所有积极意义的活动都必须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前提下完成，可是你并不尊重我，所以我自然而然的可以理解为，你不需要我的友谊和帮助。”

　　明明是有些尖锐的话，可是从这个人类嘴里不疾不徐地说出来，仿佛就变得柔柔软软的了。

　　黛西不明就里，只能大声说：“我很尊重您的！”

　　“那么我非常感谢。”

　　这么说着，瑞瑞缓步靠近。她在塞壬少女的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她，她降低了声音，继续柔软地说：“如果有人尊重你的母亲却唾弃你的父亲，那你猜猜你母亲会怎么做呢？”

　　黛西毫不犹豫：“把那个人撕开然后今天全家加餐。”

　　瑞瑞：……真是相当具有人外风格的回答呢。

　　作为人类来说，她虽然已经来到这里相当久了，但是每次听到这种回答，还是会忍不住噎一下。

　　“恩，对。因为塞壬非常有力量，所以能顾轻而易举的把侮辱自己伴侣的生物撕开。”她继续说：“但是我作为一个孱弱的人类，我并没有那种力量。既然如此，不如你来猜猜我会怎么做吧。”

第9章 009 我很在意

　　由于塞壬是母系社会，家里的大家长是地位最高的女性，在接受所有人的尊敬时，自然而然的也会肩负起保护家族成员的责任。

　　黛西前面有几个哥哥，在全家来这片湖里定居之前，他们也没少经理各种各样的困难，她也见识过母亲处理问题的手段。她对于母亲的崇拜很大一部分便来自于她与家人荣辱与共，并且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拼尽全力的保护所有家人。

　　她也幻想过，在未来离开家族，与自己的伴侣组成成为新的家族，成为首领的自己一定也会遇到像瑞瑞提出的这样的问题。

　　而对于这种问题早就知道答案。

　　她的母亲曾经撕下了对父亲言辞轻浮的塞壬的舌头，她知道自己长大了也会有这样的力量。这就是塞壬的处事方式。

　　但她对于人类并不十分了解，只是隐约听说过大约是雌性十分柔弱，需要别人的保护。于是漂亮的塞壬女孩歪了歪头：“你会哭吗？”

　　瑞瑞：“.…..其实不会。”

　　黛西：“那你会生气吗？”

　　说完黛西又补充道：“如果有人在未来侮辱我的家庭成员的话，我一定当场就气得要加餐了。”

　　这个比喻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瑞瑞缓了一下，说下去：“.…..对，虽然人类不太一样，但我相信情绪有很多部分都是可以共通的，所以可能就心情来说差不多。那你是不是忘记了，斯维瑟就是我的伴侣呢，黛西。”

　　黛西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仿佛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看着愣住的塞壬，瑞瑞没有在意，她继续说：“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回避过任何人。我们两个互为一体，对于彼此的情感感同身受。所以你用带毒刺的贝壳扔他、对他做侮辱性的手势、去找其他孩子玩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伴侣的轻蔑，这些我都可以看做是对我的侮辱。”

　　“可是他是个奇美拉！”黛西大声辩解：“而且他有外骨骼！贝壳在打中之前就被他的那条尾巴打开了！而且就算打中了他也不会受伤的！”

　　“既然你看到贝壳在打中他之前就被发觉，你觉得为什么你在做出偷袭的时候斯维瑟没有立刻反击呢？”

　　她看着黛西，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隐去：“因为我告诉过他，孩子的世界观正在建立，他们会有很多试错性的行为，在纠正的过程中才能获得成长，而成长的过程中需要很多的爱和包容。但同样的，我也了解在这片大陆上，你们或许更加奉行的适者生存法则，既然选择挑衅，那么就如同发起了决斗，如果对方反击，对于可能发生的任何结果，你除了欣然接受应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我的伴侣首先向你投注了尊重，可是显然，他的尊重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这让我觉得很生气，也很伤心。”

　　“你说的对，黛西，我的伴侣是个奇美拉，有外骨骼，你的贝壳不会伤害他。”瑞瑞站起来：“我是个医生，我的药箱也有盖子，我有权利选择不打开它。在你向我的伴侣道歉并学会尊重我的伴侣之前，上一次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看诊。黛西小姐，祝你健康。”

　　她牵起斯维瑟的手：“久等啦，我们回家吧。”

　　·

　　踏着夕阳回家的时候，斯维瑟提着装着小鱼的水桶和空了的野餐篮子，瑞瑞扛着两个人的鱼竿。迎着夕阳走，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拖得长长的，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斯维瑟沉默了一路，连尾巴都没有左摇右摆。路上碰见了刚开始药浴，浑身毛湿哒哒出来吹风的蒙托。

　　这头之前被脱毛问题困扰的狼，本来以为现在这种时间，在这种荒僻的小路上碰不到别人，才敢大胆的脱掉大衣。瑞瑞的药真是有效，在他戒断了烧烤和可可豆，再搭配药浴之后，原本的秃斑上都已经有绒毛长出来了，蒙托现在整个狼都美滋滋。

　　原本，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准备打算就这样一直到自己的毛毛都晾好。

　　然后就迎面遇上了这两个家伙。

　　他毛还湿着，手里拿着一件大衣，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尴尬中，这头狼干脆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掩耳盗铃的打了个招呼，随后恼羞成怒的大声道：“这种时候钓什么鱼啦！这下我不是给你们全部看到了嘛！讨厌讨厌讨厌！！！吃了你们啊呜……”

　　青春期的狼，情绪就是这么波澜起伏。

　　瑞瑞拍了拍他，正好干脆当场查看了一下秃斑的情况，让脸皮薄的狼人差点当场社死。然而在一边的斯维瑟难得的没有当场作画记录这一羞耻时刻，蒙托从大衣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这家伙还是这么一副木木的，他忍不住戳了戳瑞瑞：“斯维瑟那家伙怎么了？”

　　瑞瑞看过去，又看回来：“没事，可能是饿了。你这里没什么大碍了，坚持药浴，不要吃烧烤，等毛全部长出来之后记得过来拿你的可可豆。我们就先回家啦。”

　　蒙托：“嗳，好嘞！”

　　·

　　等两个人关上家门，瑞瑞正打算看看今天都钓到了些什么小鱼，突然肩膀被点了点。她转过去，斯维瑟的画板就怼到她的面前。

　　【我不在意别人，我也不要别人的尊重】

　　翻页。

　　【我只要瑞瑞就好了】

　　两个小火柴人，一个长着鹿角，一个背着药箱，正紧紧地抱在一起，被圈在一个圆圈里。

　　瑞瑞拿过画板，也开始在上面动起手来。她说道：“可是今天你收到哨子的时候不是也挺高兴的嘛。而且也已经和蒙托是好朋友了不是吗？经常互相记录羞耻时刻的感觉如何？”

　　奇美拉张大嘴，发出呼呼声，急切的想要反驳。

　　“我知道我知道，你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不擅长画画的瑞瑞缓慢的描线，同样不急不缓的继续说：“可是我好在意呀。我们明明是一起的，既然如此，我也有责任要保护我的伴侣不被别人欺负。”

　　她把画板翻过来。

　　原本拥抱在一起的两个火柴人身边又多了许多人，有看起来像海胆的狼人、有拖着三角形尾巴的塞壬、有长着翅膀的翼人、全身都是虚线的骷髅，还有很多很多。原本框住两人的的圆圈被加了许多花瓣，看起来就像是拥抱在一起的所有人站在一朵花上一样。

　　瑞瑞的脸从画板后露出来：“我的斯维瑟这么好，我不允许有人随便欺负他。”

　　奇美拉整个身体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须臾之后，他发出一声如同狗狗般的呜咽，抱住瑞瑞，拼命地想要钻到她怀里去，只可惜他太高大，鹿角又硌得人好痛，所以把干脆把瑞瑞按在他的怀中。这个柔软的人类身上都是让人安心的气味，温暖都过衣服和外骨骼，一路渗到血液中，流进心脏。

　　“唔啊！”突然被疯狂的闻嗅，偶尔还又舌尖舔舔自己的耳垂，长吻呜呜咽咽的在往她脖子里钻，骨头外壳原本有些凉，但在两人的玩闹中很快就染上了人类的体温。

　　双臂收紧还不够，连尾巴都缠在对方的小腿上，这个骨头脑壳不断的蹭着瑞瑞耳边柔软的头发，全身都在表达一种信息。

　　【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