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去。那家伙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朋友想着就隔着门缝看一眼，只要确定没事马上就走，如果被发现了，那就等之后他的工作做完了再请他喝酒道歉吧。

　　魔法师没有表明身份，是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也没有人问过，大家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阿宅，普通的身份也更能让朋友毫无顾忌的与他相处。而这位朋友也毫无恶意，只是出于担心，想要去确认一下有没有出事。

　　看，本来都是好心。

　　但是魔法师在研究术式的时候，对于元素和魔力的把控都是非常精准的。提前撑起结界是为了控制元素，而拉上窗帘是为了躲避风和光。

　　朋友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在他的目光看进去之前，光和风率先一步挤了进去。

　　暗元素一下被激了起来。

　　后面的事情没人知道具体的内容，只能通过猜测。

　　因为元素走向突然失控，魔力无法维持结界的稳定，原本就还没有完全稳定的新术式突然一下沸腾起来了。那位魔法师的力量登记应该并不是普通的学徒或者是刚刚称为拿到正式称号的魔法师，因为那片地方因为这个新术式的突然失控一下变得寸草不生，所有生灵都被泯灭了，连幽灵都不愿意从这里经过。既然没有生者，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村民们全部不幸遇难，而那位魔法师，有的人说是死了，有的人说是因为魔法失控堕落为亡灵法师，反正是肯定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其实这件事情谁都没做错。朋友做错了吗？没有，他只是担心阿宅因为突发状况死在家里没人知道。法师做错了吗？没有，他都已经告诉别人别过来我有事了——能说的上做得不对的大概就是没锁门。

　　但是这件事情让所有的魔法师都敲了警钟——毕竟没人愿意因为这种小小失误，小小误会，让自己同事亲朋好友，自己也变得生死不明。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跟别人亮明身份的习惯。属于自己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有的人不说是因为怕麻烦，有的人是准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但总归，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会把这个身份贴在身上的。从这件事情之后，大家好像不约而同的改变了习惯。

　　所有的魔法师可能多少都有点中二病，他们会在自己家门口竖一个奇怪的标志，代表自己，也代表自己的身份，大概就像徽章那样，也不解释，等到别人因为这个奇怪的玩意问到门上，他才会说：“其实我是个魔法师啦”这样。

　　魔法师要开始研究术式，那大家绝对不会把他们的警告和嘱咐不当一回事。有的时候有些人还会专门出门躲两天——但是这种时候毕竟不多，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有资格去自己创造术式的，就像人类的世界人人都上学，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有几个能考上清华北大，能进科学院，一样的。

　　好多魔法师书上的内容还没学明白呢，造不了。

　　这个山洞的门口就刻着一个徽章，虽然已经被废除，但是还能看得出来，大概像是一个爪子和火焰的组合的样子。斯维瑟推测这里曾经居住的是一个兽人（极大可能是熊）的魔法师，因为无论是纹章设计还是雕刻，都透露着一个豪放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兽人的手笔。

　　“可能是火焰系的魔法师？”瑞瑞思索：“我曾经的冒险家小队长也是一个火系的呢，她可以一次喷出握拳头这么大的火球。”

　　【那有可能还是个学徒】斯维瑟猜测。

　　“可是学徒的话不是应该要上课吗？魔法那么困难，不上课出来当冒险家这样不好吧？”

　　这样确实不好。

　　但是没办法，老师教你是需要学费的，除了学费，购买知识、学习器材，更换更高级的魔晶作为自己法杖上的力量增幅器，还有附带防御魔法的衣服，没有哪一项是不花钱的。

　　订正，应该是“没有哪一项是不烧钱的”。

　　魔法师除了天赋异禀之外，剩下的人，徒有财力没有天赋，就会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庸法师，而徒有天赋没有财力，如果没钱再继续进行学习，就会去工作，换取学费继续学习——大概算是异世界的半工半读吧。

　　很多短生种如果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就会因此而放弃魔法的学习。因为往往还没学多久，哦，攒的钱全没了。那就打工吧。打工又赚了些钱，又开始学习，或者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结果还搞明白基础理论，寿命到头了。

　　怎么说都是一把辛酸泪。

　　“那这么说来，这位兽人法师恐怕是真的非常厉害了。”瑞瑞叹了口气：“希望他之后一切顺利吧。”

　　雨还在下。

　　斯维瑟看着雨幕，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看着美味鸡腿，口水流了一大滩，但是因为主人说不可以吃所以又委屈又要告诉自己“勇敢狗狗不怕困难”的大狗。

　　瑞瑞：......

　　她拍拍斯维瑟。

　　“想去玩就去吧。”瑞瑞：“没事，我不生气，我们这次带的衣服也够的，回来擦干就行了。”

　　【真的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啦。”

　　【真的真的真的吗！】

　　“......假的，我反悔了，不让你去。”

　　那可不行！

　　麋鹿王从地上一下跃起来，把瑞瑞抱住闻闻闻，发出撒娇的声音，在她身上拼命蹭了半天，终于修改了她反悔的决定，然后扔下背包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大雨之中，放飞自己自由的灵魂。

　　瑞瑞：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

　　叹着气，她开始从背包中找干净的衣服。

　　之前带来的染料绳结非常喜欢，它现在变成了七彩的，和瑞瑞碰了碰手指，顺从的打开。

　　一边找，瑞瑞突然一下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决定试着接受斯维瑟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暴雨如注的一天。

第94章 085 奇美拉与大雨

　　不知道这是个体行为还是群体行为, 瑞瑞一直觉得斯维瑟的技能之中可能没有打雨伞这一项。或者这如果是一个游戏人物的话，一定是设计者在设计之初就写出了bug，导致这位麋鹿王始终无法在他人监管之外完成【打雨伞】成就。

　　这家伙对于雨天的喜爱程度不亚于对着狗狗说“下楼”, 有的时候从阴云密布就会开始隐隐兴奋，具体表现为尾巴摇摆的频率开始变快, 如果被发现的话就会一边画出【才没有呢】, 一边把摇摆的尾巴拽在手里——然后就会开始小跳步前进。

　　虽然这家伙一直不承认他喜欢雨天,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没错，他就是超爱下雨，超、爱的程度。

　　其实最初的时候, 斯维瑟完全没有在瑞瑞的择偶名单里。

　　人类的上一段感情虽然结束得非常匆忙，但是总的来说，除去先头的磨合，那是一段在瑞瑞看来非常满意的感情。满分十分的话大概至少有八点五分以上的分数。好的感情不仅可以令人愉快向上，更重要的是会治愈曾经的沉疴。

　　路德维希总是觉得，和瑞瑞之间的感情让他变得完整、变得勇敢、变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更加成熟。两人一起探索究竟什么才是正常的爱，究竟是糖果与疼痛会给人更大的安全感，还是温暖和真心会更长久留住爱人时，路德维希突然表白, 第一次无比坚定的说出了“母亲的爱是错误的，我不赞同那是爱”。

　　这个结论实在是具有无比重大的意义, 反正从那个时候开始，路德维希像是突破了什么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的难题, 整个人都爽朗了起来。

　　瑞瑞虽然从不喜欢拿什么东西来标榜自己, 比如什么，我是谁谁谁的救赎啊，就是因为我他才怎么怎么样啊, 之类的，她从来不喜欢，但是那个时候，她确实为自己能够让路德勘破心中的迷惑而感到高兴。

　　当瑞瑞发现自己就算离开了永夜之都，也已经可以再次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觉得也许变得勇敢的是自己才对。

　　不是只有路德在两个人的感情当中成为了被治愈的对象，瑞瑞自己也是。爱是良药这种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不得不说果然有其道理。

　　虽然重新进入了颠沛流离之中，虽然重新陷入了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的状态，但是怎么说，瑞瑞总是觉得，她心里是踏实的。偶尔也会怀念起路德维希，偶尔也会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也会觉得现在生活真是辛苦，但她并不会用随时准备玉石俱焚的潜在态度来面对这个世界了。

　　斯维瑟就是这个时候，闯进瑞瑞的世界的。

　　为什么用闯这个字呢？

　　因为这家伙进来的方式真的非常不文明，搞得瑞瑞几次差点突发心肌梗塞，晚上大半夜的不睡觉准备蹲来找麻烦的人。而且连夜绑着臂盾让瑞瑞的手臂上现在都有一条浅浅的疤痕，不会痛了，但是每次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起斯维瑟令人窒息的示好。

　　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这么不愉快了，见面之后当然也不可能愉快到哪里去。

　　但总归有一点是好的，这家伙不是来警告，不是来加餐的，光凭这一点就让瑞瑞已经非常高兴了——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让奇美拉得到一个比较友好的接待了。

　　瑞瑞当时都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了，知道不用焚，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这家伙不知道从瑞瑞温和的赶客态度之中究竟get了什么错误信号，他从每天晚上往瑞瑞家门口扔奇怪尸体变成了扛着奇形怪状的玩意白天到瑞瑞家里来（因为这个原因瑞瑞被她当时的房东以“不和奇美拉打交道”温和清退）。

　　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完全没办法。

　　据后来斯维瑟说，那是因为别人拒绝他的方式都非常强硬，是那种一眼便知的态度，大部分都是“靠近我就战斗”、“别过来你这神弃者！”之类的，反正就是很强烈。但是瑞瑞这种“你这样大半夜的过来叫我睡不好，别再这样了”，叫斯维瑟觉得——既然你不喜欢我半夜来，那我白天就可以过来咯。

　　然后扛着猎物，美滋滋的上门。

　　后来两人又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麋鹿王辩解，那个时候他打到的东西都是非常好吃的，有时候没有口味好的猎物他都会在半夜跑得老远去找好吃的，而且给瑞瑞的都是最顶级的腹部，这样的礼物上门也不算失礼了。

　　——姑且就不算吧，反正瑞瑞当时心里是很抗拒的。

　　可是没办法，这家伙听不懂巴掌话，就算说了别来，他也会理解为今天，或者最多最近别过来，一到两天（最近的意思大概就是近两天）内不过来，然后第三天一半就又过来了。

　　直到她被房东清退，又要踏上旅途的时候，这个冒险家自然而然的和瑞瑞一起上路了。

　　他本人的原话是要保护瑞瑞，因为瑞瑞太弱了，随便什么都会让她没命。

　　“不用了。”瑞瑞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跟我在一起说不定会遭遇本来不需要碰上的危险。”

　　斯维瑟：哦好的。

　　这么答应之后，他果然不跟瑞瑞一起行动了——他远远的坠在后面，让你知道“我就在附近，但是我不和你一路，我只是恰巧也想走这个方向而已”。真的是叫人非常无语。

　　一段时间之后，瑞瑞被迫接受了这个旅伴。

　　和血族一样，奇美拉也不是适合和人类交往的个体。

　　瑞瑞的脆弱让她不能够允许斯维瑟的任何接触，在无数次受伤，甚至偶尔是非常严重的伤之后，她终于有点绷不住了。没办法，在永夜之都的时候承受的是随时失血和触碰疼痛，这两者之间的分配大概是八二开。

　　但是现在，她都已经离开了，还是要承受这种、这种如出一辙的疼痛！

　　哦，也不是完全一辙，现在的分配成了触碰剧痛，她不需要担心自己贫血，只需要担心内出血、习惯性脱臼和骨折就行了。

　　惨。

　　实惨。

　　·

　　这样一个外表也不可爱、接触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而且没有语言完全无法交流的家伙，究竟怎么能成为您的伴侣的，瑞瑞医生您能给我们讲一下吗？

　　瑞瑞：是这样的，确实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高兴，因为毕竟是被迫绑定的。但是好在我这个人最擅长从负面当中寻找正面影响，斯维瑟这家伙自从和我一起生活之后，我的生活水平明显提升了，具体表现在吃的东西变好了，想吃肉就能吃肉了，走在路上更踏实了，因为我发现好像很少有他冲突不过的人。

　　哦，那个时候还有人和你们两个起冲突吗？

　　瑞瑞：毕竟是奇美拉嘛，就算是现在都还有人想在这个问题上面做文章呢，但是没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出了打打嘴炮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战胜斯维瑟，因为真的打不过啊。

　　所以您选择他是因为他很能打，还能带回很多好吃的肉吗？

　　瑞瑞：emmm，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诶。这两个原因，尤其是他很能打，对我好像并无恶意，甚至有点保护欲，光凭这两点，就足够让我默许他成为同行对象了。至于后面那一点...这也算是加分项啦。但是真正让我选择斯维瑟的，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呢。

　　那要从一个雨天说起。从一个，雨幕密集到天地一片白，耳边除了哗啦啦之外什么也听不到的雨天说起。

　　·

　　在一起磕磕碰碰免不了，但是毕竟在一起的时间也同样那么充裕，两个人对彼此都没有恶念，在一开始艰难地磨合了一段时间，瑞瑞身体痛苦，斯维瑟精神痛苦结束之后，他终于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道，知道用“像蝴蝶落在花瓣上”那样的力量和柔软的人类接触了。

　　而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可避免的亲密了起来——人嘛，生物嘛，总是有感情需求的。猫猫狗狗情绪不佳的时候还会得抑郁症呢，向往美好的情感就像万物生长靠太阳一样，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尤其是作为异世界的唯一，这种孤独感有的时候非常折磨人。在大城市无数同类当中的“我孤身一人”，和在异世界，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类的时候的“我孤身一人”，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瑞瑞曾经以为这样的孤独，区区孤独，她当然可以忍受，但是在和路德维希分开之后，她发现——明明是同样的感觉，但是这份痛苦就是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了。

　　——当然，那个时候斯维瑟已然不在择偶范围之内啊。

　　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但是、但是啊！他无法沟通、笨手笨脚、行为幼稚、有的时候还会做出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动作，长得也不可爱！

　　做朋友可以，做别的的话......还是再想想吧。

　　但是他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