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点头。
殷孽突然笑了,笑意中带了一股子邪气,手中绯极汇入无妄之中。
紧接着,他抬剑一挥,无妄剑锋直接“锵”的一声击在那具已经走到面前的枯骨上,霎时间将那枯骨上的恶鬼击得魂飞魄散,而那枯骨失去了恶鬼的附着,也一瞬之间彻底散了架。
殷杳杳的视线一直跟着无妄剑锋,就见剑外的灵气层又被腐蚀了一些。
她赶忙伸手握住殷孽的手,想阻止他继续挥剑,手里还下意识地微微用了点力气,似乎想把剑抢过来:“哥哥,杳杳可以保护你!”
殷孽没甩开她的手,任由她软软的掌心握着他的手。
他漫不经心道:“急什么,本尊帮你开开刃。”
殷杳杳手上动作一顿。
殷孽轻笑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手掰开,拎着无妄转身,一抬手,似乎要用无妄剑直接划破异兽的胃壁。
殷杳杳立即又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挥剑:“哥哥,咱们是要划破胃壁出去吗?”
殷孽“嗯”了一声。
殷杳杳另一只手中灵力涌现,急忙从地上吸起一截尖锐的骨头,然后手掌一动,控制着那截骨头把胃壁划出了一道豁口!
有带着腐蚀性的液体从豁口处飞溅出来,溅在她手臂上,把她的衣袖腐蚀出一个大洞,还把她的皮肤也给灼红了。
她感觉不到疼似的,语气急急,声音还是一贯的甜:“哥哥,我来,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殷孽目光落在她手臂被灼红的皮肤上,直接反手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后一拽。
他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让开。”
修戾给她传音,嘀咕道:“不知道为啥,但我总觉得殷孽现在突然有点点生气。”
殷杳杳被扯到他身后,趔趄一下,还没来得及回修戾的话呢,一抬眼就发现胃壁上那道豁口在慢慢愈合,连带着整个胃壁似乎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开始蠕动起来。
她见殷孽拿剑的手微微抬起,知道殷孽是准备用无妄把那道正愈合的豁口划破,于是一咬牙,手落在殷孽背后,直接把他往胃袋外面一推!
殷孽似乎没料到她敢推他,又似乎没对她设防,所以踉跄了一下,竟真的往前了两步,被推出了胃袋。
殷杳杳急声说:“哥哥先出去吧,杳杳自己有办法脱身!”
话音方落,胃壁上的破口就开始飞速愈合,她只来得及看见殷孽转过来时阴沉的面色。
豁口彻底愈合的那一刻,她听见殷孽咬牙唤她的名字:“殷、杳、杳。”
修戾打了个寒颤,缩在她袖袋里:“他绝对生气了。”
殷杳杳眨眨眼,拔高声音对外面喊了一句:“哥哥先往外走,杳杳一会儿就跟上来!”
外面没声音,不知道是殷孽生气了不说话,还是已经走了。
殷杳杳也没再说话,用灵力从地上又吸起一根尖锐的骨头,故技重施,引着那骨头再次往胃壁上划去。
不料那骨头还没碰到胃壁,异兽的胃袋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颠得她站都站不稳,手中那根骨头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还不等她稳住身子,身上的禁制就突然发力,猛扯着她往胃壁上撞!
她的手心最先碰到那块湿漉冰凉的胃壁,几乎是眨眼间,空气里响起“滋啦”一声,然后一阵剧痛自她掌心蔓延开来——
她的手心竟直接被胃壁上的粘液灼烂了!
那禁制还不停扯着她往胃壁上撞,甚至连她的身子都已经往柔软的胃壁上陷了一点,而胃壁上那些粘液也一点点腐蚀着她的衣服,很快就要灼透衣服开始腐蚀她的皮肉了。
她迅速地用灵力给自己布了一道防护,忍着疼把手心从胃壁上挪开,有一小块皮肉已经被粘在了胃壁上,又迅速地被那些粘液腐蚀无踪。
修戾见状,道:“不对呀,双十之禁让你不能离开殷孽十步远,如今这样扯着你往胃壁上撞,莫不是殷孽已经在你十步以外的地方了?”
殷杳杳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出了汗:“十步之外……”
她还在用灵力给自己布防,源源不断的灵力往外涌,身体已经虚亏得有些撑不住了。
“所以是这胃袋在移动,”她目光落在不停震颤的地面上,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还是哥哥先走了……”
修戾啐了一声:“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现在受制于双十之禁,再不出去的话,很快就要被异兽胃壁上的这些粘液腐蚀成骨头架子了!”
殷杳杳“嗯”了声,咬咬牙,又竭力分出些灵力,要把刚才掉地上的骨头吸起来。
与此同时,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异兽胃袋竟开始飞速地缩小!
修戾嘟囔:“看来是这胃袋在移动……”
殷杳杳被颠得差点吐出来,身子因为禁制抵着胃壁,不停往里陷,而手臂上的衣服也快被腐蚀殆尽了,皮肤上能感觉到火辣辣的刺痛。
她再也没灵力去控制着那骨头往胃壁上划,于是直接伸手抓住那根骨头,用了十分力气要再次划破胃壁——
“轰隆!”
她的手方才落下去,骨头甚至才刚刚扎到胃壁上,四周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紧接着,她身上的禁制似乎突然失了效,那阵拉力猛然消失,她不受控制地反方向往后一跌,“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修戾“哎哟”了一声:“禁制失效了?双十之禁怎么可能失效,除非……”
他顿了顿,然后脱口道:“除非是殷孽冲破了禁制!他怎么可能?!强行冲破双十之禁可是会伤到神魂的,他怎么会……”
话音未落,殷杳杳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她手肘撑着地面,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过了很久才勉强缓过来,抬手把嘴角的血迹擦掉了。
紧接着,她微微扭头,一抬眼就看见殷孽正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前。
他们已经不在异兽的肚子里了,四周环境陌生,一切景致都在慢慢退去,太阿之境、毒瘴都不知所踪,而不远处竟然凭空多出来一扇门。
她极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地环境,然后收回目光,看着殷孽:“哥哥?”
殷孽脸色阴沉,不说话。
他的情绪从来不写在脸上,这还是殷杳杳第一次见到他的情绪浮于表面。
她找话说:“哥哥,那异兽呢?”
殷孽蹲下身,平视她,还是不说话。
殷杳杳抬手扯他袖子,手心中的皮肉还是烂的,把他袖子染上血:“难道哥哥将那异兽杀了?哥哥真是太厉害了,杳杳原本还想救……”
话都还没说完,殷孽就把她扯着他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气笑了似的,语气里带点戾气:“自以为是的东西,本尊需要你救?”
修戾也被殷孽吓到了,连传音都小小声的:“刚才你把他从胃袋里推出去后,胃袋就自己移动了位置。”
他说:“难道他是知道你身上有双十之禁,也知道你会因为禁制在胃袋里受伤,所以才冲破了禁制,然后杀了异兽?根据我们从异兽胃袋里出来的方式推测,那异兽应该是……爆体而亡的。”
他又小声嘟囔一句:“不对呀,殷孽可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保护你,连冲破禁制会伤到自己神魂都不管?”
殷杳杳都没听清修戾在说些什么。
她手指虽被殷孽一根根掰开了,但手还被他攥着,掌心溃烂的伤口被挤压着,疼得她耳边轰鸣、脸色发白,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却一贯地忍着疼,嘴里没发出一丝半点的痛呼声。
她脸上表情也还笑眯眯的,好半天才回殷孽的话:“哥哥修为高深,不需要杳杳救,可杳杳担心则乱。”
“担心则乱?”殷孽冷笑:“是担心本尊,还是担心无妄?”
殷杳杳扯他袖子:“那异兽胃袋里凶险万分,我自然是……”
“你还知道凶险?”殷孽语气冷淡,他似乎了解她那满嘴谎话的秉性,虽问了话,却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就这么想死?”
他还攥着她的手没松,甚至力道更重了些,但掌中绯极却从两人手掌相贴的地方汇入殷杳杳的身体里,将她身上的伤都治愈了。
修戾在殷杳杳袖子里打了个哆嗦:“殷孽不会在关心你吧?噫,吓死我了。”
殷杳杳身上的伤虽然愈合了,但还是脏兮兮的,手心里血迹粘腻。
她试图把手从殷孽手里抽出来,动作很轻,试探地看着他问:“哥哥在关心我吗?”
殷孽抓着她的手一松,她的手一下就抽出去了。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出声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没回答她的问题,声音里没什么笑意,反而有些狠戾:“若是想死,也该是本尊亲手了结你。”
殷杳杳急忙摇头:“哥哥,我没有。”
殷孽抬手,手指在她脖子上虚虚画了道横线,他手上还沾着她的血,所以在她脖子上画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看起来就像是她被人抹了脖子。
他道:“再有下次,本尊会亲手杀了你。”
殷杳杳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雾蒙蒙的:“哥哥放心,一定没有下次了!”
殷孽没说话了,手收回来,起身往不远处的那扇门边走,也没回头看她。
殷杳杳爬起身来,跟上去,看着那扇门,问:“哥哥,我们这次来鬼界是为了这道门吗?”
殷孽“嗯”了声,手落在门上,紧接着,那门直接从两边缓慢地打开了,门内白光晃眼,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
修戾突然道:“等等,他……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
殷杳杳手指捏住裙摆,把柔软的裙子攥在手心里:“修戾大人,若哥哥知道我骗了他,会怎么样?”
修戾说:“够你死一万遍了。”
殷杳杳道:“在魔宫的时候,十一长老让他回到自己诞生的地方看看,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十诫咒爆体而亡。”
修戾接话:“没错,但殷孽失忆了,记不清自己诞生的地方究竟在哪,所以才会来找轮回镜。现在轮回镜找完整了,他这人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来这里,只可能因为这里是他诞生的地方。”
殷杳杳闭了闭眼:“从陈王宫出来的时候,我因为双十之禁摔倒,他捡起镜子递给我,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就恢复记忆了。我也想过他是恢复记忆了,但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何……不杀我?”
修戾沉吟一会,最终说了句:“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向来让人捉摸不透,或许真的像你感觉到的那样,他变了?”
殷杳杳抬眼看殷孽的背影,他已经走进了那扇门里,身影几乎要被明光吞噬:“原来不是错觉吗……”
她摇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甫一进门,四周充沛的灵气就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往她身体里钻。
修戾道:“这里的灵气比轮回镜里的还要充沛!”
殷杳杳手掌发热,只觉得那些灵气在她的筋络之中流淌,似乎要给她易筋洗髓。
她丹田处也发热,与她从前修炼结丹时的感觉一样,身后的脊椎处也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可等她反手去摸的时候,却什么也摸不着。
正打算内视,修戾却突然给她传音:“殷孽好像在看壁画?”
刚才异兽爆体而亡,周围环境剧变,毒瘴退去后,露出四周的山壁,而这扇门就开在毒瘴入口处的山壁上,走进门以后,四周似乎仍是山壁。
修戾又说:“你还记得长留秘境里那些壁画吗,那些壁画的另一半延伸进毒瘴里,我们只看了一半,说不定另一半就在这门里,殷孽可能就在看那另一半壁画。”
当时,他们看见的那半边壁画是以半行字做结尾,那半行字是“长留秘境现”,似乎还有下半句隐匿在毒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