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寻家姑娘,又在“自言自语”了。真教人好奇呢。
“熊掌柜,您也是香药行里的老人了,当知道香药行最看天赋,年长未必才高。今日若是徐师傅还在,说不定能有个结论,但这么巧,徐师傅又遭了厄运。这一切,难道真是巧合吗?”
熊掌柜道:“东家想查一查盘棘师傅的底细?”
“嗯。”春花微微一笑,“这位盘棘师傅,不远重洋来到汴陵,就想扬名立万,却为何不来我春花香药局,却进了秦家香药局?秦炳坤那老头眼光差,脑子蠢,这么好的事情不会凭空砸到他头上,必有猫腻。”
“……”熊掌柜被她强大的逻辑震撼了,“东家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秦家香药局经了今日,定会客似云来。若赵家香丸里真有问题,扩散出去,岂不是让全城百姓都受害?”
“东家,要不要请仙姿姑娘过来贴身保护?”
“仙姿有别的差事,这几日不在城中。裴园是我的地盘,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出什么事?”
春花安抚地摆了摆手,余光扫到寻静宜悄悄起身,往后园而去。
倒是有几分胆色。
“我瞧那寻家小姐深谙香道,也许她能拿出证据,证明秦家香丸的问题。”
熊掌柜不以为然:“寻家小姐年纪才多大,她不过闻了一回,哪里就能断定香中有古怪?不过一个小姑娘……”
“我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呢。”
熊掌柜知道自己失言,不再多说,领命告退。
春花的目光扫过席间众人,不意正与蔺长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甫一对视,他立刻显出愠色,转头与身侧的秦晓月交谈。秦晓月心花怒放,吊着眉梢向他甜笑,恨不得整个人贴过去。
春花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反复鼓起勇气,再抬起头时,终于武装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得体笑意,起身往蔺长思身边走过去,笑嘻嘻道:
“世子……”
“裴园的枫林甚有情致,秦小姐还未赏玩过吧?”蔺长思目光停留在秦晓月脸上,丝毫未移,语气温柔。
秦晓月两颊晕红,眸如春水:“没有呢。世子可愿作陪?”
蔺长思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言罢,两人直接起身离开,竟是把春花当作空气一般。
春花的笑容僵在脸上,良久,叹了一声,在吴王妃身边坐下。
吴王妃不知她心中辗转,笑着道:“小春花,你这个斗香大会办得甚妙。我看这寻家和秦家两位千金都很不错,长思都很喜欢。若不是她们二人之间有些龃龉,便一起娶进王府,也是佳话。”
春花怔了怔,想起秦晓月的嗲声嗲气,婚后定是恃宠而骄,依蔺长思这绵软的性子,怕会被欺负得毫无底线。
寻静宜倒是个温柔娴静的好性子,只是这“自言自语”的癖好实在诡异,若不知底细,也难为良配。
她办这斗香大会,确是想为蔺长思张罗一个良缘。若是乱点鸳鸯谱,反坑了他,可就不好了。
只是在吴王妃面前,总不好口出恶语,坏人前程。她想了想:“凌姨,世子若有了心动的姑娘,当然是极好,不过也不可操之过急,还是要细细考察才是。”
吴王妃笑容微收,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你说得不错,是要细细考察。”
十七位制香师傅得了赏赐,逐一向吴王妃拜谢。随后便是点了城中知名的杂剧班子“三生缘”的几出折子戏。蔺长思、寻静宜与秦晓月久久不见回来,众家闺秀和王妃都专注于看戏,看得十分动情。
这几折都是热门剧目,春花看过不下十遍,倏然觉得索然寡味起来,正想离席去偷个清静,蓦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春花老板。”
春花应了一声,左右四顾,身边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戏子身上,竟无一人像是出声唤她之人。
她震了一震,一丝不算陌生的冷香闯入她鼻息,脊背上登时有冷汗流了下来。
一个墨绿襕衫的清秀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恰立在吴王妃的对面。明明该是遮挡了吴王妃看戏的视野,吴王妃却毫无所觉。
“……”春花张大了嘴。
男子恳切地望着她:“春花老板,我家小姐有难,请速去搭救。”
作者有话说:
给各位宝宝鞠躬道歉,一卡就卡了好久~~回来更文了,本文绝对不坑~绝对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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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兰艾同焚
寻静宜瞅定了制香师傅们都挤到前头看戏, 这才偷偷溜到西南院的制香所。
循规蹈矩的寻家姑娘,私底下却是个沉迷香道的痴人。今日遇上一门新奇的香,若不能取得一丸秦家香丸仔细研究, 她是不能安心的。可前头已得罪了秦晓月, 不能直接讨要,只好用偷的了。
“她一进制香房, 就被那叫盘棘的制香师傅制住了。那盘棘……竟然看得到我。只恨我法力低微,打不过他。”
春花心中一沉:“那盘棘,也是个妖怪?”
“他身上煞气极重, 即便不是五郎, 也是罪孽深重之人。”
春花微微蹙眉,这似乎不是她第一次听人提起“五郎”,这个称呼。
“那……咱们该去请澄心观的道尊前来除妖啊, 你绑了我有什么用呢?”
墨绿衣衫的男子不答,只引着春花穿过中庭。迎面遇上的家人纷纷行礼, 她强笑应着, 故作无事。她双手与脖颈上都缠着一根长长的细叶, 凡人却是看不见。
“这位大仙儿, 你是精怪,法力高强,何须我去救人?”
男子侧身示意她走在前面,行止竟然颇有风骨:“我们这一族是妖中君子,仅有的法力就是隐身在人身边,清谈论道。若是动起手来,连一个未成年的小妖都打不过。”
小妖是打不过, 勒死她可是易如反掌。春花叹气, 觉得颈子上的叶子愈发紧了。
什么妖中君子, 莫非是个兰花精?
“大仙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对方惆怅地看她一眼,不答。
“就算是死,也得让我知道死在谁手上吧?”
对方默了默:“我叫兰荪。”
远远地,两人便看见寻静宜闭目倚坐在一株枫树下,秀眉深锁,仿佛陷入极大的痛苦挣扎,却不得醒来。春花眼尖地发现,她侧脸的一缕乌发短了一截。
兰荪疾行到树下,伸手欲触碰寻静宜的脸颊,手指却停在离她五寸之处,不能再近前。
他环视一周:“盘棘,我把长孙春花带来了。”
红髯的僧人从树后现身,眉目狰狞地冷笑:
“你倒不完全是个废物啊,兰荪。”
“我们有言在先,你快放了静宜。”
盘棘咧开厚重双唇:“且慢,你先割她一缕头发。”
“……”这是个什么变态?春花又惊又怒。
兰荪也是意外,皱眉道:“你此前只说将她带来,并未说要割她头发。她是仙胎转世,你我这样的五郎,若出手伤她,会大大有损仙缘。”
春花听得一头雾水,仙胎是个什么胎?
盘棘嘿嘿一笑:“正是晓得这个,才让你动手!”
“你不守信用!”
“你不动手,我便要对你的小心肝儿动手了。”粗砺的大手捞起寻静宜柔弱的脖颈,抵在树上。寻静宜在他手中无力地挣扎,玉容泛起隐隐青色。
“住手!”
兰荪忍无可忍地大呼。
细叶如绿色电光直射向春花,掠过她脸颊,割破一缕长发,并在她雪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发丝缓缓飘落在盘棘掌心。兰荪咬牙道:“现在,你可以放了静宜了吧?”
盘棘桀桀怪笑:“一个闺阁小姐,原本也没什么用。还给你!”
仿佛有利刃自天灵盖劈落,硬生生将春花劈成两半。在巨大的疼痛中,她几乎昏死过去。勉强找回意识,只觉一半身体极重,另一半却极轻。重的如铅块铿然倒地,轻的如轻烟冉冉上升,转了个向,落在盘棘的左肩上。
长孙春花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露出一贯热情得体的笑,向前庭去了。
春花坐在盘棘的左肩上,浑浑噩噩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再看向身边,并排坐了三个形容同样木然的魂儿。
寻静宜的魂儿如烟飘起,随即一个倒栽葱,没入树下昏迷的本体之中。羽睫如扇,扇了两扇,寻静宜悠悠醒转,一睁眼便抓住兰荪衣襟,恐慌道:“阿荪,我记起来了。”
“那香原来唤作:‘裂魂香’。”
裂魂香,入腠理,割发裂魂,善恶各行。
淡淡血腥之气散入秋风,顷刻便消失不见了。
蔺长思伴着秦晓月,在裴园各处游赏。他意在观景,秦晓月却无心赏枫,一双情意炽热的水眸一径盯着他不放,所说尽是奉承倾慕之语。渐渐地,蔺长思也觉得有些寡味。
“秦小姐,不如现下就回返吧?”
秦晓月喜悦的娇颜瞬间垮了下来:“世子殿下,不喜晓月陪伴么?”
蔺长思面皮微微发烫,有些后悔与她两人独处。方才离席,乃是一时激愤,只想在春花面前与旁的女子展现亲昵,未料到秦晓月是这样黏连的性子。
也是自己鲁莽,招惹了她。
“你我离席甚久,恐怕母妃惦念。”
秦晓月失望地垂眸。她本想借此机会与蔺长思耳鬓厮磨,情意相许,却不料他对自己谨守边界,毫无逾矩。难得的独处时光眼看便要结束,错过了这次,吴王府世子妃的位置恐怕再与她无缘。
四下无人,秦晓月身子晃了一晃,堪堪往蔺长思怀中倒了过去。蔺长思下意识地张臂,抱了个满怀。
他大惊,低头端详秦晓月面容:“秦小姐,你怎么了?”
一片甜香扑鼻而来,他不及掩住口鼻,已吸入了大半。这香气如火信丝丝钻入他五脏六腑,顿时烧得整个人如同一锅沸水,燥热难当。
“世子!你不舒服吗?”秦晓月潮红着脸庞,搀扶着蔺长思,“晓月……扶你去休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