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滚烫。

　　继游泳→攀岩→蹦极→露营→打架→善后→再打架……的可怕流程后，他上岸起就隐隐不适的身体果然提出了抗议。

　　不过，这些只能算是布朗宁的“寻常运动”，这次大概是双耳都出了毛病的原因，才导致抵抗力空前下降，出现了“发烧”症状。

　　——以前的他，连肝数夜也不会发烧，感冒发烧或晕厥……都应当是右耳发作的副产品。

　　洛森艰难地动动手指，在额上缓缓给自己画了一个恒温魔咒。

　　发烧时直接用魔法降低温度，把身体调整回正常体温，再让正常体温帮着调节身体内的免疫系统——这是再便捷、便宜不过的治疗方法，真不明白校医怎么就非逼着他花钱买药、花时间调理。

　　本该用于运送冰块的魔咒通过半空一个小小的刻印在精灵身上起效，灼痛感与冰冻感一齐浇在他的皮肤上——

　　洛森倒吸一口冷气，忍住没喊出声。

　　大约五分钟后，他过高的体温降回正常线，他昏沉的大脑清明起来。

　　……除了潜意识里那点疲惫感，再没有发烧的症状。

　　洛森放下施完法的指尖。

　　他把手随意搭在灼痛的喉咙上，那里好像是被粗块的海盐摩擦得有些难受，这几天他在那儿的三餐一律是海盐烤贝壳——身体降低免疫力后一并暴露出些许症状。

　　除此之外……指腹上一片粗糙。

　　沙粒。

　　他猜自己今晨回来就匆匆倒进沙发，衣服没换澡没洗……也与现在的发烧有很大联系。

　　洛森搭着喉咙，一点点抹去沙粒，再缓缓坐直身体。

　　沙发床下的地板摆着那部破手机，闹铃不知为何被关上了，显示时间是上午8：30分。

　　糟糕。

　　他本还想短暂眯一会儿就起来，把送给蠢宝宝的水晶球赶制出来，再跑去她窗下送礼把她哄好呢。

　　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吧？但也不一定，凌晨他的骚扰电话说不定会让她赖床……洗澡之后再弄点花带过去，应该赶得及……

　　洛森打开聊天界面，一连发送了好几个讨巧认错的表情包过去，对方没有回复。

　　他无视了捷克头像上99+的红点，顺手屏蔽，就摇摇晃晃走进了浴室。

　　贫民窟的小家没有淋浴设备，但冷水手动冲洗的效果比温水淋浴好了太多。

　　洛森从浴室里走出来后，已经是换好新衣服、洁净得体的布朗宁了。

　　接着他又走回沙发边，拿过手机——捷克的聊天消息还在不停震动，无视了——蠢宝宝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太好了，还在睡。

　　洛森松了口气，又一连串发送了一大堆的道歉认错表情包过去。

　　……发送完毕后，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往后靠进沙发垫。

　　潜意识里，还有点“我在发烧”的疲惫。

　　可现在必须思考“如何把生气的蠢宝宝哄好”才行。

　　万一她是故意装作没看见我信息……那肯定气得不清……一束花和一颗水晶球大概哄不回来……我还得再做点……挣点……让我想想……

　　洛森想了想。

　　强制冷却的思维又“吱咔吱咔”地卡顿了，不知怎的，他想起她那夜插过自己发间的轻揉。

　　……疲惫的时候，费力去哄耍小脾气的对方，原来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

　　洛森皱皱眉。

　　他不喜欢自己脑子里刚刚跳出来的念头，他不喜欢半点真正针对安娜贝尔的负面情绪，说到底本来就是他乱发照片吵她睡觉——无所不能的布朗宁概念里不存在“生病的时候忍不住无理取闹”，他觉得自己那闪现几秒钟的念头太过分了，自觉表现有点废物。

　　……差劲。

　　有些涣散的目光飘到倒在地板的眼镜上。

　　……对了，我就说周围怎么这么安静。安静就容易导致胡思乱想。

　　洛森俯身捡起眼镜，调整了一下，将它架回自己的耳朵。

　　——空气中微微流动的风声，不远处叮当作响的碰撞声，手机嗡嗡的振动，厨房里油烟机机扇的呼呼转动……有听觉，真好。

　　洛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起身走向小厨房。

　　“多少铜币啊，油烟机走的时候竟然忘记关……”

　　煤气灶轻嘶的火声，食材噼里啪啦爆开的响声，砧板哒哒哒的敲动，有些钝的菜刀刀尖被水龙头下的水珠砸出轻微的嗡嗡声。

　　洛森僵在门口。

　　降温魔法没能挽回发烧后失灵的嗅觉，眼前这一幕在真实被听到后才传达出温暖的香气。

　　安娜贝尔·斯威特背对他站在小小的厨房里，皱着眉翻动着手里的锅铲，围裙后的蝴蝶结像跳舞的小蝴蝶。

　　“愣着干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她侧过脸来，很没好气：

　　“不是你大半夜犯病，点名说要吃什锦蛋炒饭？你家附近又没有店卖什锦蛋炒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所以，才值得如此疲惫、难堪、差劲、狼狈的全力以赴。

　　【Because of you】

　　是你，仅此而已。

第132章 真正生气的点与被哄好的契机一样难懂

　　——时间倒回三小时前，清晨五点三十分，斯威特私宅。

　　尽管昨夜两点多遭到神经病男朋友的突击，安娜贝尔·斯威特依旧准时睁开了双眼。

　　背诵咒语，熟读法阵，复习一遍昨天批改过的文件，咀嚼一遍调查无名氏中未能解开的疑点……顶尖的学徒与顶尖的继承人，斯威特对自己的要求是必须做到两者的极致。

　　一边花费时间去拼命记忆，一边把自己浸在热水浴缸里。大小姐今日洗浴的动作有些急切——因为，相较平时，她这次起晚了三十分钟。

　　在私宅，大小姐严格意义上的生物钟，是每天清晨五点钟苏醒，每晚凌晨一点整入眠——

　　然而，交往之后，安娜贝尔常常躲在被窝里、花上数小时浏览法师界的邮购总册——盯着甜美系的服饰纠结到深夜，盯着男式圆领大T恤纠结到深夜，盯着修身优雅的燕尾服纠结到深夜，盯着每一只印有小熊图案的包包或袋袋纠结到深夜——

　　除此之外，她还花费大量睡觉的时间做蹬腿、锤枕头、拽裙摆、呼噜呼噜埋进被窝晃头等无意义动作。

　　这直接导致了很多次通宵，很多瓶被喝空的精力魔药与被用光的魔法眼霜。

　　但那只是交往初期。

　　在得到可以无限次和布朗宁联络的手机后，安娜贝尔每每都会在晚上十一点整收到对方准时的“晚安”表情包，且每晚的表情包都不一样（不知为何，这些花样繁多的表情包里还掺进了‘一起睡觉觉嘛’的粉色滤镜猫猫头）；

　　在得到会“嗷嗷嗷”举爪爪、替她擦头发、并提供小号布朗宁抱抱的玩偶小熊后……安娜贝尔如果超过十一点半还吭着头看书，就会被玩偶小熊“嗷嗷嗷”爬到书页上，遭遇抱抱攻击、贴贴攻击、蹭蹭攻击。

　　她躺下后，对方还会摇摇晃晃地摆着棉布爪子给她掖被角。

　　……在布朗宁花样繁多的“晚安”与玩偶小熊的“嗷嗷”下，乖巧的蜜糖宝宝逐渐养成每晚十一点半睡觉的好习惯，并随着睡眠质量的提升，不得不订下闹铃叫醒自己。

　　顺便一提，因为知道她每天清晨五点整起床要背书学习，玩偶小熊每天都会在这个点主动睁眼，举起棉布爪爪，与闹铃一起加油把睡得太香的安娜贝尔唤醒。

　　【蜜糖宝宝这个点要开始努力】

　　这是它懵懂的意识里所镌刻的。

　　……玩偶的主人倒是没有如此机械化的考虑，某次约会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提到“睡眠不满8小时的女人会早衰脸黄变丑，哦对了你是不是有点黑眼圈”，遭到一通状似偶然的暴打后，安娜贝尔的入睡时间立刻变为晚上十点三十整，睡前还要敷上高品质的魔法透明泥膜。

　　【蜜糖宝宝这个点就该继续休息】

　　——这是玩偶主人的想法。

　　这些与她观念相悖的想法洛森很少直接说出口，否则又会是“你特么不准碰我家抹布”“我就碰你家抹布了你咬我啊”“你熟悉我家的破厨房做什么我带你去高级餐厅”“我就是要熟悉啊你滚开把钱袋收起来”的激烈争吵。

　　起初他以为蠢宝宝是遵循次时代的封建女德，后来他才明白，更糟，这只蠢兔子是完全被泡在次时代的斯威特家规里（。）

　　然而，被潜移默化提前了入睡时间后，大小姐清晨五点整的生物钟却根深蒂固……

　　清晨五点整准时用棉布爪爪推她脸颊的小号玩偶熊，当然无法与超大号真熊裹在后背的熊抱比，不是吗。

　　没有真正的超大号抱抱，抱抱怪是不可能在空旷的大床上放松警惕的。赖床永远是“坐在男友家的破沙发上”之后发生的事情。

　　——可今天，玩偶小熊昨夜被狂怒的大小姐扔在地上，手机闹铃被一爪拍开，五点钟准时清醒、睡眠质量奇差的大小姐瞪着床帐，足足发了三十分钟的沉默脾气。

　　很不想承认，其实她是在等布朗宁过来哄自己。或者一个讨巧认错的表情包也好。

　　更不想承认，布朗宁早晨从来一头睡倒，那个不把肝当肝的混蛋连一句“早安”都没给她发过，他甚至达成了“每次在电影院约会都成功睡着”成就。

　　……三十分钟后，深感浪费人生的大小姐更气愤了，她起床洗漱，忙碌着自己的学习、工作、调查进度，奋力把大半夜犯神经的男朋友赶出脑子。

　　恋爱？

　　恋爱有什么好！

　　雄性都是喜欢丰满大姐姐的狗屎！！

　　……一如洛森所猜测的，安娜贝尔的“小脾气”如果不及时哄好，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从六点整开始，以愤怒为燃料的斯威特大小姐开始在宅中高速运转，拒绝吃早餐的她（“被混蛋气饱了”）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哐哐哐完成任务——

　　三十分钟后，她结束了这个难得假日的所有日程。

　　她只能静静坐着吃早餐。

　　她坐不下去。

　　她愤怒地把餐巾抽出，叠在桌边，留下一句杀气蓬勃的“玩男人”就奔出宅外。

　　她没有一直在生布朗宁的气，也没有一直等着布朗宁哄她，本小姐的世界繁忙而丰富，只是抽空去和他大吵一架，排解压力罢了。

　　哼。

　　就是这样。

　　——在路上气哼哼地调查出那个丰满大姐姐姓甚名谁，又顺手查到之前的原版视频，顺手买了鸡蛋米饭虾仁香肠料酒等等原材料的大小姐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