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刚刚只是忘记翻页了。”
安娜贝尔念咒的动作刚至一半,又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仆人可供她使唤吗。
“我记不清咒语了,布朗宁,帮我翻。”
现成的仆人白她一眼,但顺从地伸出手帮她翻页——尽管翻这本目录时他表情嫌弃得不行——不过,洛森的右臂原本只是虚虚绕过她的肩膀,现在为了翻动她膝盖上的购物目录不得不更收紧了一些。
安娜贝尔满意地发出一声鼻音。
下一页的台灯主色调是浅蓝色,比粉色好看太多,洛森起了一些兴趣。他认真点进商品介绍页挑选起来。
但安娜贝尔的重点已经不在台灯上了:她待在布朗熊的抱抱里时很少会考虑除他以外的东西。
她想起了刚刚那个奇怪的梦境,与情绪不好从背后抓着自己的布朗宁。
“巧克力脑袋。”
“嗯?”
“你不打算和我说说刚刚的梦境吗?”
“……”
洛森低头看她一眼。
她的神情依旧很柔和,没有严肃质问的意思。
“……我通过某个魔法进入了你的梦境,击退了不怀好意的触手怪,就这样。蠢宝宝,下次你该有更多的警惕心,并且老实待在有我的梦境里。”
说得好像那件露背长裙那个刺青与那些醋栗都和你没关系。
安娜贝尔:“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布朗尼。”
别以为叫一声布朗尼我就会心软。
布朗尼立刻嘀咕起来,话里有点小怨气:“我不想谈论我的母亲……”
“我知道,你从未对我提起过,莉莉也是。”
安娜贝尔已经知道了该如何从他嘴里掏出一点点实话。
她仰起脸蹭了蹭他的毛衣领。
……补充,还要尽早扒出他身上所有的伤痕,让他重新穿上低领的T恤,她真是受够了每次想亲喉结都只能亲到衣领。
“但我只是想知道一点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梦里的形象,是她真实的模样吗?”
出乎意料的是,洛森说:“不。”
“她没有那么浅淡的绿眼睛。卡拉·布朗宁的眼睛颜色只比我的眼睛颜色浅一点点,比莉莉深很多。发色瞳色都浅淡的是我们的父亲,而莉莉可能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大部分基因……我的外表则更像卡拉那个混蛋,所以我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大部分基因……嗤。”
安娜贝尔又安抚地蹭了蹭他的毛衣领。
她不带什么指责口味地陈述:“你说你的母亲是混蛋。”
洛森点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你笑什么?”
没什么。
安娜贝尔笑得更厉害了:“就是第一次听到,我认识的最大的混蛋骂其他家伙混蛋。”
洛森:“……”
洛森放开抱她的手,笑个不停的安娜贝尔向后摔进枕头里。
他转身作势要走,安娜贝尔赶紧爬起来去扒拉——边笑边扒拉——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布朗尼——你继续?”
“……”
只是作势要走的布朗尼臭着脸重新抱回来。
“她真的是个混蛋。”
“好的,好的,她是混蛋。还有呢?”
“……我觉得‘混蛋’这个词足够概括她……”
但洛森看看安娜贝尔好奇中隐含担忧的眼神,还是转了口风。
刚刚他在梦里的表现,也许还是多少吓到了她。
大概这位家族观念浓重的小姐觉得对母亲的脸说脏话很过分?
……那可一点都不过分。
“你想知道卡拉·布朗宁。但她没什么好说的,我对她记忆也实在不多。”
洛森费劲挑拣着自己年幼时的回忆:“我想想……首先……卡拉也是栗色头发,绿眼睛,颜色很深,按照那些老精灵说的……哦,她是那一代精灵族中罕见的美人。”
安娜贝尔坐直了一点,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低头,然后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想我可以描绘那个画面。”她笃定地说,“你的母亲当然是位大美人。”
洛森有些抑郁的心情瞬间放晴。
但他嘴上还是说:“你不知道,精灵族的审美从来不是颜色浓郁,他们从不觉得我很好看……”
“我觉得你超级好看。”
“……咳,所以,卡拉能做到在那种审美下成为‘大美人’,还有气质原因。”
洛森郁郁地说:“那女人很会装蒜,虽然她从小就擅长对方圆十里的所有雄性动物嘴花花,撩遍少男心,万花丛中过,但面上端得优雅又高洁,大概就是刚刚你在梦里看到的那种气质。”
安娜贝尔:“……”
“这评价你是从谁那听到的,洛森?”
“我父亲。他活着的时候一天到晚叫我母亲‘装蒜精’。这也是我的语言启蒙之一。”
“……”
哦,那没事了。
“而且,卡拉的画技很好,她是那一代负责圣堂壁画的画师,所以才受到了那么多同族的倾慕赞美……”
说到这里时,男朋友郁郁的氛围更浓重:“她刻下的壁画至今都保留在圣堂……”
安娜贝尔急忙安慰:“你画画也很好啊,布朗尼,这就是你说的‘继承母亲大部分基因’吧!”
洛森更抑郁:“我只会画一点都不高雅的破烂素描……”
安娜贝尔·在此之前压根不知道他画画如何·斯威特:“没关系,没关系,我特别喜欢你的画,那些不喜欢的都是没眼光!”
——某种意义上,她的赞美是实话。
甜食大大的萌系漫画,甜食大大的速写与素描,那几乎是安娜贝尔这一代所有法师学徒的精神食粮,压力暴增时翻几页画都能得到吸猫般的治愈感。他是当之无愧的画坛大佬,大佬座下的头号粉丝就是那位沉寂多年还坚持每个星期打赏金币的【巧克力蛋糕毁灭机】。
但洛森不知道这是实话,安娜贝尔也不知道这是实话。
洛森只知道他女朋友在编瞎话哄他。
……好吧,女朋友说的绝对不是瞎话,勉强当成事实好了。
“卡拉就是在圣堂负责壁画时遇见了我父亲。他是那一届的【圣女】,一直待在圣堂里侍奉……”
“等等等等。你父亲是【圣女】?”
“【圣女】只是个职位,理论上,无关性别,只是选择最优秀最虔诚的。蠢宝宝,你可以勉强理解为人类世界的大祭司……”
“我明白了。继续继续。”
“……总之,因为我父亲出生起就待在圣堂里对外界一无所知,他很轻易就被我母亲的花言巧语骗到了手。”
这话怎么那么奇怪,花心混蛋拐骗无知少女吗。
洛森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很明显,我母亲是个最高等级的芳心纵火犯,她花了不到一年就让我父亲决定为她抛下圣堂与森林——他们背叛了整个精灵族,隐居在森林最边缘的小屋子里,一年后又有了我。【圣女】不允许拥有子嗣,我父亲再也回不去圣堂,他这才清醒过来,认识到我母亲本质的混蛋嘴脸。我出生开始就基本只能听到他骂我母亲,‘装蒜精’‘花心精’‘负心精’……然后我母亲会欣赏着窗户外面偶然经过的帅哥敷衍他‘宝贝别闹’……什么的。”
安娜贝尔:这就是花心混蛋拐骗无知少女的戏码啊。
洛森越说记忆越清晰:“对了,卡拉还特别喜欢打击我。我不会走路的时候会固定坐在某个地方用树枝画画,每当这时她都会特地走过来,装出仔细欣赏的样子看半天,直到让我觉得我画得很棒,她再说——”
【你画的是什么狗屎啊,洛森傻宝宝。】
洛森:“我!那时!连话都不会说!她就嘲讽我!她只是因为从我父亲那里吃了瘪——父亲早就该把那扇能看到帅哥的破窗户用木板封起来了——就转而嘲讽一个不会说话的幼崽!她简直不是精!”
安娜贝尔:“……”
嘶。
这可真是,太布朗宁了。
“容我问一下,你们的姓是……”
“卡拉姓布朗宁。”洛森很没好气,“我父亲并不姓这个,是恋爱期时他被哄得头昏脑涨,选择主动改姓,又答应她将来的所有孩子都跟她姓。所以我未出生就要背上这个破烂姓氏了。”
“……”
怪不得。
安娜贝尔没有指出卡拉作为布朗宁的种种典型布朗宁行为,她只小声转移话题:“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布朗尼?按你刚刚说的,她走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
“我有点特殊。从出生起就记事。”洛森无所谓地说:“大概也是我能掌握魔法的原因……但这又不是稀奇的事,记下自己从零到一岁的记忆并不能让画画更好看。”
“你画画很好,布朗尼。”
“你当然这么说了,蠢宝宝,因为你是我女朋友。”
洛森力道微重地咬了一口她的侧颈:“你还想再听吗?我实在不想再回忆那个混蛋了,布朗宁家只有我和莉莉而已,我们没有父母。如果不是你要求……连莉莉我都没提起过,提那两只精灵没必要,她出生起就只有关于我的记忆。”
“……你母亲是个混蛋……可你父亲,也没怎么在乎过你?”
洛森想了想。这次他想得久了点。
“我记不清了。”
最后他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卡拉出现在我面前,我出生时父亲就一直卧床不起,他身体很虚弱——这也是卡拉一直看其他帅哥的原因之一吧——大概,呃……我一岁的时候,他就因病去世了。一年后卡拉生下了莉莉——她其实在我父亲快咽气的时候就显怀了,只是月份拖了很久很久,大概也是当时得了什么病——但生下莉莉后她就恢复健康,又休养了几个星期,就果断私奔离开,把我们丢在了沼泽地里。”
安娜贝尔陡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