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拍动的床板部位下方,很快响起了“砰砰砰”的回拍,拍的声音还比她更大。
安娜贝尔:哦,没聋。
但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和我说话吗!不想和我吵架吗!
气、气到都不愿意搭理我的挑衅?
……这家伙还记得他是我的宿敌吧?
不就是说了他、咳、有点过分的坏话被听见——真要说,我可比面对你时骂得轻多了,刚才的话重点应该全都是“绝对不喜欢布朗宁”而不是“布朗宁王八蛋”——啊!烦死了!真是的!
计较这种只有男朋友才会生气的问题干嘛??
安娜贝尔·心虚这种只有女朋友才会心虚的问题·斯威特:“喂!我马上要去见父亲,今晚晚宴可也没结束,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玩拍床板啊?”
床板:“砰砰砰,砰!”
“……哈,你有什么不爽的!你究竟有什么不爽的!我说的都是事实!事实!”
难道那些“骗女孩子钱”“很会哄女生开心”“花心滥情还轻浮”不是事实吗!!
但凡是个聪明女孩都不会愿意和你谈恋爱好吧?
床板:“砰!”
这声比刚才的所有拍击都响亮。
裹在被窝里,因为不知名原因把脚趾都蜷起来的安娜贝尔不禁吓了一跳。
她抱紧了自己的枕头,惊慌揣测宿敌的攻击——她本以为今夜他不会挑起在学校的斗殴的:
“巧克力脑袋!你有病啊?打算隔着床板抽我的屁股吗!我又不是犯了错的小孩!”
床底下的雄性:“……”
于是这声空前响亮的拍击成为了床板发出的最后一声回复,它回归到了冷冰冰的倔强沉默状态。
……或者深深憎恨着自己身为艺术家的天赋想象力,过于咬牙切齿删掉脑子里画面的状态,谁知道呢。
安娜贝尔抱着枕头又试探了好几声,最终她不得不发现,对方似乎短期内都不打算从床底下出来了。
“……闷死你,幼稚鬼。”
我还没计较你怎么偷偷溜进我家的晚宴,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花园里,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卧室的床底——反正肯定是“神通广大”的不正当手段吧,哼。
“神通广大”的布朗宁。
总能出现在我经过的地方嘲讽我的讨厌鬼。
恶。
“你以为你是床底下的怪兽先生吗?蹲点到关灯以后再溜出来吓我?”
床底下的怪兽:她竟然连睡前故事里的怪兽都会尊称先生。
……呸。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家伙才是幼稚鬼。
“随便你吧,我卧室里要什么有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把香薰蜡烛与魔法吊灯都搬到床上,你敢溜上来吓人就烫死你……”
安娜贝尔又对着床底叨咕了一长串,才勉强承认对方不仅拒绝出来,更拒绝发出人话。
他甚至连床板都不拍了。
他为什么连床板都不拍?
他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他……真的这么生气?
开什么玩笑。
“我才不陪你玩这种冷战。”
安娜贝尔揪紧双手:“我们的斗争规矩里绝对没有‘冷战’这一条……要么吵架要么打架,别和我生闷气……我可不会哄你……我巴不得你不高兴……”
床下的怪兽没理睬。
它继续保持着倔强的沉默。
——讨厌的布朗宁!
幼稚的破小孩脾气!
他是小学鸡吗?!
安娜贝尔缓缓钻出被窝。
她蜷起的脚趾缝里都是汗,再待下去会丢脸地洇湿床单。
坐好,摆下双腿,按紧睡裙,按住床沿,穿拖鞋。
……穿不了,刚才她就是试图用脚去够拖鞋,才碰到了床下怪兽的手背。
安娜贝尔低头看看床板边缘显露的黑色拖鞋头,着实不敢再伸脚过去——布朗宁在她面前从未沉默这么久,今天他一定气狠了,而气狠的布朗宁可能不会遵守宿敌规矩。
也许他会仗着性别优势,在自己伸脚的时候猛地伸手摄住她没有魔法防护的脚腕,用蛮力气将她直接拖到床底,就像恐怖片里演的情节;
也许之后他会张开血盆大口,给她炫耀自己森冷雪白的尖牙,然后一口咬在她的致命点上,飚出很多很多血,就像猎奇电影里的情节;
也许他……他根本不是人类,他的种族就是“床底下的怪兽”,特有技能是“一进床底就陷入沉默从而吓我”。
……哼。
本小姐才不怕床下的怪兽,本小姐会魔法。
接着安娜贝尔抬头,看到了摆在梳妆台上的法杖,与起码十米远的躺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备用拖鞋。
法师学徒:“……”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学过类似“拖鞋飞来”这种简易的家务魔法。
和某位奸商抓住的点一样:在如今的法师界上流,魔法日用品与日用魔法都是最底层的破烂玩意,大法师们所研究的魔法大多深奥且富有创造性——“要么移山要么填海要么造次元洞”——
而斯威特家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与财富,绝不会允许继承人去学习贫民窟主妇才要学习的“家务魔法”,“扫地拖地整理衣服”的家务当然是交给大把的仆人。
总之,斯威特大小姐现在可以用双手凭空点燃那双拖鞋并让它拥有堪比小型榴弹的攻击力,但她没办法把它完好无损地召唤到自己的手上。
她必须走过去穿鞋。
光着脚。
“……喂。”
安娜贝尔重新低头,小声对着床板下的黑暗说:“把拖鞋给我。”
床沿上垂下的双脚依旧是微微蜷缩的,脚趾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弯成漂亮的弧形。
怪兽其实没怎么见过女孩蜷紧的脚掌,它可是极注重肢体保护的精灵,对“蜷紧的脚”的解读只存在于猜想中。
猜想一,害羞。
猜想二,尴尬。
猜想三,寒冷。
——那么排除前两个答案,当然是猜想三。
有钱人在卧室还要铺大理石地板,不冷才怪。
床下的怪兽收回视线,不情不愿地,终于给出回应。
它默默探出了左爪,做了个安娜贝尔看不懂的起咒手势,奇妙的波动在空气中闪烁了一瞬间。
下一秒,她停在十多米外的拖鞋轻飘飘地降落在她手中。
一个俭朴而低等的家务魔法。
只有讨厌鬼才会的“小把戏”。
……无所不能的布朗宁。
——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又炫耀他优秀亮眼的魔法天赋是吧!!
安娜贝尔把脚踹进拖鞋,起身“嗒嗒嗒”闯进旁边的衣物间:“你就不能直接把床下的拖鞋推给我吗!就是故意的!混蛋!连鞋都不给我!非要炫耀!炫耀!”
床下的怪兽收回左爪,没有就此发表什么言论。
他似乎真的永远都不打算和她说话了。
——打算让她一直在这里傻子一样唱独角戏!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击吧!
安娜贝尔在衣物间里气得团团转,等她把自己塞进礼服裙里时,脾气已经发酵完成,便转回去一趟:
“我找不到我的发带了!混蛋布朗宁!你藏了我的发带!”
怪兽第二次伸出左爪,香槟色的发带轻飘飘飞到她手上。
安娜贝尔……团团转回去,等她把自己的头发扎好后,又团团转回来。
“我的项链!我的项链呢!你是不是趁我不清醒就拿走——”
怪兽第三次伸出左爪,珍珠项链轻飘飘飞到她手上。
“我的耳环——”
飞到手上。
“我的唇釉——”
飞到手上。
“我的——”
飞到手上。
“我还没说要佩戴胸针呢!哼!你什么破品味,不要烂俗的红宝石……把绿宝石的那枚给我!”
……飞到手上。
安娜贝尔……安娜贝尔最终还是团团转回去,瞪着等身镜里的自己,从头瞪到脚。
光彩照人,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