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纵递给幸北三个小袋子。
幸北打开看了看,里面分别装着黄、蓝、白三色药片,和英皇部队发下来的那些一模一样,连质感和重量都分毫不差,肉眼完全无法区分。
“成分?”
“维生素。”
明纵顿了下,叮嘱:“裴鹤是医师,不能让他怀疑,不然他很快就能查出成分不对劲。”
“知道了。”
幸北手上的三个小袋子一闪消失了。
明纵默默看着,语气微酸:“荀荨那么警告过了,裴鹤还不相信,你是为他好还得偷偷摸摸的,这男的真是不知好歹。”
幸北想起裴鹤说无论什么地狱路都想陪她一起走的样子,微微恍神:“他不是不相信。”
就是因为他和她都有些相信有些动摇,所以他更坚定地想升级和她并肩面对一切未知险境,而她更坚定地想阻止他踏入这个巨坑。
明纵不知道幸北是S级,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裴鹤为了升级不要命的做法:“相信他还继续吃?”
幸北沉默。
明纵似乎从幸北的表情中悟出来点什么,突然严厉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没在吃药了吧?”
幸北笑笑:“我从来没吃过。”
明纵愣住。
“砰砰砰。”
恰好此时传来敲门声,幸北打开门,裴鹤见到幸北的黑眼圈先是大惊失色,然后推门闪身进来,狠狠盯着明纵。
明纵冷笑:“你把幸北当犯人看着?我才进来半分钟就过来敲门,这样的感情好让人窒息啊。”
裴鹤:“我看着的是你,因为你才像个不怀好意的犯人。”
明纵:“芳心纵火犯?”
幸北:?土得令人害怕。
裴鹤呕了一声,不理他了,凝重地打量着幸北无神的双眼和凌乱的毛发:“黎昭怎么你了?……小北,你说实话,你现在是自由的吗?”
幸北气得转身就走,把两个男的关在她的房间相看两厌。
幸北以为,发现了异种怕谢思妄的事实,闯入了疑似世家播种者内鬼的聚头会议,又从荀荨那里得到线索,她很快就能一鼓作气寻到真相。
她都计划好了,下次仔细观察异种和谢思妄的念力交流,同时看看异种和其他几个嫌疑人之间有没有异样。她还可以继续对荀荨死缠烂打,已经撬开过一个口的嘴,继续往外挖东西总归容易很多。
黎昭那边也很可能会给她更多信息。
然而,幸北唯独没想到,时间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了一个月。
荀荨自从化装舞会第二天就请了病假,一个月都没出现。一开始由于荀荨存在感本就不强,每次直播都躲在镜头外或者角落里,深深低着头用头发遮住面容,所以很少有人注意或者关心,只有组队任务时发现军部小队整体水平下降,才会想起他们神出鬼没的结界师不见了。但是到后来,连光网上都出现一些怀疑的声音,猜测荀荨是不是出事了,毕竟新联邦医疗水平发达,正常的病很难生一个月之久。
幸北很难不深想,荀荨是不是因为警告了她才被控制起来。明纵查到,舞会和梅萧在一起那个男人果然就是当年带走荀荨的男人,除了被迫,幸北想不出荀荨和仇人走在一起的理由。
然而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军部的几个人有问题。这一个月中,他们再也没遇到上次那样成群的B级异种,于是幸北尽管成天紧盯着谢思妄,搞得CP粉壮大了五倍不止,明纵和裴鹤整日怨气横生,还是没能再发现哪怕一次谢思妄和异种的隐晦交流。
“会不会是你上次看错了?”翟洪广很自信地提出质疑,“人怎么可能看到念力,肯定是你的幻觉。”
幸北早就学会了不和翟洪广争辩,撇开眼默默在心中念着不气不气气出病来傻逼胜利。
唐濯若有所思看着幸北。S级能做到A级做不到的内视,会不会真的能看到A级看不到的念力呢?
不过也从来没听说过谢思妄那帮S级能看到念力。唐濯想了会,最终通过经验决定不和翟洪广对着杠。
尤家这边也没有进展。他们隐晦地暗示过尤露,幸北给尤涵去了通讯,明纵从家族派人和尤家打探,结果碰壁碰得满头包:尤露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尤涵警告幸北再多管闲事就揭发他们,尤家对于明家的试探除了打太极就是装傻充愣。
幸北试图从黎昭那边问出什么,然而黎昭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都到很晚才出现,一句废话不多讲,上来就封了幸北的嘴,捆了她的全身,然后赶着投胎似的进入梦乡,第二天醒过来直接消失,快到幸北连声音都来不及出。
幸北在黎昭这里毫无所获——倒也不能这么说。幸北逐渐摸索出解开束缚的方法,就是将念力场进一步稀释,直到可以通过黎昭紧密触手的缝隙,然后在外面凝聚成型,从外部突破解救。这个过程必须十分小心,一旦一个激动聚集起精神力被发现,就会立即被剿灭,黎昭竟然能在不醒过来的情况下用潜意识和幸北打架并且压制住她,也是让幸北叹为观止。
但是幸北悟性也足够高。幸北连续一个礼拜几乎没睡、在训练时站着睡着差点猝死后,终于无师自通地摸索出边睡觉边使用念力的绝技。因为念力本就是精神力,和现实世界本质上并不属于同一位面,天赋者是后天习得如何让精神力和现实交互。相比之下,梦境才是精神力的家园,在梦中操控精神力并以此为桥梁和现实产生关联,其实十分顺理成章,而与此同时天赋者生理上完全可以休眠,因为人的身体和精神本就是独立不相关的。
幸北睡眠足了,精神也好了,每晚在梦中训练进步飞快,念力场比一个月前扩张了五倍左右,并且一晚上能成功挣脱束缚两次,虽然每次刚成功就很快被黎昭发现重新捆回来。
如此,哪怕黎昭没给幸北任何解释,幸北对黎昭的防备还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失。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现在都在帮助她飞速成长,实力一强,人底气也足了,有种天崩海啸不足为惧的豪迈。就如同翟洪广在格斗课耀武扬威,不怕任何技巧和阴谋,因为他有绝对压制的力量。
哪怕黎昭没和她有过多余交流,幸北依旧在每晚梦境里的交锋中,逐渐感觉和他熟悉起来。
熟悉就意味着可以放肆。
这一天,幸北首次在天亮之际挣脱了第三次,并且成功躲开黎昭第一波攻势后,卯足力气冲向大床。
他不是对念力敏感吗,那她就用身体直接上!
“砰”一声天旋地转,幸北仰面陷入柔软的床垫,脖子被男人单手掐住,浑身被念力束缚压在床上,悬在她上方的俊脸冷漠地垂看着她。
额头有温热的液体沿着鬓角流进头发中,把后脑浸得一片黏湿,幸北缓了好一会,才感到一阵刺痛,发现那是自己的血。
“我说过,我睡觉的时候警惕性很强。”
黎昭语气平和地陈述事实,对于把人打成这样不见一点愧疚。
幸北爆发的肾上腺素逐渐褪去,开始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她只是偷袭了一下,他就把她秒揍了一顿!至于吗,啊?至于吗!
在小姑娘无声委屈的视线中,黎昭松开手,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脖子移到她的额头。
一阵清凉,幸北余光扫见蓝莹莹的光。
幸北瞪大眼,嗓音沙哑地惊叫:“念力?”
“没见过?”黎昭平淡地反问,又平淡地评价,“A级的医师原来不能用念力治疗物理损伤。”
幸北默然,暗自想,这句不是故意充满优越感但实际上充满了优越感的话,绝对不能让裴鹤听到。
头上的伤口很快止血,一点都不痛了,估计已经完全愈合。幸北眼睛睁得更大,眼看着蓝莹莹的念力流淌着钻进她的领口,如同清凉的薄薄一层水汽覆盖住她全身。
那些遮挡在衣服下的酸痛淤青飞速消退,舒服极了。
但是……
这感觉就像被摸了个遍。幸北还被对方紧紧捆在床上,羞耻度更上一层楼,不适地挣扎了一下。
黄色念力按着她的胸把她压回去。
幸北:“……”
“我今天晚上不来了。”
男人忽然松开她,声音平铺直叙。
幸北瞠目:“啊……啊?”
幸北急了,一咕噜爬起来,也不敢碰他,眼神焦急地缠住他:“为什么?我刚才不是故意乱动的……今天晚上你过来,随便摸,我绝对不挣扎。”
黎昭:“?”
“刚才是为了帮你治疗。”黎昭淡声道,“现在治好了。”
幸北:“治好了正好,今晚你可以继续打我!”
黎昭:“?”
黎昭的神色终于缓缓地变了,变得有些复杂。
罗慎贤说得对,他的教育方式可能确实不太合适,看这孩子都被他教疯了。
“你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哦对了,顺便,生日快乐。”
黎昭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温和,更让幸北感动的是他居然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的生日!
“你学了一个月,已经可以在睡眠中自如地控制念力,对那个东西进行压制。”
幸北愣了一下。
她没试过,但是正如黎昭所说,她有信心哪怕在睡梦中也对精神力有百分百的控制,严防住那个入侵者,保证它不趁着她意识模糊,潜入她的大脑。
所以……
“你不需要我了。”
幸北愣愣仰望着男人平静冰冷、神祇般完美的面容。明明这一个多月也没什么交流,两人连互相初步了解都算不上,他只不过是她每晚梦里没有感情的陪练对象,但是突然间,幸北心底竟然涌出一股不舍。
“继续努力。”
男人一如既往,声线平直,没有感情。
但幸北保证,她看到他唇角细微地勾了一下,带得整张脸都鲜活起来,俊朗的星眸中恍然也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黎昭无声息地消失,卧室中只剩下幸北孤单一人。
幸北呆呆看着空旷的十多米大床,缓慢扑进松软的被褥,脸埋着。
过了两三分钟,脸和被褥的缝隙里,溢出细小的嘤声。
已在基地外的黎昭抬起光脑。
“慎贤,今天上线看看幸北。”
罗慎贤放下手头工作,一头雾水地对上黎昭的眼睛:“本来也会上线给她庆祝生日啊?等会,黎昭,你不会还是把她生日忘了吧?孩子从小没父母,又是敏感缺爱的年纪,我昨天提醒了你那么多次——”
“——我记得了。”黎昭打断他,“以及,你不是昨天提醒了我那么多次,你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提醒我,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了。”
罗慎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我告诉她今天是最后一天来找她。”
男人回头望了望基地方向,眉眼柔和些许,“那么大的床剩她一个人,梦里也没人陪她,怕她空虚寂寞。”
连黎昭都这么说,罗慎贤放不下心,拨通幸北的视频。
接通的全息场景中,女孩呜呜呜地在大床上打滚,要不是有自知之明地把头埋在被子里捂着,恐怕笑声能让整座楼都震动,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罗哥你知道吗!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有床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几米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最棒的生日礼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慎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幸北沉迷于床狂笑三分钟没有停下的趋势,沉默地挂断通讯。
相信幸北会空虚寂寞,他好像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