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兮又笑又气,左支右绌,气喘吁吁,一直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好啊你骗我哈哈哈哈!摩邪你太过分了哈哈哈哈呜呜呜小青救我呜呜呜。”
小青无可奈何地抬头:“你们多大了?别闹了。”
摩邪总算停下了挠痒痒的手,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戳她的脸:“还打劫吗?你就是妖皇本人在世,也号令不了现在的王,否则我妖王岂不是白当了。怎么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
花兮累得瘫软下来,缩在他腿上,捂着眼睛哭:“我腿好痛,好像伤口裂开了,嘶好痛好痛……”
小青闻声抬头,摩邪脸色也变了,急*T 忙低头去看她被纱布绑着的左腿,抬着手不敢摸:“哪里疼?裂开了?不会吧我应该没碰到才对……”
小青放下手中的东西,焦急地起身:“让我看看。”
花兮哭声一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骑在摩邪身上,使劲挠他的痒痒肉:“看我不报复回来!哈!这一式叫做,降龙大法!”
摩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倒在王座里,举着双手投降:“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不要降龙了,我什么都给你。”
小青:“……”
小青缓缓道:“花神女,让我看看你的腿。”
她喊花神女,这就是生气了!下一步就是喊“花将离”了!等她喊花将离自己差不多就要完蛋了!
花兮立刻和摩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敛了神色,花兮怂怂地坐好,乖乖地伸出腿让小青看。
小青撕开纱布检查了一下,并没有裂开,花兮体质过人,愈合能力一向很强,估计再几天,这腿就要全好了。
小青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叹气道:“您不要闹了,来吃点梨吧。”
她起身去拿削好的梨,花兮胳膊肘捣了一下摩邪:“小青生气了,都怪你。”
摩邪轻轻捣了回来:“明明怪你。”
花兮:“你去哄。”
摩邪:“你去。”
小青回头,他俩立刻封住了嘴。
小青端着梨放在桌上,柔声道:“一人一块,不许抢,我现在去做饭,所以不要吃太多。”
花兮:“遵命。”
摩邪:“遵命。”
小青走后,花兮抓了一块梨子吃,摩邪却起身道:“我有些事情要做,晚饭前回来。”
花兮一边吃,一边把盘子递给他:“什么事情?”
摩邪笑笑:“当妖王总是要干点事的,不要紧。你自己吃吧,梨不能分着吃。”
花兮心道没想到他还挺迷信,于是说:“好嘛,那我要一个人全吃了。”
说归说,她一个人也吃不掉,于是打算回去分给稚京,结果,稚京和小白都不在,倒是洞府后门外,前几天下了雨还没干透的泥巴地里,有一串蜿蜿蜒蜒的大虎爪印。
花兮眯着眼比划了一下,比头还大的爪印,只能是小白了,心想他们大概是出去遛弯了,于是不紧不慢地顺着爪印去找。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看见稚京坐在大石头上,端着坛子喝着什么,迎面扑鼻而来的酒味。
小白在小溪边踩水,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大猫。
花兮“呀”了一声,冲上去夺过稚京手里的酒坛,低头一嗅,竟然又是酿了不知道多久的陈年佳酿,气道:“你这大孙子怎么不听话呢?小小年纪喝酒要伤仙基的!偷你爷爷的酒也就罢了,还偷摩邪的酒?!”
稚京晃着小脑袋:“小姑奶奶,你不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醉生酒,传说只有蛇妖才会酿造,一坛醉生,一坛梦死,再来一坛原地升仙。”
“还原地升仙!”花兮没好气道,“我看你要原地*T 堕仙了!没收没收!明天我就把你送回家去!”
稚京在地上打滚耍赖:“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花兮嫌弃他小小年纪,一身酒气,把他押到小溪边想给他洗洗脸,清醒一下,稚京挣扎着抵抗。
花兮刚泼他一脸水,就听到小白突然跳上岸,蹭在她身边,身子往后躲,弓起背脊发出警惕的低吼声。
花兮压低了声音:“来人了?”
她缓缓按着小白的头,手里捏着隐身诀,拽着稚京往后退,不想打草惊蛇。
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上游缓缓飘下来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起伏不定,丝丝缕缕的血顺着水流浮沉。
竟像是死了,而且是刚死不久。
花兮蹙眉,直到一个急弯将那人的脸翻过来,她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湿漉漉的手指捂住了稚京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
稚京乖乖的,没有动。
那人是斩|马|刀,砍了她腿上一刀的人。
他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脸上充斥着扭曲狰狞的惊恐,那恐惧透过狰狞的肌肉和外凸的眼珠几乎爆体而出,仿佛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没凉透的尸骸中无声传来。
他的左腿无影无踪,从腿根以下齐齐断裂,血几乎从伤口流光了。
但奇怪的是,身上其他地方一点伤痕也没有,衣服完整,连斩|马|刀都好好背在背上,连拔|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卸了左腿,而后一招毙命。
对方比他强太多,修为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强到吓破了他的胆子,强到可以毫无悬念的瞬杀。
上流的水将斩|马|刀越冲越远,然后是第二具尸体,第三具,……整整九具尸体,每一具都极尽恐惧,尸体却完好无损。
……
是当初把她绑入罗刹妖谷的那群人,是稚京一幅幅画给摩邪看的那群人。
花兮以为摩邪要教训他们一下,但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教训”。
一个不少,一个不留。
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想起摩邪临走时轻描淡写的模样。
他插着兜,笑嘻嘻的,少年的外形潇洒不羁,黑发束得高高的,露出纤长的背影,摆摆手说晚饭前回来,就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扔个垃圾,遛个弯,看看落日。
但他其实是去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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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月圆之夜
“小神女?”
小青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她身后传来, 花兮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去,发现稚京已经听她的话回去了,小白还趴在她脚下晃着尾巴。
身前溪水匆匆流过, 那些尸体早就不知去向。
花兮揉了揉眼睛, 起身道:“吃饭吗?我来了。”
小青站着没动, 眉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您不开心。”
她没有用问句, 于是花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T 好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薅着小白的头。
小青缓缓走过来, 蹲在她身前,握着她冰冷的手, 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花兮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摩邪杀过很多人吗?她其实是知道的, 只是不敢想而已。
自古以来成妖王者都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 无一例外。杀光所有竞争者, 杀光所有反对者,杀光所有有异心的人,杀到全罗刹妖谷血流成河, 全部臣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妖王。
她不是早就亲眼看见了吗?
在九重天领着成千上万的妖兵杀来的巍峨黑龙, 毫不犹豫喷出炽热的龙焰, 熊熊烈火烧毁了葫芦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
他和玉良对上的时候,没有人手下留情。
摩邪吐血的时候, 满不在乎地就好像是家常便饭。
他随随便便把命赌在她身上, 就好像早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但她看着摩邪少年时的模样, 看着小青和从前毫无分别的容颜, 就觉得好像三万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好像大家还是和过去一样,过着懒散放纵偷鸡摸狗的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会一样?
只有她被时间遗忘了,其他人早就大步向前。
迟早有一天,摩邪会毫不留情地砍下玉良的头,就像他杀死斩|马|刀和他的下属。
迟早有一天,摩邪和萧九辰只会有一个活下来,其中一个的头颅滚到她的脚下,另一个还在对她微笑。
花兮无意识地握紧了小青的手,声音很低:“小青,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为什么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好人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明明可以做朋友的人,最后却成了敌人?”
小青单膝跪在地上,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小神女,没有人想打仗。只是,妖族不打不能活。”
自从天帝斩杀九尾妖皇后,妖族再也没有和天族分庭抗礼的能力,成千上万的族群囿于罗刹妖谷,灵力稀薄,养不活这么多的妖,既然养不活,就只能打。
一代代打过来,能活下来的无不是生死场里走一遭的人,上能为活命手刃亲兄弟,下能眼不眨就断腕求生,妖谷内斗到了极限,活下来的全都是骁勇善战天赋异禀的族人,他们再也不愿内斗,不愿拼尽全力只是抢那些稀少的口粮,他们想要去广袤的人间,想要在妖谷外的天地间繁衍生息,想要推翻天族的掌控,想要终结永无止境暗无天日的厮杀,所以非战不可。
天族既不能妥协,让妖魔鬼怪侵入人间,猎杀手无寸铁的凡人,也不可能敞开灵力丰沛的九重天,放任他们来天庭居住,所以只能迎战。
打几百年,停几百年,打到妖族人口凋零,稀薄的灵力足够养活剩下的妖族,他们就会暂时停战,休养生息*T ,直到陷入新一轮内斗,然后再打,永无止境。
花兮:“这样是打不出结果的。只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小青道:“但,不打会死更多的人。”
花兮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摩邪这些年待你很好,很用心,你本身就是竹叶青,还是他的右护法。你希望妖族推翻天庭么?”
小青淡淡道:“妖族本性贪婪,摩邪之所以能控制他们,是因为他最强,妖族希望他能带领妖谷推翻天庭,所以臣服于他。但,一旦真的推翻了天庭的统治,摩邪迟早会控制不住他们。人间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你其实并不在乎,是么?”
小青轻轻叹了口气,眸光温婉轻柔:“小神女,我在乎的事情很少。天族怎样,妖族怎样,人间怎样,我都并不关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劝您不要关心。但我知道那是做不到的。”
花兮心里难受,小白呜呜嘤嘤地凑过来,眨巴着眼睛,粗粝的舌头舔着她的脸。
花兮捏捏小青的手,示意她起来,努力笑了笑:“三万年了,你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如果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你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小青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她盈盈起身,眉眼染上落日金色的余晖,抬手,轻轻将花兮的发丝挽到耳后,抚着她的脸。
她说:“小神女,我只在乎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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