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脑袋。
燕遥知只是冲她点头。
扶翼看似抱怨,实则暗戳戳告状:“这些家伙不止想抢亲,还想杀了若木来着,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真怕是要和若木殉情了。”她压低声音,“我可是要做大长老的,才不会向他们屈服!”
燕遥知没那么敏锐,但还是捕捉到了重点:“殉情?”
扶翼的脸依旧红红的:“唉,谁让他们非说若木是我的情郎呢。”摊手。
燕遥知狐疑地看了她许久,扶翼脸皮很厚地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不知为什么,燕遥知忽然感觉自己吃饱了——心理上的。
他沉默了一阵,依旧死拽住褐汲:“你刚刚说的冰王王庭,是什么?”
褐汲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陪着笑脸:“是在更北边的冰原上,有个部落的首领自称冰王,他把他们的部落改称王庭,并且要周边的部落都向JSG他们上供食物和人口,不然、不然他们就会出兵,把不服从冰王的部落所有人都变成奴隶。”
奴隶主。
燕遥知对上号了:“你们的祭司是上供去了?”
褐汲脸色窘迫起来:“是......是啊。”他苦着脸,“我们不是冰王的对手,如果不上供,大家都会被变成奴隶的。”
他抹了一把脸:“冰王要了很多部落里的女人,还有一部分壮年的男人,现在部落里老的老,小的小,咱们年纪也到了,可部落里没有女人了......所以就、就只能打外来人的主意。”
“哦。”燕遥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很诚恳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如果你们只是追求心灵上的陪伴和满足,而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话,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男人的。”
褐汲悚然,他僵着脖子看了一眼旁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众人像是突然从噩梦里惊醒一样,白着脸疯狂摇头。
见状,燕遥知挑眉:“你们自己都接受不了,凭什么要求别人接受?”
众人:总感觉很有道理,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就是不接受才抢亲啊......”
燕遥知的视线扫过去,刚刚说话的那人怂了,缩着脖子闭上嘴。
这话听得扶翼堵心得很,她双眉倒竖:“要是你们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一顿抢亲,你们愿意?”
黑山部落的年轻人们不再敢随意开口,却都睁大双眼看着扶翼,表情都是一个意思:“姐姐抢我!”
扶翼的嘴角抽了抽:“这群家伙没救了。”
燕遥知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
说到底,这个时代并没有婚姻,也没有什么尊敬伴侣,忠诚伴侣的观念,男女之间的相处都透着股子野蛮。
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打一架拖回来就好了。
我的伴侣在有我的同时喜欢上了其他人。
那就打到他半身不遂。
我对伴侣没有感情了,但他不想分开。
离开他,敢继续纠缠那就揍。
诸如种种,半点也不迂回,血案时常发生。
祖庭在很多年以前就发现了这样的关系不利于部落的稳定,于是抵制抢婚,并且针对伴侣之间经常出现的问题让专门的祭司去管理调解。
在祖庭周边的部落也受到影响,抢亲行为几乎绝迹。
可在这雪深山高的茫茫极地,野蛮的抢亲行为非但没有遭到抵制,反而成了奇怪的风俗。
抢和被抢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区别的不过是双方谁的拳头更大罢了。
相比起扶翼的无奈气氛,燕遥知心里没太大感触,假如今天被抢亲的不是扶翼,而是其他不认识的人,他根本不会站出来。
假如时间再放到从前,或许,哪怕是他认识的人被抢亲,他也能坐到壁上观之,无动于衷。
燕遥知不知道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慢慢地找回身为人类时候的情感,但如果真的找回了那些感情,那自己今后还能在漫长的时间里枯守下去吗?
他不知道。
但似乎也没什么切实的理由去阻止这变化的发生。
他常常感觉在黑林里被蛇毒溅上的部位有细微的痒意,仿佛要从里头生长出鳞片一样。
顺其自然吧。
燕遥知把嘴一瘪,选择继续摆烂。
舒勒和阿磐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并没有伤及性命,而若木就算嘴碎抠门,到底也是祖庭最优秀的药师之一,他有了燕遥知撑腰,毫不客气地给受伤的几人用黑山部落最贵的药材,并且成功从褐汲那里拿到了赔偿。
至于高额的诊费——若木目前还是没那么厚的脸皮。
他开心地找回自己的小背篓,里头装满了黑山部落赔偿给他的药材:“燕,你的事情办完了,怎么会在这里,咱们一起回家去吧,你不在,我又不会打架,总要让扶翼照顾我,连累她也施展不开手脚。”
今天这种情况,假如只是扶翼一个人的话,凭她的身手,很轻松就能脱身而去,所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若木拖累了她。
“你知道就好。”扶翼哼了一声道。
总感觉空气里飘散一股狗粮味的燕遥知开口:“事情还没办完,但你们可以先回去,黑山部落只是被暂时打服,心里并没有服气。”
就算他展现出超脱常人的武力值,可到底是狠狠打了黑山人的脸,总会有人在心里对其充满敌意,尤其现在黑山部落里表面上剩下的都是些年轻气盛的男子。
而且。
燕遥知总觉得黑山部落跟奴隶主并非只是单纯的上供关系。
二十年前他来黑山部落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常规的中型部落,部落民们觉醒的天赋也都是最寻常的那种,稍微增加点五感或者力量,现在却已经发展出城池的模样,甚至修筑起对这个时代而言不算轻松的巨石城墙。
而那个想抢亲扶翼的岩,与扶翼对峙这么就,身上竟然只有一道被箭矢蹭出来的浅浅的伤口;他的弟弟磐也是,燕遥知出脚踹人的时候发现,磐的皮肤比常人更加坚硬,接近石质。
只不过是二十年而已。
燕遥知望向天际漆黑的山脉,心里咬住了这个时间。
已经二十年了啊。
或许,这都只是正常的变化罢了,是因为自己对时间观念的模糊,因而多疑。
还是得去看看那个奴隶主。
燕遥知定了主意。
黑山部落的人把伤者抬走,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众人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下去了,原先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人流转瞬再度变得拥挤,缓慢地移动起来。
燕遥知找到长留和阿涟。
长留一眼就认出来若木扶翼,很友善地打了招呼。
两人也通过长留那双好看的眼睛认出了他,若木拍着胸口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兄弟,这家伙当时怎么都非咬死了你就是一条鱼,我还真怕他哪天犯浑,把你烤了。”
“不会的,燕是个好人。”长留的双眼弯起来。
“好人”燕遥知正盘算着去哪里找从奴隶主那里来的商队,好把这条鱼打扮一下捆好送去当敲门砖。
阿涟一开始有些羞涩,不过也很快和扶翼聊到了一处去。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的话题围绕着燕遥知的武力值吹嘘起正主来,扶翼时不时还挖苦想插嘴说他的“祭司经”的若木几句。
都是些年纪不大,青春热血的人,很快便打成一片,聊得火热。
燕遥知沉默地走在一旁,心里抱怨这些家伙实在是太聒噪,脚步却也跟着轻快不少。
与他们的快活热闹不同。
黑山部落众人气势低沉。
他们把受伤的人都送到祭司家里,如褐汲所说,黑山部落的祭司并不在家,但舒勒是祭司很看好的继承人,他们并不放心若木的医治,哪怕确实是他帮着两人吊住了性命,黑山人也还是要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医治一遍。
他们点起了火。
往火种投放晒干的植物叶子,叶子点燃后散发出一阵暖甜的香气。
褐汲和阿岩这两个年轻人里的带头者跪在火边,掌心向下贴着地面,额头三次触碰掌背,再抬起来,由旁边的人用兽血在两人眉心画上一只竖直的眼睛。
“黑色神山的山神啊......”
低沉的祷告声不断回响。
刚刚把阿涟送到湾口村众人那里的燕遥知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似乎有什么人正从远处盯着自己。
这视线很陌生。
空气里也没能嗅到他曾经嗅过的气味。
当他回头追寻那股视线的来历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何活着的东西,只有远在天际的那一座黑沉沉的山峰,它上头的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少了很多。
“啪嗒!”
一只蓝羽的小鸟已经被冻僵了,掉在燕遥知脚边。
“怎么这里也有夜雀,冰天雪地的,飞过来干啥?”若木有些可怜地看着小夜雀,舔了舔嘴唇,把肥鸟从地上捡起来,说,“燕,你知道吗,在北边的冰海里,有一种鱼特别好吃,据说它的肉比夜雀更美味。”
“你是为了吃鱼才来这里的?”燕遥知越过他,看见长留正跟湾口村人依依惜别,阿涟还是想跟着他们,燕遥知不善口舌,另外两人又跟阿涟不那么熟,最后只能由长留来劝说。
“当然不是!”若木连忙否认,他艰难地在自己厚厚的皮衣里翻找,最后还是扶翼从他衣裳的一角抽出来一卷皮纸。
若木对扶翼说了声谢,把皮纸展开,放到燕遥知跟前:“我们是追着奴隶主的线索到这边来的,我跟你说哦,这黑山部落绝对不像它表面那么简单,从祖庭出来的祭司有好几个都曾经受到奴隶主的邀请,他们有的去了,有的没去,去了的那些有人回到自己的部落之后,那个部落就开始向奴隶主上供,有人没能回来,然后他的部落就被奴隶主攻打,自此覆灭。”
他指着皮纸上的图形和字迹:“这是我在路JSG上记下的每个部落的位置,这些部落和奴隶主连接起来,就会变成一张网......”
燕遥知从他手上拿过皮纸,眉心突突地跳起来。
皮纸上代表部落的图形被细细的黑线连接起来,竟然变成一张十分规整的网,以奴隶主为中心向外扩散,分生出不同的枝丫,而这些枝丫又各自分开小叉,连接到每一个点上。
像是树根,又像某种患有强迫症的真菌菌丝。
“燕?”眼见着燕遥知的脸色逐渐变沉,若木心里也开始不安。
燕遥知把皮纸收好,不打算再还给若木了:“你们回祖庭去。”
“啊?”
“回去。”
“为什么?”若木望着他,忽然一阵心惊胆战,“你发现什么了?”
燕遥知看向扶翼:“用最快的速度带他回去,告诉阿年——二十年前吃掉我们很多人的那只怪物很可能已经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