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叶持的眼圈居然也有点红,明显是被书中的情节感动到了。
“……咳。”叶持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回神,让雇役来收拾。
他故作稳重,“这个诗千改写得的确不错。碧儿确实不如她。”
雇役略感惊讶,她在叶持身边其实也待了挺久了,印象中上一次叶持如此失态还是在少年时。那是先皇与他大婚的前一晚,他太过紧张,在房间里绕圈子时打碎了一只花瓶。
随着他后来慢慢喜欢上君后这个位置,他老成有之,傲慢有之,矜傲有之,愚蠢有之,但却不再喜欢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也不会被它们调动情绪。
“这样的文修,要与她打好关系。”叶持敲了敲窗台,道,“等碧儿回来我要告诉她。”
翡不琢的文章竟然好到这个地步吗?雇役也不由得升起了好奇之心。
十二月二十。
这具身体的本命年还没有到,诗千改前世自己的本命年却是虎年,她私下里去给自己定了一套大红里衣,顿时感觉过年气氛浓厚了许多。
给自己的鸾舟囤了点年货,诗千改就向幽篁山庄出发了。
川蜀地带冬天很少下雪,但山庄为了雪景,阵法范围之内飘起了雪花。鸾舟极速下降,穿过了冷风。
“七郎!”她远远就看到了秦方浓在山庄门口等,铺天盖地的白色里,只有他举着一把黑色泼银的伞,鲜艳夺目。
鸾舟停靠,诗千改轻巧地跃了下来,只见伞面抬起,露出下方少年微笑的面容:“翡姐姐。”
秦方浓穿着那身仙鹤般的衣裳,外头还披着黑白间色的鹤氅,这回真是一只雪中孤鹤了。
他很自然地就将伞举高,替诗千改也遮盖了飞雪。尽管作为元婴修士,诗千改并不惧这点寒冷。
山庄内都是一片过年气氛,姑娘和少年们在忙忙碌碌贴春联、挂灯笼。这些用法术一下子就能搞定,但亲自动手更添年味。连竹林外围的竹子都每株挂上了小灯笼串,白雪覆盖在翠竹之上,红、白、绿三色热闹喜庆。
秦圆道正在廊下烤栗子和地瓜,身边排排坐着几只滚滚。诗千改心都化了,从伞下跑过去,抱起一只用春晚口音说:“小弟小妹,我想死你们了!”
秦圆道:“……”
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关系?
“我在那边也给你们准备了烤炉。”秦圆道抬抬下巴,用赶人的口吻说,“去去去,别来分我的栗子。”
三只熊猫崽可能认出了诗千改的气味,扒住她的裤腿,诗千改抱起它们,高兴道:“我来喂你们吃!”
她现在是有三只熊猫可以撸的幸福修士。
秦圆道准备的烤炉在竹林的小亭子里,秦方浓看到里面桌子上的小壶,顿了顿:“……还准备了灵酒。”
诗千改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微妙不爽似的表情,揶揄道:“七郎,你是不是觉得上次喝醉了很没面子?”
秦方浓露出商业微笑,否认:“没有。”
诗千改忍笑:“那就是有。”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微甜的果香扑面而来。诗千改闻了闻,道,“这次比上次酒楼里的酒烈很多,你确实不能喝。”
两个人围着火炉聊天,诗千改自斟自酌。
秦方浓烤栗子,喂熊猫也不好好喂,非要抛起来逗它们玩。逗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把玩着小酒杯。他一转头,见酒壶里都下去一半了,道:“姐姐,你也不能喝太多。”
“没关系,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诗千改语气正直平稳。
秦方浓:“……”
他觉得诗千改会这样说话,大约就是有点醉了。
也许是这身打扮微妙改变了秦方浓的气质,诗千改越看越觉得秦方浓的五官与令欢时追的那位司徒公子有相似之处,忍不住问:“七郎,你认不认识佛音寺的人?”
“佛音寺?”秦方浓转了下手中的酒杯,思考片刻,道,“姐姐说的是司徒奉?”
——司徒奉,就是那个司徒公子的名字。
竟然真的认识,诗千改微讶,秦方浓笑了笑,说:“如果按照血缘算的话,他是我叔叔。”
也就是说,司徒奉的哥哥就是秦方浓的父亲,上一任秦氏家主的正夫。
秦氏姐弟同母同父,母父皆已去世,诗千改不知道这话题算不算伤心事,正后悔提起,却听得秦方浓开口了。
“姐姐是在哪里见过他了吗?”他侧头看她。
诗千改就将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关系讲了一遍,秦方浓听得失笑,道:“姐姐,你居然会指点旁人怎么追求心上人?”
诗千改道:“怎么,我不像那种人吗?”
她一本正经说,“我非常有经验。”
——指看各种小说电视剧的经验。
秦方浓悠然道:“不像。”
诗千改:“那现在你见识到了。我虽然自己没有实践过,但是看过很多。”
她信口开河,振振有词,“我对各种性格的人都有把握,知道如何攻略,什么冰山,什么痞帅,什么……”
诗千改冒出了几个现代词,但不影响句子理解。秦方浓忽然说:“那你这样的呢?”
诗千改没反应过来:“嗯?”
她道,“你是说,我这种性格的?”
秦方浓含笑道:“是啊。姐姐这样的,要什么的人才能攻略呢?”
他语气如常,一手支着下巴,一错不错地看着诗千改。
诗千改被难住了。她睫毛微垂,想了想,道:“首先,要长得好看。其次……”
她是一个非常忠于本心的颜控。
秦方浓:“其次?”
诗千改:“很崇拜我。要听话。”
她喜欢占据主动的掌控地位,虽然这个前世被舍友吐槽过像性转版的大男子主义直男。
秦方浓:“阙少主那样的?”
诗千改把阙晗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即道:“不行。”
她怎么能对好朋友下手!
秦方浓慢慢“哦”了一声,笑道:“还有第三条吗?”
诗千改:“那就是要投缘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和什么样的男性投缘。反正阙晗日的话,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她后知后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方浓面不改色:“收集一些写文章的素材。”
他望着诗千改,她喝酒并不上脸,只有唇色略微变红了,眼中也没有过多情绪,这样注视过来时,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诗千改道:“下一篇文章吗?你也要写鸳鸯蝴蝶派?”
她记得秦方浓主写的是各种游记和旅途见闻,偶尔写一些小说——但那些小说应该也是用他见过的人事物改编的,笔调客观,里面很少有自己的情绪。
秦方浓“唔”了一声,笑起来,很认真地道:“是一篇我去年就想写的文章。大概会写几年,或许更久。”
诗千改觉得他的语气似乎还有另一层深意,可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句话仿佛撞到了她心弦里某一处地方,激起一层微痒的涟漪。
亭外落雪簌簌而下,压弯了翠竹。竹枝压低、然后又弹起恢复原状,带起的雪花散作一团。
“雪下大了。”秦方浓却没有再说下去了,轻笑道,“我们回屋吧,翡姐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诗千改发觉自己有点断片了。她记得自己问出了司徒奉的事情,后面又继续和秦方浓聊天,但是内容记不清。
似乎聊了一些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写作手法?
不对,怎么感觉比这个更重要……
诗千改纠结了一会儿,硬是没想起来,问秦方浓他也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将这问题抛之脑后了。
之后大年三十,她也是在幽篁山庄的客房里过的。
幽篁山庄不止邀请了她一个客人,还有很多女修。她们一起在山庄上方燃起盛大焰火,饮酒作乐,一起守夜,写下新年的福签。
大年初一,诗千改和一群小辈在山庄里串门拜年,还出山庄逛了集市。修界川蜀之地的风气以女子为重,诗千改一路逛,一路收获迷弟,发出去了一大堆福签。
过了正月初八,夜九阳和贺雪就来与她汇合了。
薛倾碧也赶了过来,带她们去皇宫。
“你怎么感觉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诗千改瞅了她一眼。
薛倾碧脸色更臭,道:“别提了,又跟我父亲吵架了。又没过成好年。”
听这口气,看来最近每年过年父女二人都会吵架。
夜九阳挠挠脸颊,道:“吵了什么?”
他过年回去就是和父母和村里人一起傻乐,完全想不到会吵架。一般不都是会以“大过年的”这句话结束争执吗?
薛倾碧步伐一顿,有点微妙:“……没吵什么。”
她强调,“和你们没关系!”
诗千改:你这样说,那就是有关了。
薛倾碧敏感地:“你看我干什么?和你也无关。”
诗千改:“……”
嗯?怎么回事,看起来争吵的核心还是她?
薛倾碧鸾舟前头的兽首是个金色凤凰,奢华霸气。她带着众人一路疾驰到了皇城,引见的仙官也是诗千改的熟人——孟笑南。
这并不是什么官方的重要接见,只是私人会面,因为孟笑南也只是以朋友和前辈的身份出面。她没穿官服,一身喜庆红袍,一问之下,原来今年也刚好是她的本命年。
会面的地点也不是直接放在皇宫内,而是先选了一处皇城内的酒楼包场。诗千改终于见到了那位太上君后。
第105章 诗仙图
叶持的气质和诗千改预想的差不多,淡雅内敛,但薛倾碧五官其实更像他,可以看出来,叶持年轻时一定是个秀丽精致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