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林听到江榣听不出语气的声音:
“就算被杀死,也无所谓吗?”
他睁开眼,轻嗯了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结局。
被废掉的高阶魔修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能死在强者手里,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牧林的睫毛低低垂下,微低下头时露出的脖颈雪白纤细。
江榣执剑挑开他的衣襟。
意识到她的举动,牧林僵了僵,脸上神色变换几次,最终还是没拒绝。
“你没有对谢珎移情,想来是因为——”
江榣垂眼看着牧林:
“对异性有着生理上的厌恶吧。”
衣服下是少女的线条。
肌肤上的伤痕多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刀伤、鞭伤、烫伤数不胜数,新新旧旧的痕迹叠加在身上。
诉说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所经历的恶意。
江榣收回了灵剑,扫过这些痕迹:
“这就是你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原因。”
亦是她主动跳进棋盘的残忍真相。
牧林一手拢住衣襟,微偏过头:
“是。”
只要能脱离魔域,就算被利用也心甘情愿。
但从魔域逃走后,她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虽然在人间界不用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可是——
在这之后,她要去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有想做的事吗?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在面对江榣时露出冰山一角。
“跌落高阶序列的时候——”
牧林闭了闭眼睛。
“我就该死去了。”
此后存活于世的,只是不知生存意义的迷惘灵魂。
江榣面上无波无澜,她平静地开口:
“跌出高等序列的魔修不可能重返境界。”
这是天道规定。
正因如此,那些魔修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但是——”
“众生抛开外在,内在都是由灵魂构成。”
不管是魔修,还是人修,不管是妖族,还是灵兽……
灵魂是一切的核心。
“所以——”
江榣就这么看向她,像是将她的一切都剖析得彻底。
冷静得近乎天道神明。
看着这样的江榣,牧林脑袋都晕乎乎的。
她都要听不清江榣在说什么。
是梦吧。
绝对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
否则——
神明大人怎么会对她说:
“要成为我的剑灵吗?”
抛弃魔修鲜活的身躯,寄宿在天阶灵剑上。
对牧林而言,这是一场新生。
同样代表着——
江榣赋予她另一种意义。
被同族抓着头发往窗沿砸,被绳子绑起四肢扔进毒蛇猛兽巢穴,被闻临当成测试江榣的棋子……
甚至夜深人静,独自舔舐伤口时,牧林都没有哭过。
然而现在,仅是不经意的垂怜,一些湿润滚烫的水珠就不受控地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她喉口颤动着,仰着头眼眸湿润。
她大着胆子去碰江榣拿灵剑的那只手。
微凉细腻的手指钻进江榣的掌心,像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
“您……为何会眷顾我?”
牧林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轻飘飘地踩在云端上,忐忑不安。
迫切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来验证。
江榣看着她被水打湿的五官,平淡道:
“被打碎的瓷器即使重新拼凑,裂痕也不会消失。”
自毁倾向严重的人,轻轻一推,便再也无法拼起。
单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江榣松开手,在牧林惊慌失措时将天阶灵剑递过去。
她垂眸不急不缓道:
“从今以后,你可以攀附着我活下去。”
“作为交换——”
“我会从你身上观察我缺失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
阵修协会。
裴暄在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
“你会由着魔修黏着师妹,真是稀奇。”
乐玹单手撑着侧脸,执黑定下风云。
“不行吗?”
裴暄顿了下,继续落下一子。
“原来如此。”
他抬眸瞥了眼乐玹:
“那个魔修不是少年吧。”
所以,这人才会这么不动如山地坐在阵协。
只怕从一开始,乐玹看到牧林时,就看穿她的身份了。
从而,顺理成章地为今日之事做铺垫。
裴暄放下棋子。
乐玹把玩着折扇,唇角微扬:
“不下了吗?”
裴暄扬了扬眉:“不用。”
棋局胜负已分,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乐玹低头看向棋盘,轻描淡写道:
“是吗?”
裴暄干脆利落地收拾棋子准备走人。
“是的,阵修界之星。”
乐玹轻笑了声:
“这么土的称呼,亏你叫得出口。”
裴暄云淡风轻道:
“院长天天念叨着这个称谓,希望我们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早日重返母校参加开学典礼。”
“位置都给你留好了,就等着你去诓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