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真和云若谷出来时,阿禾,丛音还有裴少禹都坐在亭子那儿盯着一群唱唱跳跳的孩子。
可见这三人等他们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
裴九真走过去,偶然听见那群唱唱跳跳的孩子们嘴里唱着一首童谣。
“云霞灭,天机变,地灵现。”
只听阿禾声线脆亮,她问丛音:“姐姐,天机是什么?地灵又是什么?他们唱的什么啊?”
丛音双手搭在她肩上,轻点她鼻尖笑着说:“你从小长在这里长大都不晓得他们童谣里唱的什么,姐姐怎么会知道,小糊涂虫。”
阿禾嘟了嘟嘴,这童谣她从小听到大不假,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童谣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她身边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
阿禾原以为他们外面来的人或许能知道一二分。
裴九真走过去轻唤阿禾:“阿禾。”
阿禾盯住裴九真,慢慢走来:“姐姐。”
裴九真屈膝蹲下,她拉着阿禾的手说:“阿禾,姐姐要去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太危险,姐姐不能带着你。”
阿禾乖巧道:“恩,阿禾明白。”
裴九真内疚道:“以后府君会照顾你,阿禾就在府君家住下好不好?”
阿禾鼻子一酸,紧紧抱住裴九真的脖子:“好,谢谢哥哥姐姐们。”
从小到大,她受尽那些所谓人上人的白眼,也因此而吃尽苦头,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这些“人上人”为她低下高贵的头颅,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她本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从不敢奢望谁人能收留她,给她一片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而他们,这些与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愿意为她打算。
裴少禹走来,摸了摸阿禾的小脑袋说:“哥哥以后再来看你。”
安顿好阿禾,一行人继续上路。
拐过巷子口,走在前头的丛音忽然转身拉起裴九真的手往回走:“前面人多,咱们绕道走。”
就连裴少禹和云若谷也都有意无意推着她往回走。
出于好奇,裴九真伸长脖子往前面扫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意外看到一对老熟人。
仔细说来,在九幽遇上这对老熟人也是她此行意料之内的事情,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遇上他们。
前方十丈开外,人海往来的潮水中只那一对老熟人原地停在一家卖香囊的摊子前,有模有样地挑拣香囊。
这对令她有些意外但又没有那么意外的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邱景之和程月知。
远远瞧着,邱景之手里拿的是一枚素锦缎面流苏香囊,程月知盯着那枚香囊笑语盈盈,不一会儿邱景之便将香囊递到程月知手里送她,程月知捧着香囊左右翻看了一眼后说了一句什么,却好好把香囊还给邱景之,并没有收。
那枚香囊裴九真认得。
那便是话本里她至死都紧握在手里的东西。
而那原是程月知不要了的东西,可她却像个宝贝一样戴在身上,这一戴就是一百多年。
裴九真盯着远处那两个人,不发一语。
话本里那个她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她似乎有点忘了。
瞧裴九真的样子,平静到不像是她平日喜恶分明的性子,而这却让与她同行的另外三个人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云若谷高大的身形一闪,稳稳当当挡在她面前,遮住她视线。
裴九真抬起头盯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云若谷,他明明是关心她,不愿见她为邱景之伤心难过,可目光却依旧冷冷的,似乎他这一闪身的举动紧紧只是因为他想换个地方,换个方向站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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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丛音和裴少禹也都蹙眉盯着她, 生怕她为邱景之的事情难过。
裴少禹见她愣怔怔地盯着邱景之发呆,模样实属反常,他看不过去, 黑着一张脸牵起裴九真的手说:“走。”
虽然裴九真和邱景之退亲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可现下二人到底还背着这个虚名,邱景之处事待人多少也该顾念一二分九真的颜面才是,怎能如此随心所欲。
当众与别的女子说说笑笑, 互送香囊。
看着邱景之和程月知有说有笑, 这一瞬间裴九真乍然想起话本中的她亲眼看见这一幕时是怎样的心情。
那时候的她妒火中烧,恨不得撕碎程月知,可后来邱景之轻轻一哄,随随便便拿了个香囊搪塞她, 她竟也不争气地放弃抵抗。
只当不知。
不知邱景之的心思分明因为程月知而有过片刻的动摇,不知他们之间其实早已经不是幼年时候的那种感情。
而现在, 她又一次看到这一幕, 心情却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诧异。
她不嫉妒, 不仅不嫉妒,甚至还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既是庆幸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是庆幸她终于不会再为邱景之, 为程月知而不安, 而难过, 而绝望。
裴九真陡然抽回手,裴少禹掌心一空后颇为诧异地看着裴九真:“九九。”
丛音亦诧然:“裴九真。”
她眼里是同情, 是可怜,还是心疼, 裴九真已经无法分辨。
见他们一个两个反应都差不多, 生怕她伤心难过, 裴九真反而有些惆怅。
在他们看来,她竟是这么在乎邱景之的么?
远在十丈之外的邱景之和程月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正有几个人因他们的无心之举而心绪波动。
方才邱景之与程月知经过这家香囊摊子,邱景之一眼相中摊子上的那枚素面锦缎香囊,所以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
程月知少不得跟着停下来,匆匆瞥了一眼那些香囊,而后盯着他手里的香囊说:“景之你眼光真好,这些香囊里就数这个最好看。”
邱景之笑笑:“你也这么觉得?”
程月知问他:“能否让我看看?”
邱景之大大方方把香囊递过去给程月知。
程月知反复翻看香囊,这香囊乍一看只觉得素净好看,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缎面素锦原是祥云暗纹样式的料子,上面还绣了相同色系的荷花,她笑吟吟道:“绣工和样式都比别的精致,看不出来你挑香囊的眼光这么好。”
邱景之呢喃自语:“九九最喜欢这些看似素净,实则华丽好看的东西,我把这个送她,她一定喜欢。”
程月知怔了一怔,脸上的笑不受控地凝结片刻:“看来你挺了解九真姐姐。”
言罢,程月知把香囊递回给邱景之。
邱景之付了钱,收起香囊,毫不掩饰他和裴九真的亲昵:“这是自然,我和九九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程月知苦笑,却没再说话。
邱景之转身道:“走吧。”
岂料邱景之这一转身,目光正好对上人海之外怔怔盯着他看的裴九真。
邱景之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九幽遇见裴九真。
她原应该在太极殿修补炉鼎。
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她身边还跟着那么多人。
丛音,裴少禹……云若谷。
云若谷!
云若谷竟瞒着他,偷偷和九真出来!
邱景之撇下程月知,穿过人海直奔裴九真而去。
那些跟着邱景之出来的侍卫亦在此时跟着冲了过来。
云若谷几番挣扎之后牵起裴九真的手腕,扭头要走,不成想,邱景之急急忙忙跑过来也拉住裴九真的手。
如此一来,裴九真左手腕被云若谷牵着,右手则被邱景之抓着,而这两边都抓她抓得用力,她挣了两下,硬是没挣开手。
邱景之生怕裴九真跑了似的,急急忙忙说:“等等。”
一旁的裴少禹和丛音自然都没好脸色给邱景之,而邱景之也浑然不在意,全身心都只注意到裴九真,也只关心她为什么瞒着自己偷偷离开祭酒岭。
还是和云若谷一起!
邱景之埋怨一般地看了云若谷一眼,质问云若谷:“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带着九九出来了?”
那日他去向云若谷辞行,他明明白白嘱托云若谷照顾裴九真时,云若谷却还有意瞒下他和九真即将离开祭酒岭之事。
不等云若谷说话,裴九真瞥了一眼不远处伸头张望的程月知,先问了邱景之一句:“方才你与程姑娘在聊什么,聊得那样开心?”
被气昏头的邱景之这才想起他身边原来还跟了一个程月知,而九九并不怎么喜欢程月知。
邱景之忙拿出香囊解释:“方才我看见一枚香囊,想着你会喜欢就留下来准备带回祭酒岭给你。”
裴少禹和丛音哼了一声,却没发话。
裴九真异常冷静地盯着邱景之拿在手里的香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分明看见那是程月知不要的东西。
邱景之把香囊放到她手里:“九九,你怎么没在太极殿补炉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裴九真:“我暂时无法与你细说。”
邱景之生气道:“无法和我说,却能告诉若谷是吗?”
从什么时候起裴九真和云若谷变得这么要好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好兄弟竟开始瞒着他偷偷和九真出来。
裴九真只说:“程姑娘在等你。”
言罢,裴九真看了一眼云若谷,趁势把手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