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鱼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问:“你知道?”
林西鹤:“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兰舟是混血。她的母亲是从海外偷渡来的, 到了这边后因为没有正式的身份寸步难行, 是照海基金为她提供了帮助。后来, 她遇到兰舟的父亲,跟他组建家庭, 也一直留在基金会工作。照海基金设立的初衷是为了安置一批海难的孤儿, 后来就一直致力于跟儿童有关的公益事业,是个非盈利机构。”
顿了顿,林西鹤沉默片刻, 道:“兰舟还有个青梅竹马, 是基金会救治的一个小女孩儿。你有情我有意,虽然没捅破窗户纸,但大家心知肚明。可惜, 还没等兰舟、等我们闯出一番名堂, 人就死了。”
姜鱼的心往下一沉, “怎么死的?”
“一次野外救援, 因为被困的飞行车里也有基金会资助的孩子, 所以他们也去了,本来没有什么危险的,谁知道碰上极端天气。为了救人,他们就牺牲了。”
“他们?”
“兰舟的父母也在。他的异能天赋继承自母亲,而他的父亲实力不强,只是一个平凡的司机,但他很支持妻子的工作。”
“所有……兰舟才那么积极地给你出谋划策,对吗?”
林西鹤:“对。”
莫待无花空折枝。
姜鱼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这句诗,也到此刻才终于理解,为什么兰舟会成为万洲大保姆,为什么他对林西鹤的爱情那么上心,自己却还孑然一身。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姜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继续问:“这个照海基金有问题吗?”
林西鹤微微摇头,“那场事故我们反反复复地查验过,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照海基金在创始人死后换过好几任掌权人,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不可避免地在走下坡路,渐渐地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些年一直是兰舟在往里投钱,他会定期查账,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
姜鱼陷入深思。
兰舟是万洲的人,跟林西鹤有过命的交情,林西鹤对他也有着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就算是姜鱼也不可能轻易动摇。当然,姜鱼也不是不信兰舟,虽然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气场合不合,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位万洲的一分队队长,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
如果兰舟是没问题的,那跟他有这么深的牵扯的照海基金,看起来也真的是一个在做好事的公益机构。
“实话实说,我看到慈善商人这种字眼,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朱明同。”朱明同也做慈善,但很显然,慈善只是他批的一层皮,面上是纯白的,翻开来还带着血。
照海基金源于商照海,如果照海基金是干净的,那商照海呢?“养父”,这又是一个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堆黑暗往事的词。
姜鱼蓦地有点恍惚。
若在以往,她看到鲜花会想到春天,可这两个月来,许多事情交织,真相被层层掀开,她忙着怀疑、忙着追凶,再看到鲜花,可能会先想问:花下是否埋着尸体。思维一旦形成定势,是很可怕的,不论你是只想着春天还是死亡。
“但事实只是事实,你影响不了它,我也一样。”林西鹤道。
姜鱼耸耸肩,两人再次翻开了雪岭迷宫的资料。
这起“无人生还”的惨案,之所以没人怀疑作为旅游区老板的商照海,是因为他也死在了里面。诡异的反常的大雪淹没了整个旅游区,后来赶到的救援人员想从雪里寻找尸体都费力,有很多人的尸骨也都不全了,所以在时间流逝,确认已经无人可以生还后,没有找到尸体的那些人,也都默认死亡。
商照海的尸体被找到了,而商羊没有。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能奇迹生还。
资料里还有许多现场的照片,那雪确实厚,而当救援人员扒开厚厚的雪,以为能看到地表时,却发现雪下竟是冰。
冰做成的建筑群笼罩了整个旅游区,如同一个复杂的迷宫,又因为那冰看起来没有丝毫杂质,非常透亮,行走其间就像进入了镜子屋,很容易就迷失方向。而且这些建筑群的构造完全超出了人类建筑学的范畴,堪称鬼斧神工。
简而言之,那根本不像是人造出来的。
没有杂质的冰,也更像是异能的产物。而那巨大迷宫里除了冰,还有变异植物,如果说冰是墙,那么植物就是钢筋和柱子。
迷宫共有两个出入口,每一个都有变异动物出入的痕迹。而死在迷宫里的那些人,有些死于动物撕咬,有些被封在冰里,现场还有很多用冰做成的巨大冰球,球里是水,人死在水里,也不知是冻死的还是溺死的。死状可谓各不相同。
看着这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姜鱼说不受到震撼是不可能的。她微微沉吟,“大雪封了路,冰和变异植物打造了囚笼,变异动物再入场,进行厮杀。其结果是,无人生还。”
她又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现场拾取的证物之一——那片被检测出特殊异能元素的树叶。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
林西鹤则继续盯着现场照片抱臂深思,目光扫过记录着事件分析的那页纸,道:“这些冰,确实不像人类的手笔。你看这张,这些巨大的冰球,其实是冰山上的雪鱼吐的泡泡,用来贮存食物的。还有那张,那是冰系的某种变异植物,它本身就能扎根在冰里,让冰幻化成适合它的形状。这层冰,是它的巢穴也是它的铠甲。那么,人类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忽然看向姜鱼。
姜鱼:“被杀。”
两个字,落地有声。
林西鹤:“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姜鱼:“至少在西南小镇和雪岭迷宫,商羊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年纪还小,是他的概率很低。”
林西鹤随即拿起那张树叶的照片,“你觉得它又在想什么?”
无穷猜想,异能时代凝聚了全人类智慧的十六条假说。第十三条:这个世界上,存在三级变异的植物。它具备自己的思想,能自由行走、交流,它真正地活着。
姜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闻言,林西鹤又想起金四柳在跟他对战时说过的话,他说“什么木先生、草先生的”。金四柳多半只是想吐个槽,但此刻想起,林西鹤又有了别的看法,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嘴角却缓缓勾起,“你说,他这个穆先生的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穆?木?为什么要改这个名?
他到底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姜鱼心中一凛,大脑也倏然清醒。思路更加清楚了,也想到了更多的细节,“你还记不记得偷听到的陆生和穆先生的对话?陆生问他,作为雪岭迷宫唯一的幸存者,再看到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雾城之局,心情如何?什么心情?”
是受害者最终成为了加害者?
是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两人对视,又同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雨倾盆。
雨一直在下,雾城的民众在飞速撤离,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而在那看不到的城市的另一边,穆先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楼顶停车场,旁边是坐着轮椅的陆生。
他遥望着迷雾森林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在某个时刻,忽然道:“它开始生气了。”
陆生:“也就是说,贺望岚他们到它面前了?”
穆先生却没有再回答。
冰冷的雨夜,陆生脸色愈发苍白。他再次用喷了药剂的手帕压住嘴角,不让自己咳出来,又忍着虚弱道:“人都走光了,你不去拦着,它难道不会更生气?”
穆先生没有回答。他在这样惹人烦恼的雨夜里,仍然打扮得精致、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撑着伞的手指上还戴着黑色的戒指。上衣口袋里,一枝纯白的桔梗斜斜地探出头来,在风雨中摇曳。
良久,他道:“我也不是真心当狗的。”
“陆生。”他又转头看向陆生,慢条斯理地发问:“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实验真的失败了吗?你杀苏教授夫妇灭口,不是为了彻底瞒着我吗?”
陆生眸光微敛,“你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陆生这时候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已经知晓了他掩藏的秘密。他拿下手帕,也不装柔弱了,问:“你做了什么?”
穆先生:“他叫做D,对不对?”
陆生笑了,“你总算还不是太蠢。人丑就算了,太蠢了可怎么行呢?没得意思。”
那语气,柔弱里带着三分无辜,隐隐有些嘲讽,仔细一看,又孱弱得格外美丽,像一株风吹就断的冰山雪莲。
作者有话说:
《演员的诞生》
暂时看不明白的可以攒一攒再看。
第156章 abyss ◇
◎记得加钱◎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穆先生抬手掐住了陆生的脖子。虽然是如此粗暴的动作, 由他做出来,却慢条斯理,还透着一丝雅意。
陆生也不见狼狈, 柔顺的长发从穆先生的手背滑落, 让人忍不住想, 这样的美人被折断脖颈,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是吗。”陆生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睛里看似空无一物, 却又好似包罗万象。
精神系异能发动,穆先生却避也不避。这可不是简单地闭上眼睛就可以防御的,既然闭眼无用, 那不如好好看着。
绚烂的万花筒在他眼前盛放, 那是纯粹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攻击, 美丽却要命。
与此同时,麻仓。
麻仓也在下雨, 只不过这里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冲淡了一丝夏日的炎热,让整个麻仓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十二街的变异狗小哈正瞒着主人,偷偷溜到院子里踩水。它欢快极了, 尾巴疯狂摇动, 还张着嘴去咬雨珠。偶尔嗅到那从雾城吹来的风里,好似有点不同寻常的变化,它歪起脑袋——
属于变异生物对于进化的本能的渴望在驱使着它, 仿佛某种召唤, 可下一秒, 当雨点打在它的鼻尖, 它又“汪、汪”地叫了几声, 欢快地踩起水来。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踩水更好玩了。
忽然,它又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汪?”它可怜的小脑瓜不能理解,今夜为何这么不同。
远处传来了异能波动。
月夜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逃亡。
他是从抚恤院里逃出来的D。未知的敌人突然潜入,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触发抚恤院的警报,但D是机器人,他不知道自己是,藏在他身体里的沈鹿却知道他是。
在敌人潜入抚恤院,靠近D的房间时,沈鹿就发现他们了。机器人从不慌乱,他很快就运算出了最佳的方案,那就是——跑。
敌人未知。
D不能暴露身份。
只能跑。
姜鱼和林西鹤不在,但沈鹿的目标依旧是48街。他趁着敌人还未摸到房间,悄无声息地拿起他的小皮帽,跳窗,从后门离开。
对于普通的小男孩来说,跳窗很危险,可他是机器人。
沈鹿比D更了解他的身体,除了牙齿容易掉,这是具很完美的实验体。又有赖于D对麻仓的熟悉,沈鹿规划出了最佳的逃跑路线,像一只灵活的小豹子,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冲破雨幕。
幸好是凌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48街的姜珍珍难得地失眠了,因为她的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还在危险的雾城。窗外下了雨,在这多愁善感的夜里,姜珍珍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寻思着明天是不是叫上好友孟萍一起去庙里拜拜。
变故发生在她去客厅想再拿一罐啤酒的时候,她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看到熟悉的啤酒罐,她又想起了女儿平日里对她的叮咛。
喝酒勿贪杯。
她又多愁善感起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靠着冰箱门叹气。而就在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喝这一罐啤酒的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身后花架上的绿萝,好似动了动。
屋里有风吗?
刚喝过酒,她的脑子不算很清醒,但仅仅一杯啤酒又不至于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她蹙了蹙眉,蓦地想到什么,霍然转头,只见那绿萝忽然疯长,如同藤蔓向她袭来。
“哎哟!”姜珍珍刹那间酒意全散,僵在原地,好似被吓得无法动弹。可就在那藤蔓即将近身时,一道无形的光的屏障忽然沿着地板的缝隙升起,如同线性切割,将藤蔓悉数绞碎。
“好险。”姜珍珍看着扑簌簌落下的藤蔓,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拿出啤酒罐,关上冰箱门,再回头奔向卫生间,一气呵成。
卫生间里有通往下一层的密道,姜家楼下的那一套房子,是姜鱼买来当紧急逃生通道和临时避难所的。而卫生间里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也是整个姜家最高科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