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看向档案里孟萍义演的照片,道:“可是颜令不同。他也曾坐在台下看着,可最终,他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我孟姨身边。虽然也有非议,虽然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我上次去孟姨家里,看到他也住在那儿。我跟孟姨在楼上露台聊天,他就在楼下拾掇花草。我看得出来,孟姨过得很开心。”
孟萍和颜令之间,有着巨大的年龄差距。孟萍和姜珍珍是一辈人,而颜令甚至比姜鱼还小一点。
林西鹤忽然好奇,“如果颜令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呢?”
姜鱼:“那就是他的问题了,不是你的、我的,更不是孟姨的。我妈跟孟姨这对姐妹,截然相反,姜珍珍女士崇尚爱情,热烈、浪漫,而孟姨清醒、通透,小的时候她常对我说,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闻言,林西鹤仿佛在姜鱼的眼中再次望见了2126年麒麟桥的雨夜。他爱着的这个人,是如何从那场夜雨里走出来,长成如今的模样?
她如何获得面对真相的勇气,在见到商羊之后,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在这里跟他讲着别人的故事?
“那我该谢谢她。”林西鹤道。
“嗯?”姜鱼微微歪头。
“没事。”林西鹤抱住姜鱼,低头看着她,说:“颜令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整个春城的人都知道林家的基因是遗传的。”
遗传的什么基因?痴情。
姜鱼失笑,“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林西鹤:“这可是我跟林逝水唯一相像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2章 朋友 ◇
◎欢迎光临春日照相馆◎
姜鱼和林西鹤在档案室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在剧团众人的揶揄目光中,离开蓝铃花去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沈鹿曾经住过的阁楼。
2135年,都市报的记者曾经在麻仓拍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沈鹿站在露台眺望的场景。姜鱼和林西鹤也由此追踪到了沈鹿曾经租住过的阁楼, 房东证实过, 住在这里的确实是一个叫做沈鹿的画家。
“不过现在,这个被拍到的人到底是沈鹿还是陆生,都不能确定了。”姜鱼道。
当时距离陆生死遁也才过去一年, 他和沈鹿在外表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总而言之,目前为止麻仓一共有三个地点是明确出现过沈鹿或者陆生的踪迹的。
一个是画家沈鹿的阁楼,时间为2135年, 墙上的花树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 而后才有了苏枣枣那副画。
一个是16街附近的地下密室, 密室里疗养舱的使用记录显示为2136年12月到2146年1月4号,结束于苏枣枣去世的第二天。
住在疗养舱里的肯定是陆生, 沈鹿是机器人, 并不需要治疗。
最后一个是第五街的春日照相馆。
苏枣枣渐渐长大,于2137年离开了麻仓。按照沈鹿之前告诉他们的说法,她离开之后, 研究正是进入临床试验, 第一个试验品就是沈鹿自己。但最终实验失败,沈鹿没能觉醒自我意识,而后, 他就开了春日照相馆, 一直生活在那里。
两人顺着这个时间线把几个地方又跑了一遍, 最后来到了第五街。
第五街也叫夜龙山, 天色已晚, 夜龙山的美食摊子又排成了长龙。姜鱼和林西鹤漫步在美食的香气里,又遇到了第一次结伴前来时买过的糖炒栗子的摊位。
时间已经来到了2146年的1月1号晚上,苏枣枣和沈鹿相约夜龙山。
彼时的沈鹿仍然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跟苏枣枣手牵着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模样极为登对。但天有不测风云,过了没两天,1月3日,苏枣枣死于交通事故。
1月4日,陆生从疗养舱苏醒。
两个时间点相隔那么近,说陆生醒来跟苏枣枣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毕竟在他苏醒前,他已经在疗养舱里睡了将近一年了,是他沉眠时间最长的一次。
两人紧接着又推开了春日照相馆的大门。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们上次来时没有什么不一样,,推开门进去,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亮起一盏感应灯,熟悉的声音便在店内响起。
“欢迎光临春日照相馆。”
特调局的人也来过了,因为编号S106环城抛尸案的凶手程威曾在这里躲过一段时间。姜鱼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说起来,S106这个案子,之前一直觉得是陆生背了一个黑锅,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环城抛尸案,凶手程威出于为女友报仇的目的,杀死□□犯孟祥,并将其分尸。而孟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他做过换心手术,换到的心脏正是苏枣枣死后捐献的。他因为苏枣枣获得了健康,却又仗着拥有了健康的体魄,反而犯下令人作呕的罪行,于是沈鹿找到程威,帮助其抛尸。
尸块被抛到城中各处,所对应的地点和人物,都是与“恶”有关的。有“子不教父之过”的孟祥的父母,有跟他一同对程威女友犯罪的陈苟等人。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震慑和报复,正如林西鹤所说:罪恶诞生死亡,死亡凝视生者。生者堕狱,万箭穿心。
最后一次,沈鹿带着最后一个尸块,也就是那颗原本属于苏枣枣的心脏,来到了麻仓的最高处、矗立着铜雀雕像的天台。
他将自己的心脏挖去,放上了苏枣枣的心脏,蜷缩在铜雀羽翼之下,被大雪掩埋。
随后金光落羽、积雪消融,沈鹿的尸体被发现。姜鱼和林西鹤入局,陆生浮出水面,特调局查到苏枣枣,再查到陆生,但他们并不知道沈鹿其实还活着,活在D的身体里,也并不知道陆生在背地里还做着“造人”的实验,并且已经成功了。
沈鹿和D完美隐身,陆生拉了最大的仇恨值。他还给都市报的钱俪发邮件散布消息,去云京大厦搞事情,再以一个恶作剧般的“气象武器”落幕。
刚开始,姜鱼和林西鹤都以为陆生并不知道D的存在,他也不会特意把自己背地里做的实验公之于众。那本来就是不可见光的。
特调局就算有所怀疑,但苏家人都死绝了,线索中断。而且无论有什么问题,只要抓住陆生,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他们的重点当然会全部放在陆生身上。
从金光落羽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现在回过头再去看,姜鱼就有种好像一开始,一切就都安排好了的感觉。
沈鹿说,自己并不知道苏枣枣在背地里加入了北岸诗会,他想要保护的、希望她能无忧无虑长大的人,最后还是被陆生拉下水,因此跟陆生决裂。又因为不知道陆生藏身何处,无法找到他,便以环城抛尸案为引子,学陆生死遁,再拉林西鹤入局,逼陆生现身。
“一切安排得太过巧妙,倒是有两人打配合的嫌疑。”姜鱼说着,终端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道:“是查宁。”
姜珍珍、孟萍、颜令三人出游,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邻居查宁也在暗中跟随。查宁是林逝水的人,这么多年住在姜家楼上,就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
现在他们要查颜令,为了确保姜珍珍和孟萍不会受到影响,姜鱼思虑再三,还是直接联络上了查宁,让查宁去私下里会一会颜令。
查宁的动作很快,这就有回音了。
“颜令想要直接跟你们对话。”颓废的文艺青年,哪怕到了度假区,也依旧散发着独特的忧郁的气质,话少又冷淡。
紧接着视讯的画面中就出现了颜令的身影。
“晚上好。”颜令打扮得就格外清新自然了。他年纪小,但并无年轻人的骄躁之气,瞳孔是浅棕色的,五官清俊,有辨识度,是很适合舞台的长相。
短短的几次碰面,颜令给姜鱼的印象都还不错。
“晚上好。”姜鱼朝他点头致意,“既然你主动提出要跟我们对话,想必知道我们要问什么?”
颜令点头,“我一直在等你。”
“咔哒。”林西鹤捏开一个糖炒栗子,把里面的肉拿出来放在姜鱼面前,余光扫了眼颜令,冷飕飕的。
颜令讪笑,连忙改口:“我说,我在等你们来找我。”
姜鱼遂开门见山,“你跟陆生和苏枣枣是什么关系?”
颜令回答得也很爽快,“朋友。”
“你应该知道现在北岸诗会是什么处境,你说你跟陆生是朋友,就不怕惹上麻烦?”林西鹤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对我来说是朋友,对他们却不一定。”颜令淡笑,“我想过加入北岸诗会,只不过被拒绝了。”
姜鱼这倒是有点惊讶了,“为什么?”
颜令:“他们说我不合适。”
姜鱼:“因为你向往舞台,因为你有自己喜欢的人?”
颜令没有否认。这些东西其实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叫牵挂。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流露出一丝追忆,道:“枣枣跟我说过,她说,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觉得,她也应该有。”
姜鱼细心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幻,问:“苏枣枣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颜令深吸一口气,“是也不是。”
林西鹤又剥了一颗糖炒栗子,抬眸道:“怎么说?”
颜令:“车祸确实是意外,开车的人跟她无冤无仇。但那天晚上她会出门,并不是偶然,而是想阻止一件事情的发生。”
什么事情?
电光石火间,笼罩在姜鱼脑海中的迷雾好像开始消散了。她紧紧抓住一个名字,立刻发问:“跟商羊有关吗?”
“是。枣枣的父母,想要将D出卖给他。”语毕,颜令沉默数秒,又道:“很抱歉,我刚开始并不知道他跟你的关系。”
姜鱼:“他是他,我是我,你不需要为这个抱歉。”
这时,林西鹤忽然问:“到底是谁把D藏在抚恤院的?”
颜令微怔,随即释然一笑,“看来你们已经快摸到故事的原貌了。D,是枣枣父母藏起来的,苏长安和苏晚秋。他们的实验明明成功了,却谎称失败,把D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枣枣曾经待过的抚恤院里。”
姜鱼:“从头到尾,沈鹿跟你们一样,都是被瞒着的,对吗?”
颜令苦笑,“他很自责。他觉得,先生一直留着那两个人的命,没有那么快杀掉他们,有一部分他的缘故在里面。是他太想成为一个人了,却没想到最终害死了枣枣。”
末了,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再次看向姜鱼和林西鹤,郑重且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你们听。”
作者有话说:
前面的情节我估计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得重新串起来,我尽量串的时候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一下,免得看起来太吃力。
要是实在觉得乱,可以养肥一下,到最后整个故事都还原了,就差不多了。
第223章 雪夜 ◇
◎奇遇◎
2135年, 颜令11岁。
辛苦把他带大的单亲父亲死在了漫长的雪季,家里穷得装不了恒温系统,等到颜令终于快熬不住的时候, 街管委的小刘干事登门了。小刘干事就是后来的刘主任, 当时他还年轻, 头也还没秃,他告诉颜令,他已经跟抚恤院的人说好了, 可以送他过去。
颜令并不想过去,因为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有家, 而一旦他走了, 这个家就彻底不存在了。
小刘干事当年的脾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火爆, 他没有强迫颜令,而是带颜令去蓝铃花看了一场义演。
他叮嘱颜令一定要跟抚恤院的孩子好好相处, 见了院长要问好, 不过颜令久不跟人说话,嗓子都快生锈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她穿着红色的衣服, 连扎头发的发带也是红的, 喜庆得像是年画娃娃。
她说她叫苏枣枣。
哦,枣也是红的。
已经11岁的颜令没心思跟一个4岁的红孩儿攀谈,他坐在剧院里, 只觉得这里跟他格格不入。可是那个红孩儿就像上了发条的十万个为什么, 老天爷让她学会说话, 大概就是为了让她来折磨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