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个三流侦探,三流侦探就是靠猜的。”
我信你才有鬼。
林西鹤接着又说:“不过他肯定不认识抛尸者。”
姜鱼:“因为风格不一样?”
凶手杀孟祥的手法,算不上高明,甚至有点粗糙。第一案发现场几乎是很快就被找到了,然而后续的抛尸,堪称完美,痕迹清理得太干净了,甚至仿佛在嘲笑警方的愚蠢。
因为抛尸一共分了六天,警方对抛尸者的追踪很快,第三天开始就在地下暗河布网。然而这并未打乱抛尸者的节奏,春城太大了,警方就算布控,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地方,或在短时间内修复所有损毁的监控。抛尸者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成功获胜。
而这位抛尸者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
“S106的犯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杀人,一个抛尸。这两人不一定要认识,他们之间的连接点就是那颗心脏。”林西鹤说着,又打开了他的保温杯。
“抛尸者帮忙抛尸,然后拿走了心脏?”姜鱼福至心灵。她敢肯定林西鹤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判断,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昨晚林西鹤出现在地下暗河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也许迷路是真的,但他去那里,多半与S106有关。
此时目的地到了,两人在孟祥家的街对面下车。
这里是一条老式商业街,基本都是门店加住房的格局。孟祥家也是如此,一楼是他们的便利店,二楼是家。
不过林西鹤看起来对孟祥的家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旋上保温杯的杯盖,径自走向发现尸块的垃圾箱。
这里是第一处,3月18日,一个道路清洁机器人,将装有头颅的黑色塑料袋扔进了垃圾箱,并启动自毁程序。
此时的垃圾箱里,自然是没有尸块的。姜鱼看了一眼,回过身,视线穿过马路往右偏移15度,就是孟祥的家。
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主卧的窗户,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这条街上二楼的窗户几乎都开着,只有这一扇,窗户紧闭,还拉着厚重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那既然这么说。”姜鱼正了正自己的帽子,道:“这案子还是得从那颗心脏入手?可是特调局接手以后,可以直接通过中央系统进行大数据排查,他们能够统计到的信息是我们外人不可估量的。特调局精英遍地,也不可能想不到那唯一一颗缺失的心脏的重要性,如果他们都没查出什么端倪,那就证明这个抛尸者跟这颗心脏、跟孟祥、凶手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显性的关联。”
停顿几秒,姜鱼又道:“或者,他(她)有能力干预中央系统。”
这是个极其大胆且大不敬的猜测,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可能会说姜鱼疯了。林西鹤却还很淡定,“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姜鱼会意,嘴角露出微笑,“那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林西鹤再次转身离开,下一个目的地是第二个抛尸处,城北咖啡馆。
来到城北咖啡馆,他也没有久留。他只是站在当初抛尸的地点,往四周看,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这样,姜鱼跟着他把所有的抛尸点都跑了一遍,最终来到了第六处抛尸点——酒吧街。
昨夜林西鹤就在附近的地下暗河里遭到了追杀,而白天的酒吧街是游客专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都是外城来的游客。他们并不真为了喝酒而来,只是想到这个“春城十大网红景点之一”来打卡。
如果说夜晚的酒吧街迷人又危险,那么白日的酒吧街,处处都透着一股轻松愉悦。
游客们并不知道昨夜附近又发生了一起械斗,也不知道编号S106的案子有了新进展,他们走走停停,到处合影留念。
姜鱼和林西鹤则随大流地走进一家奶茶店,一男一女的组合,并不算突兀。
店内有服务型机器人,林西鹤问姜鱼喝什么,大方地下了单子。随即两人站到了玻璃墙边,一边等着饮料送达,一边继续说案情。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看了那么多地方,看出什么了?”姜鱼言笑晏晏。
林西鹤仍旧是一手插兜的姿势,懒散地靠在墙上,闻言朝外边看了一眼,说:“看到了昨晚追杀我的人。”
姜鱼:“嗯?”
她顺着林西鹤的视线望出去,只见街对面走过一个青年。他穿着夹克衫,手背有纹身露出,脚步虚浮、哈欠连天,典型的昼伏夜出酒吧街成员。
也许是命运的召唤,她看得专注,青年也恰好往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那人就神色大变,抬手毫不客气地指向这边,瞧那嘴型,似乎还在骂人。
姜鱼可不认为这是在骂自己,转头看向对面的侦探先生,只见他冲着街对面懒洋洋地招了招手,像在招呼什么路边的流浪小狗。
青年气得不轻,嘴巴一张一合像在骂人,拔腿就往奶茶店跑。林西鹤却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要跑路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娃娃脸男生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出其不意地摁住了青年。青年想甩开他,却被直接铐住了手腕——原来是个便衣。
想必昨晚林西鹤报警后,警方正在酒吧街抓人。
姜鱼围观全程,末了道:“可惜只是一个小喽啰,就算他被抓,也动不了背后的人分毫。要么,他会被当成弃子;要么,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最迟不会超过明天早上。刚才抓他的便衣应该也是个新人,老手不会那么鲁莽。”
“但是你看他,快气死了。”林西鹤又朝玻璃墙外挥了挥手。
那个被手铐铐住的青年,刚从地上被揪起来,看到此情此情,被气了个七窍生烟。这让姜鱼不得不怀疑,昨晚林西鹤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等到青年被带走,骚乱平息。姜鱼也拿到了她的奶茶,跟林西鹤从店里离开,沿着街往前面走。
酒吧街的抛尸点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这里是步行街,没有车辆通行。十字路口也不大,每个转角处都有一家酒吧,构成了酒吧街的一个著名景点——四角酒吧。
其实这四家酒吧是同一个老板,店内设有地下一层,是互通的。
尸袋被放置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吧台和一张高脚椅,吧台上摆着不能移动的仿真鲜花和酒杯,专供游客拍照所用。
3月23日,一个机械宠物猫叼着一个食盒出现在吧台上。当时正好是白天,游人如织,大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和S106联系起来,见状大呼可爱,纷纷拍照留念。
机械猫自毁,尸块被发现后,众人四散惊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再坐上去拍照。三个月过去,有些胆子大的早已不在意了,也有许多不知情的外城游客在此停留,但总体不如之前那样,想要拍个照还得排队。
姜鱼和林西鹤过去时,吧台前正好没人。姜鱼穿着高跟鞋走了那么久的路,自然而然地便在那高脚椅上坐了下来,她身材高挑,那椅子便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姜鱼说的是刚才她问林西鹤有没有看出什么。
“视野。”林西鹤道。
“视野?”姜鱼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视线四下巡睃。她随即反应过来,打开终端又看了眼网上的图片——那只猫,看的是西北角。
她又突然想起林西鹤在天台上问她的问题,为什么最后一个仿生机器人会选择麻仓天台?
姜鱼回答他,也许是因为那里的视野很好。
林西鹤:“尸块出现在这些地方,必定有它的理由。不是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人。这些特定的人与孟祥的死有关,大数据筛查不出来,大概是因为缺乏必要的条件。”
姜鱼会意,“那第一个抛尸处,特定的人就是孟祥的父母?网上说他们中年丧子,又在家门口看到了儿子碎裂的尸块,大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便利店都快开不下去了。”
林西鹤屈指敲着桌面,仿佛意有所指,“罪恶诞生死亡,死亡凝视生者。生者堕狱,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案子主要是引子。
第5章 苏枣枣
◎一颗心脏◎
柯航凝视着铜雀,一如凝视着躺在铜雀庇护之下的仿生机器人。
初步的调查报告显示,这个仿生机器人身上的每个零件上都没有厂家标识,无法判断其来源,仿真度也很高,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精品,跟最新发售的那些高档货也没什么两样了。但不可思议的是,从这些零件的磨损程度来看,生产日期最起码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技术就已经那么好了吗?那为什么外界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这太奇怪了。
“组长,有结果了。”这时,一个同样穿着特调局制服,却敞着领口,帽子也没戴的高个子寸头走了过来。
柯航头也没回,冰冷的话语就像昨天刚化的积雪,足以带走所有的温度,“把扣子扣好,帽子戴上。”
寸头在后面耸着肩跟同事做鬼脸,不过他也没有尝试在柯航的雷点蹦迪,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好奇发问:“组长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跟麻仓有关系的?”
柯航这才回眸,“我有脑子。”
寸头却也一点都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让长着一张老实脸的同事不由得对他升起无穷敬意。也就这位大兄弟,能在我们贵公子面前反复试探了,真是头铁。
“那个女的,确实是麻仓抚恤院出身。但她并不是被收养的孤儿,也没在抚恤院的档案中录入过,是暂时寄养在那儿的。她的父母当时在城外工作,后来把她接回去以后,也没对外说女儿在麻仓生活过。”
寸头吧啦吧啦说着,看到柯航看着自己,连忙改口,“是苏小姐、苏小姐。”
苏枣枣,那颗心脏的真正主人。半年前她死于车祸,按照生前曾签署的自愿捐赠协议,她的心脏就被移植到了孟祥的身上。
因为心脏的缺失,警方和特调局都曾调查过苏枣枣和她的亲友。只是苏枣枣生活在麻仓是很小的时候了,中央系统没有相关记录,探员问的范围又没有那么广,便漏了过去。也就是现在这颗心脏突然出现在麻仓,让柯航有了联想。
“走,我们去抚恤院。”
柯航只带了两个人,其他人都被他安排在其他地方。三人有这身制服在,几乎不用出示证件,便足以在春城各处通行。只是寸头仍然惦记着上次在麻仓被一小孩黑了的十块钱,一路上念叨了足足三次。
到了抚恤院门口,他总算可以闭嘴了,可他刚进去,就突然望着走廊,激动大喊:“是他!那个小皮帽!”
小皮帽D回过头来,起初一头雾水,但看清那身制服后,眼睛瞪得浑圆,风一样地跑了,“院长!院长!院长!特调局!”
寸头想去追,被柯航一个眼神定住。而有了小皮帽的通风报信,院长主动迎了出来,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表情微怔又露出一丝怅然。
“枣枣啊……她确实在这里待过。”院长年近古稀,已经是个拄着拐杖戴上老花眼镜的老头了。说着,他又疑惑道:“可枣枣都从抚恤院离开那么久了,特调局……”
柯航没有急着说话,让寸头和同伴分散调查后,便对院长做了个请的姿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院长当然没有不同意的,他带柯航回到办公室,知道特调局要查什么那是铁定要查到底的,也很配合地取出了一个铁皮盒子,从中翻出了当年的照片。
苏枣枣来到抚恤院时是2134年,年仅3岁。她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于2137年跟随父母离开,死的时候也才15岁。
照片里,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抱着一只蠢萌的厚嘴唇红鲤鱼布偶,她的发带也是红色的,特别喜庆。
老院长并不知道苏枣枣已经死去的消息,听到后坐在那儿愣神了好久,像一棵风干的老树,骤然听到南飞的燕儿再也不会回来的消息。
柯航没有催促,等到他歉意地回神,才问:“苏枣枣的父母并非麻仓人,当初为什么会把女儿送到这里来?”
“她的父母都是植物学家,常年在城外行走、做变异植物相关的研究。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到处跑,机缘巧合之下就认识了。后来我攒了些钱,回来开了这家抚恤院,他们正好又要去城外常驻做研究,没办法照顾孩子,信得过我,就把孩子送到了我这儿来。后来枣枣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她爸妈才把她接走的。”老院长道。
“苏枣枣没有再回来过吗?”柯航问。
“她离开的时候也才六岁,不怎么记事。头两年寒暑假的时候回来过,后来慢慢地也就不来了。”老院长说着,又忍不住叹息道:“那可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
紧接着柯航又问了些关于苏枣枣的问题,但时间过去太久,老院长年纪大了,许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不清。
“那他呢?您见过吗?”柯航给出了那个仿生机器人的照片,但只截取了肩膀往上,乍一看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老院长仔细看着,摇头,蓦地又似想到什么,“不认识,但又好像在哪儿见过……啊,是不是铜雀那个?昨天都在传呢,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知道了。”
柯航:“除此之外呢?”
老院长微怔:“什么意思?”
柯航盯着他的双眼,直白却不显冒犯。老院长怔然之后反应过来,急切问:“枣枣跟这件事有关?怎么回事?”
相对于他的急切,柯航就显得格外镇静,彬彬有礼的壳子下甚至透着一股冷酷。老院长立刻明白过来,他是没办法从柯航嘴里知道答案了,特调局办案,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