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之间虽然已经有了关联,但我没查到他们有任何的金钱往来。”
林西鹤是戴着耳麦听的,他还没告诉姜鱼他在特调局的线人就是黑框眼镜。
姜鱼也没多问,听完他的转述,道:“之前我觉得秦震创立四角酒吧的资金可能来自于林家,但林家有你爸在,裴易就算暗中有什么布局,凭他明面上的身份,恐怕也调不出那么多的资金。所以我后来想想,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麒麟桥。你没发现吗,四角酒吧创立的时间点就在麒麟桥倒塌后的第一年,时间非常凑巧。”
曾经的麒麟桥是一片罪恶之地,有人在这里受苦,自然也有人借着苦难敛财。那些脏钱究竟有多少,最终又流向何处,有多少被洗白了,没有人能彻底算清。
麒麟桥的倒塌太过突然,春城方面虽然有心对麒麟桥进行大清洗,但总归还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的。
如果秦震手上的是来自麒麟桥的脏钱,那他死在麒麟桥,就再合理不过了。麒麟桥的每个人,都可以有作案动机。
一份份个人资料重新被投影到光幕上。经过两天的调查,资料已经很详尽,还有姜鱼在旁补充,林西鹤很轻易地便能从中挑出嫌疑较大的人。
不止一个。
牛三儿,今年50岁,也就比秦震大上2岁。他的亲人全部在麒麟桥倒塌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有被打死的、有病死的,过去那么多年,他还是孑然一身。
骆情,不幸的婚姻、生病的儿子,无论哪件事都足够让人崩溃。而追根溯源,一切的源头都是她为人诟病的出身。更何况她还认为骆童的犯病也是因为麒麟桥的风言风语。
“还有一个人,鱼鳞栉的老板,阿诚。”姜鱼的声音平静,“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社恐、宅,所以才不出现,其实并不完全是。他从小就对那些机械造物展现出了很大的天分,靠自学成才,甚至一度被人赏识,有了出去进修的机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手被砍了,现在装着的是他自己做的仿生假肢。”
假肢这一点,就是警方的报告上都没有提。
“砍他手的人是谁?”
“高问渠。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那个问渠。这人是麒麟桥背后最大的黑手,他不会允许麒麟桥出现一个不被他掌控的天才,对方一旦翻身,就是威胁。他在麒麟桥倒塌那年被枪决,时年正好七十岁。麒麟桥曾经的那些产业,有一多半都是他的,所以我的母亲、牛三儿、骆情、包括阿诚,都能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名字,林西鹤也有所耳闻。麒麟桥的魔头,一个头发花白但气度儒雅的老头子,哪怕被枪决时还从容不迫,是个狠角色。
姜鱼继续道:“官方虽然没有记录,但高问渠曾经有一段私生子疑云。”
如果秦震就是那个私生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高问渠虽死,但他有可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大笔遗产。
“你怎么知道?”林西鹤问。
“我六岁就离开麒麟桥,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麒麟桥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但我后来一路追查我母亲的死因,就查到了高问渠身上。那个疑似杀死我母亲的人,是高问渠的客人。想要查他,就必须查高问渠,然后我就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姜鱼道。
“什么?”
“麒麟桥曾经有个疯女人,她发疯时,曾声称过自己的孩子是高问渠的,但高问渠本人没有承认过。所有人都以为疯女人是胡言乱语,那个高问渠怎么可能跟一个疯女人生孩子,都把她当一个笑柄,但现在想想,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她这么污蔑高问渠的名声,应该早就被杀了扔在河里才对。而且,异能具有遗传性。”
林西鹤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秦震是火系,高问渠也是?”
姜鱼点头,“没错,现在只要确认秦震是不是疯女人的儿子,如果是,那新的支线就出来了。你之前说要想破这个案子,就要先把秦震忘掉,于是我们盘出了鲁明和姚剑这两条线。但现在,我们恐怕要把秦震再重新放回案子里。”
最后一条线已经出来了,就做“旧恨”。
前两条线的人各有各的目的,其实跟316里住着的是谁没有太大关系。但这最后一条线,关键点就在秦震本身。
假设这条线成立,那么凶手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一,他要能在那十五分钟时间里调换快餐;二,他得认得出秦震的身份;三,他还知道秦震味觉失灵的事情。”林西鹤顺着姜鱼的推理往下说,紧接着又打开了老实脸的调查报告。
他昨天去了12街和剧团所在的16街,重点查的是孟萍以及他的小男友,两处距离10街都不算远。
尤其是12街。
老实脸特地提到了孟萍的那栋独门独户的小院,还带一个阁楼。老实脸爬到小院后面的棚户房房顶上看了,从阁楼露台的位置看出去,恰好能看到麒麟桥。
“孟姨特意交代我,往深了查,我觉得她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姜鱼道。这往深了查,可能指的就是秦震的真实身份,但也可能不止。
“莫北没有查到她和那位小男友跟麒麟桥的人有任何关联,味觉失灵的事情如果是从这儿传出去的,那就证明还有线索缺失。”林西鹤道。
事情好像在这里卡住了。
不过无论是姜鱼还是林西鹤,都不是会卡在一个地方冥思苦想的人。林西鹤觉得今天的甜粥非常好喝,于是主动起身又去添了一碗。
他回来时,姜鱼正在看终端上的信息,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说:“我找到那颗糖了。”
林西鹤:“姚剑偷到的那颗糖?”
姜鱼:“之前我就在疑惑,秦震跑路,为什么会在口袋里放一颗糖呢?他不像是爱吃糖的人。后来你给了我那颗薄荷糖,我就想到,这糖可能是别人给他的。然后我就看了贺望岚发给你的那段追踪录像,秦震在来麒麟桥的路上,看似是奔着麒麟桥径直过去的,但其实还是走了点弯路。因为麻仓的路本来就弯弯绕绕,所以不特意看,看不出来。他路过16街的时候,在剧团附近的一家路边摊吃了晚饭。那颗糖,就是老板放在那里给客人吃的,是老板女儿的一点手工小礼品。”
逃跑还不忘坐下来吃晚饭,秦震有这个气度,但没必要。这就诞生了另一种可能,他特意在那里停留。
林西鹤觉出点意思来了,“麻仓的剧团很有名吗?”
姜鱼:“你要问我,就问对人了。我妈在剧团工作了几十年,我从小就跟她在那里玩儿,剧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剧团排练过的所有剧目,我也都熟悉。不过我妈退休了,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他们最近排练了一出新剧,想看看吗?”
她这是主动找我约会吗?
林西鹤:“好。”
姜鱼:“那我去换衣服。”
等她回房,林西鹤屈指敲着桌面,微微眯起眼睛。他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过那颗糖,昨天贺望岚在没去鱼鳞栉之前,就是在那附近转悠。不过外来的人,到底没有麻仓本地的荷官消息灵通。
经由那颗糖,林西鹤又想到一个人来。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投向了black sugar的方向。
片刻后,姜鱼出来了,戴着漂亮的珍珠项链和耳夹,蓝丝绒的裙摆摇曳生姿。那蓝不是浅蓝,更不是宝蓝,是更深一些的,深海一般的颜色,神秘高贵。
“好看吗?”她倚在门口,笑盈盈地问林西鹤。
“嗯。”林西鹤已然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并且放弃了挣扎。他想了想,又给贺望岚打电话,让他转告林稚堂,他多了一份课外作业。
贺望岚很好奇,“什么什么?”
林西鹤:“在鱼鳞栉里实况模拟十五分钟的作案过程。”
贺望岚:“就是换快餐那一段?”
林西鹤:“你配合他,再叫上D,摸清楚谁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我会把案件相关的信息都发给你。”
“诶,等等。”贺望岚急忙叫住他,“我们去模拟,找凶手,你干嘛?”
林西鹤:“约会。”
贺望岚:“???”
作者有话说:
鸟哥:不干正事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第79章 蓝风铃 ◇
◎流浪街区◎
麻仓的剧团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做蓝铃花。
它坐落在16街的街尾,16街又称为“流浪街区”,多的是一些落魄艺术家, 不知因何沦落到这麻仓来, 在这里搞一幅涂鸦, 在那里搞一个行为艺术。哪怕是在麻仓人眼里,这16街的人都多少有点疯癫,什么艺术家啊, 都是一群给人代笔捉刀的、画仿画的、做小工艺品的,整日里弹些让人听不懂的音乐,买一份15块钱的炒饭还要扣扣索索。
蓝铃花不同, 这个剧团历史悠久, 甚至受邀去别的城市进行过演出, 一些内城区的发烧友们有时也会专程赶来,只为一睹蓝铃花的风采。
因此蓝铃花经过几次扩建后, 逐渐占据了16街最大的一块地面, 前面是用于演出的小剧场,后面则是排练室等功能区域。
姜鱼带着林西鹤走后门,熟稔地跟门口保安打招呼, 纯靠刷脸便获得了通行。保安大爷甚至还欢喜地跟她说:“回来了啊。”
她回到这儿, 真的就像回家了一样,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尤其是进门往左拐,通往排练室的地方, 有一棵巨大的金黄色蕨类植物, 颇得她的喜欢。
“变异植株, 进化到了原来的数百倍, 但不具备‘有思想’的特性。”姜鱼走过去, 伸手抚摸它扇形的叶片,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年都会来这儿拍照。”
林西鹤想象着姜鱼站在那巨大扇形叶片下,一年年长高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遗憾。如果他以前多来几次麻仓……
算了,想也没用。
十几岁时的林西鹤还在想着毁灭世界呢,而三十岁的林西鹤,已经开始对十几岁的自己嫌弃有加。
两人继续往里走。蓝铃花的占地面积虽然已经是16街之最,但在这拥挤的麻仓,依旧不算宽敞,几乎是把每一分地面都利用到了极致。
还未靠近排练室,姜鱼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音乐声,是厚重的大提琴的声音。
今天是新剧首演,定好的演出时间在晚上七点。上午十点整,大家便都到了,为晚上的演出做最后的准备。
这是个规模不大的古典剧团,最喜欢演出大灾害前的经典剧目,越是经典的越是令人回味无穷。今天的新剧也一样,经典剧目《小美人鱼》。
“蓝铃花追求原汁原味,并不怎么喜欢在经典剧目里加上现代因素。上个月雾城歌舞剧团也排了一出《小美人鱼》,不过那已经是仿生机器人鱼和豪门大少爷的爱情故事了,结局也从悲剧变成了大团圆。”姜鱼并未急着带林西鹤进去,两人站在排练室的窗户外面看着。
说到底,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演出。
林西鹤听到她又提起雾城,忍不住问:“你在雾城看了演出?”
姜鱼:“是啊。”
跟谁看的?林西鹤表面平静,余光却瞥着姜鱼,心里在意得要死。他记得姜鱼是去处理一桩遗产纠纷案,雇佣她出面谈判的是一位从春城嫁到雾城去的贵妇,但贵妇有个儿子,跟她年龄相当,长得也……马马虎虎吧。
就比变异大猩猩好一点。
林西鹤在心里无声diss,而姜鱼仿佛看出了他的内心活动,说:“李太太很喜欢这出剧,特意定了三张票,但她的儿子不太喜欢,还跟我说……”
“说什么?”林西鹤挑眉。
当然是说饰演人鱼的演员长得还不如姜鱼漂亮了,但人家不是喜欢姜鱼,而是单纯因为学艺术的,从欣赏的角度夸了她一下。
姜鱼便笑笑,说:“他说悲剧的美无可替代,改成大团圆,就俗了。”
蓝铃花的人同样如此。姜珍珍知道后,特意打电话来跟姜鱼吐槽,敷着面膜,用那软绵绵的语调吐槽到半夜。
林西鹤则不予置评,他本身没有多少艺术细胞,悲剧也好、喜剧也罢,再好的戏剧都演不过多变的人生。
两人说话间,剧团的人也终于看到了他们,纷纷跑到窗边来打招呼。
姜鱼顺势带着林西鹤走进去,就说今天上新戏,带朋友过来见识一下。有个年轻的女演员跟她关系好,挽着姜鱼的胳膊跟她小声打趣,“这是什么朋友啊?你还是第一次带男人过来,看上去长得很帅嘛。”
“是吧?”
“好啊,你还得意上了?大美女不害臊。”
两人笑着讲女生之间的悄悄话,但林西鹤的五感实在太好,他都听到了。
不过这时,又有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跟姜鱼打招呼。这就是孟萍的小男友,也是今晚即将登台的男主角,颜令。他是半年前才来剧团的新人,而孟萍跟姜珍珍不一样,退休后也没彻底离开剧团,而是成了剧团的股东,一路捧着他,他也确实有天赋,不过半年就能担纲男主演了。
“恭喜你。”姜鱼微笑着跟他说话,目光扫向他身后,又问:“今天孟姨不在吗?”
颜令露出疑惑神色,“她跟姜前辈有约,要等到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再过来。姜前辈没有跟你说吗?”
姜鱼:“是吗,我一早就出来了,倒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