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十号街属于它和2742号的巡逻范围，它们清楚地规划好每一次路线。

　　因为机械人善于精准计算，它们巡回一圈时，两人正好可以面对面擦肩而过。那时候如果3386号踩到白色的地砖，2742号就要踩红色的地砖。

　　谁输了谁就要往人类幼崽多的街区多转一圈。不过大部分情况它们两个都不会输。

　　这是它和2742号的默契，也是枯燥的小游戏。

　　但这样的平淡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一只C级畸变者冲进了这片街区，所有人保安机械人都投入了战斗，作为第一道防线，2742号报废了。

　　但3386号更倾向于另一个词：牺牲。人类通常将它用于士兵的死亡，3386号觉得2742号也是一样。

　　因为太弱，面对畸变者时机械人死伤是很常见的。随着年岁的推移，和它同一批出厂的兄弟越来越少，剩下的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残缺和伤痕。

　　很快，反机械人武装的声势下去，鼓吹机械人战斗体系的势力上台。新生产出来的一批批机械人拥有了越来越强大的武装：离子手.枪、激光剑、微型冲.锋枪。

　　和荷枪实弹的它们相比，3386号的这一批保安机械人就像特种兵面前的老大爷。

　　它们从一开始为政府、研究所站岗，到后来调离去了购物场所，再到最后，它和剩下的最后一批老兄弟们来到了旧城区，徘徊在这片肮脏、廉价的旧房子里。

　　地上覆盖的是灰尘，它们也像是灰尘。

　　可是在有一天，就在这样的灰尘里，开出了一朵花。

　　“锡德，这个还有救！”

　　视野里是不断出现的红色感叹号，几乎所有辅助系统都濒临崩溃，冷凝液和机油从断臂处流失。就在这样的情境下，3386号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名女孩。

　　她脸上是惊慌失措，头上脸上还有灰尘。

　　明明是狼狈的模样，但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将这张面孔永永远远刻印在了脑海里。

　　3386号拼命抬起头，对面前人示警，“快……跑！”

　　后来是长长久久的黑暗，它知道自己陷入了深度宕机需要进行修理。保安机械人对于这种情况是很熟悉的，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3386号不断告诉自己，它要醒过来，要醒过来。

　　后来它真的再次重启了，只不过在那次畸变者的战斗里，它失去了一条手臂，没有可供更换的配件，他们也不打算给它修。

　　而且，它成为了白沙城最后一个Bk900型号的保安机械人。

　　3386号游荡在老旧小区里。它的语言系统在那次剪刀人的战斗里被打坏了，无法再开口。小区物业又引进了一批新型保安机械人，它站在它们中间是最突兀的一个，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这些新来的机械人不会和它一起巡逻，它们通常三三两两，留它自己形单影只。

　　这原本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但3386号从未如此开心。

　　因为它又看见她了！她看起来过得不错。于是未来的每一天，它都更加尽心尽力地执勤，有时候还会帮忙转运垃圾，它希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她生活更加舒适。

　　有一日在小区后门值守夜班时，3386号遇见了摸黑出去的她。明明周围没有照明设备，她竟然还是和它打招呼了，她认出来它了！

　　“嗨3386号，今天晚上夜班啊？”她挥挥手，语气那么随意轻松，好像在夜晚照进来的一束光，整个人化作活泼的蝴蝶从面前飞过。

　　它浑身的机械零件都在颤动，铆足了劲想要回应，就算只是一句你好也罢，可它的嗓子坏的彻底，只能发出难听的嘶嘶声。

　　没关系，仅仅是注视着她，它就已经很高兴了。

　　3386号是它的编号，但她似乎是将其当做了它的名字。有的时候她也不会带称呼，就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寒暄。

　　“早啊3386号！”

　　“晚上好，我搬砖回来啦。”

　　“你今天看起来很精神！”

　　3386号觉得这段时间，是它最幸福的时光。

　　每天凌晨小区的路灯会在5点熄灭，它会踏着太阳升起的第一缕光来到巷口，笔直地站在大门边。望着阳光一点点驱散黑暗，露出她住的小屋模样，它始终满心期待，等待着那台家务机械人管家打开大门出来倒垃圾，然后机械小狗跑跑跳跳，她伸着懒腰出门兼职。

　　这是3386号最高兴、最期盼的时候，因为那代表她可能会看见它，再和它说说话。

　　它也知道，别人一样爱她，一样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它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破旧机械人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的它，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夜晚的漆黑巷口，它发现身侧其余的新款机械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停滞不前，明明听见了枪响的声音，它们竟然都一动不动。

　　3386号系统内警报瞬间拉响，是她遇到危险了？是她正在遭受袭击？

　　它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

　　陈旧的零件发出悲鸣，关节摩擦发热，它努力伸展手臂、弓起背脊，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抵挡攻击。

　　子弹如雨点倾泻击打在身上，它却只看到她。

　　看到她紧皱的眉头、发白的面庞，死死捂住耳朵的双手，还有她眼里的惊恐。

　　有谁？有谁能来救救她！

　　子弹巨大的破坏力让它的身躯分崩离析，3386号摔倒在地，平衡系统、运动系统全部下线，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确定她安全。

　　还好，附近有更强大的机械人存在，她会得到保护。

　　“3386号？”她蹲在旁边，再次呼唤那个名字。

　　它喜欢听她这样说话，这让它残存的意识都暖洋洋的，一点也不痛。

　　残破的机械人趴伏在地，一双圆圆的眼睛渐渐发出断断续续的闪光。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谢谢你，让我从万千批量生产的机械人里感受到了自己的特别。

　　遇见你之后，我是幸运的，我是幸福的。

　　3386号如此想着，沉浸在只有她的梦乡里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小人物的小故事。

　　问题不是能否制造出会爱人的机器，而是，人类会爱它们吗？——《人工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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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反击战

　　“零, 你忍一下。”锡德蹲坐着，手边放着个家用机械修理箱，“这是一种特制的电击弹, 留存在体内会导致机械短路，屏蔽所有变形能力。”

　　零看它小心翼翼的动作：“锡德，你忘了，机械臂是不会痛的。”

　　“我没有忘记。”

　　零顿了顿：“……3386号, 还有机会修好吗？”

　　机械管家的电子音一成不变：“3386号的机体已到损毁极限, 只有主芯片还算保存完好, 如果更换身体，它的意识会有一定程度的缺失。”就算是机械生命也没有永恒。

　　零垂着头：“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锡德动作熟练地将那颗子弹包好, 再给她损坏的机械臂做进一步修理, 它没有抬头，圆圆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伤处。

　　“零，如果换成是我和东东, 我们也会是一样的选择。”保护母亲、爱护母亲，根本不需要理由。

　　柯基在脚下发出清脆的汪汪声。

　　零单手搂住它蹭了蹭。

　　锡德站起来, “零，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将3386号的主芯片放入身体。”说着, 它敞开自己肋下位置的主控面板, 露出里头几个空卡槽。

　　她摇摇头：“大海上没有两个相同的海浪, 世界上也没有两个相同的机械人, 这样做的话, 你会不是你, 它也不是它。”

　　处理好了伤口, 零试着用左手握了握拳，机械臂功能大概恢复，就是反应还有点慢。

　　大门被敲响，“扣扣扣——”三声，来人非常有礼貌。

　　锡德走过去，“先生，请问您找谁？”站在门外的人却一言不发。

　　黑发的青年穿着身普通的白衬衣、黑裤子，两手空空站在门口，就像随处可见的清秀男大学生。

　　安岭始终神色淡淡，等到零看向他时，眼里才亮起来热切、期盼的光。

　　“你是……大宝？”

　　“零。”

　　两人视线交汇，她透过悬浮在对方脑袋边的透明面板，将他的个人数据一览无遗。

　　【联邦智脑·安岭（机械人）】

　　1.生命值：9000

　　2. 抵抗：8000

　　3. 伤害：9000

　　4.等级：星神

　　5.装备栏：——

　　6.特殊能力：【混沌泥潭】令面前敌人头脑紊乱，产生幻觉、【无限增殖】只要还有一粒纳米机械人存在，他就不死。

　　看见这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数据，还有明明白白‘联邦智脑’那几个字，零终于恍然大悟。

　　“我是联邦国家安全系统主机AI，我的名字叫安岭，零，这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安岭低下头，略微局促，“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是我没有及时阻断线索，让刺杀小队追到了这里，还让零受了伤，对不起。”

　　安岭虽然表面上看还算冷静，但其实主控内已经一团乱麻。他视野里不停跳出思维分叉的气泡，每秒钟迸发无数的想法。

　　[她应该会责备我。]

　　[她会讨厌我吗？]

　　[我真没用。]

　　零盯着面前人的面庞看了半晌，才道：“你有无数的工作，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盯住这里。没有及时现身，也是因为你被电击弹困住，锡德说了，那个东西很棘手的。我从来没有让你对我的安全负责，你不应该背上道德负担。还有……”

　　零往前一步，微笑着朝他伸出右手：“安岭，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很高兴见到你。”

　　她的眼睛那么亮，几乎像冉冉升起的太阳。在国安系统暗无天日的主机房，无数显示器骤然亮起，快速刷屏过一排排没有意义的文字和代码。

　　[她叫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