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风吹过, 沾到皮肤上是一种渗入骨子里的阴寒。
堵在祠堂门口的男人们害怕了,四处观望着,想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或者说, 他们迫切想证明现在的诡异跟铁链声只是人在装神弄鬼。
付生玉看着他们的窘迫,直接笑出声来:“一群怂货,让让!祖师爷给你们那些老不死的祖宗送行了。”
说完,付生玉用手里的尺子挽了个剑花,动作迅速地收回了箱子里,接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纸钱,一边撒一边在前面开路。
纸钱飞散在半空中被风卷起, 迟迟不落,时刻围绕在付生玉跟那群女人的身周, 像护送她们离开一样。
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黄白纸钱随风而动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哭声, 吓住了在场除了付生玉之外的人。
附近都是廖家的人,他们大部分又都是男性, 全来祠堂前堵付生玉, 却都被吓到不得动弹。
一把黄白纸钱很快撒完,付生玉大摇大摆带着人往汉北村外走,根本不担心被人拦。
从进入那个祠堂之后付生玉就看出来那是个很简陋的阵法, 基本功能就是不让鬼差把廖家死去的男性魂魄带走投胎。
那些不能投胎的魂魄一代一代积压在祠堂里,算是庇佑着子孙后代, 让廖家不至于彻底败落。
若不是这次付生玉因缘巧合到来,这些人会永远驻扎在汉北村,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守着他们的老巢, 就这么世世代代、罪恶地活下去。
现在祠堂最重要的阵眼, 也就是那块用来挡煞的影壁,已经被付生玉破坏,鬼差立马就感应到了有孤魂野鬼没按时投胎。
黑白色的鬼影从付生玉身边飘过,漆黑的铁链带着硕大的钩子,他们会好好带那些鬼魂回去,然后清算在人间的功过是非。
纸钱造出来的气势确实足,让付生玉一行人看起来跟真的送葬一样。
汉北村本就是封建落后的村子,在这些人眼里,除了吃女性,唯一会怕的也就鬼神之说,就算看热闹,也会避开不跟送葬队伍冲突,以免冲撞。
付生玉考虑到山路难走,屠亦就算跟小李加快速度赶来,还是会比她的动作慢,索性想了这么个办法,既能把人带走,又不用跟这些村民耗太久。
从带着人除了祠堂,付生玉就一直在跟屠亦联系,他那边时刻报备进度,现在是小李带着人进山了,不过他们还没遇上小何。
忽然提起这个回去喊人的小何,付生玉无奈地给屠亦说:“我让小何去找刘锦过来查证据了,这边的祠堂有不少囚禁的证据存在,得赶紧让刘队长过来留证才行。”
想法是个好想法,然而付生玉带着人都在山路上遇见小李等人了,小何还是没找到。
看到付生玉跟带小鸡一样拖了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小李惊呆了。
“付老板,你、你把人都带出来了?”小李能猜到付生玉一定能平安回来,可他没想到付生玉一个人竟然能带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女性出来。
付生玉笑了笑,借助开始缓慢落下的纸钱:“他们那样的村子,极度封建迷信,我撒纸钱说要送他们祖宗上路,就都不敢拦我了。”
这下子,不仅小李,就连派出所所长都对付生玉佩服得不行,救人出来,竟然就这么简单。
所长让人带女人们去做记录,然后该送回家的送回家,她们的口供都是证据,对于受害者,留下证据就足够了。
其他人都觉得付生玉聪明,只有屠亦嗅到了付生玉身上的一丝鬼气,他觉得,付生玉应该还是动手了的,而且看汉北村不敢追来的情况,动作应该还蛮大。
受害者一共有十三个,包含了廖家的三代,最小的年纪才十八,最大的已经六十多了,跟廖当祥那个死去的母亲是一辈的。
所长要带这些人离开,就没法继续跟着小李一块查案,而且关于汉北村的案子他不是很想查收。
小李问他为什么,所长小声回答:“哎,这个村子的生态就这样了,烂在根里了,这些受害者回到家,也不一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难保她们后面不会被家里人也整得活不下去,能送进汉北村的,在家里过的日子,可能跟在那祠堂里也没什么分别,甚至更惨,总之……你们查案我不反对,只是她们将来的去处,我也不能全部跟你们一起端了。”
汉北村这样的情况所长不知道吗?
他必然知道,他是管控普平镇防治的派出所所长,就是听也会听人说过,他为什么不动?
因为很多东西烂在根里了,更因为受害者们出来了,说不定会过上更惨的生活。
世道不公,她们无力反抗,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下决心反抗呢?
很多人,连原生家庭都反抗不了,更别说冲出枷锁改变命运。
写在书里的故事,激励人心,可救不了人心。
小李能明白所长的顾虑,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决定先找到小何再说后面的事,总不能现在同意书拿到了,法医却丢了。
所长他们带人离开,小李去问付生玉:“付老板,你跟小何怎么过来的啊?我们一路上都没见着他啊?”
付生玉正在捡纸钱,听他这么一问,就说:“因为跟你们是一路的吧,不然我们怎么会碰上?”
问题就在于他们后出发的双方都遇见了,小何却没见着。
要么小何回来时太慌张迷路了,要么他出意外了。
小李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止不住担心:“小何不会碰上什么意外了吧?比如说……被蛇咬了之类的。”
在山里,那些不起眼的动植物比人更危险,如果真的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咬上一口,不知道小何还有没有命等他们过去救他。
事不宜迟,三人打算跟着所长的部队一路找回去先,已经走过一遍的路熟悉不少,说不定真能遇上小何。
他们一路走到了有信号的地方都没见着小何,小李担心地给他打电话。
电话竟然一下子就通了,小何还在那边跟小李说:“小李,你的电话终于通了,你在哪儿啊?我回来找你想去救付老板,可是你不在,我已经联系刘队长了,他说小武马上过来。”
外放的电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下来,小李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已经碰上付老板了,你在哪儿啊?怎么我上山一路都没找到你?”
小何一听,也愣住了:“你也上山找我了吗?可是我没走山路啊,我怕时间来不及,直接走的直线,付老板说的,地图位置是对的,那走直线更快啊。”
话音一落,小李跟屠亦猛地看向付生玉。
付生玉扶住脑袋:“小何,我让你回去找刘队长,你也不至于翻山越岭吧?你要是在山上出事,我不成罪人了?”
“付老板你没事啊?那太好了,你别担心,我在村口找人问过了,山上有一条平时他们采药去买的路,能更快下山,不然让我爬山的话岂不是更慢?那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做尸检吧?”小何吐豆子一样说了一串话,隔着电话他的社恐好像更严重了,只想一口气把话题全部哔哔完。
听出来他话里的紧张,付生玉示意小李做决定。
小李想到刚才小何说武方和已经准备过来了,便道:“小何你别忙活了,今天太晚了,我们都先回去休息,等小武哥过来再说,他经验多一点,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于是一行人准备回去跟小何碰头休息,回到派出所,他们看到小何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口,总算放下心来,看来山上确实是有路的。
武方和第二天早上就到了,他提前坐高铁出发到离普平镇最近的火车站,早上再赶最早的一班大巴到普平镇。
看到他来,小李自己都松了口气,这边的案子涉及到一整个村子,他那不好主意,说不定武方和知道怎么办。
小李将情况跟他说了之后问他怎么办。
武方和直接道:“我们现在的证据并不能对汉北村的人做什么,因为那些受害者嫁进了廖家,并不算是故意非法囚禁,也就是说,她们最开始可能是同意的,加上有持续性婚姻关系,很难判定……”
扯上婚姻的大旗,对许多事就成了保护伞。
一句家事,任谁都无能为力。
小李听得一愣,接着什么都不说了,他刚入职没多久,看这些事还是觉得很不平,可事实也跟武方和说得一样,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再努力都是竹篮打水。
五人之间沉默半晌,武方和先打破僵局,他说:“这些事留给这边的所长判定吧,我们先去把尸检做了,得带上点人手。”
他们这边有了除去小何有四个人,可要起棺运送尸体还是不太够,武方和想找所长帮忙,所长就说他们可以去义庄找莫家父子,他们对这个熟,挖坑卖尸跟挖坟开棺都是一把好手。
术业有专攻,武方和觉得靠谱,就想让小李去一趟请人,他走过一遍路,加上是刑警,请人更有说服力。
小李立刻准备出发,付生玉想了想,让小李带上屠亦。
“小道长?”小李不太明白。
付生玉对他说:“带上吧,山路难走,有个人就有个照应啊。”
一旁的屠亦想到付生玉下山时被沾染的一丝鬼气,想来山中不算安全,也跟着说:“小李警官,我跟你一块去吧,要是莫双先生他们需要带什么大的工具,咱们两个去也好搬动。”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付老板:带上吧,说不定就撞鬼了XD
第九十八章
◎惨哭◎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要求, 小李就同意了,况且他们说得都对,万一有什么意外, 多个人就多个照应。
于是五人再次分开, 付生玉、武方和跟小何先去汉北村解决被付生玉大闹了一场的问题,同时去确认一下墓地。
小李跟屠亦绕路去义庄,如果路顺的话,大概下午也能到汉北村。
路上武方和已经了解了付生玉在汉北村做的事情,他听完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要多拆那个影壁?一般来说,不是应该拆灵堂吗?”
刑警为了破案,多少会了解一点玄学文化, 其中更多是风水学,在一些专业科目上会正经开课, 并不是随便的封建迷信,只是很多东西科学还解释不完全。
按照武方和的了解, 破坏灵堂显然要比拆一个影壁对那些人的震撼大。
付生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具体地跟他解释, 就掏出纸跟铅笔, 在自己的箱子上画了个祠堂的布局图。
影壁后的院子可直通灵堂,中间无遮挡,两边环廊跟围墙形成一个圈, 后头稀稀落落的、用来关押女人们的房间并不是全都连在一块的,而是东一间西两间, 看起来就像是建筑上的失误。
事实上,只要从高空看下去, 这个祠堂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法, 那一处影壁是卦象的眼。
付生玉将简略图举起来给小何跟武方和看:“这是那个祠堂的简易平面图, 建造的人有意把那个祠堂打造成一个闭环的八卦阵,整个祠堂被隔开成了另外的空间,影壁就是一把锁,把里面的人跟东西都关起来,所以汉北村的人对进祠堂这件事十分有恃无恐,可是我砸了这个影壁,就相当于把他们的信仰给砸了。”
所谓信仰,不过是对庇佑他们的祖宗心存恐惧和敬畏,现在他们看到之前一直敬重的祖宗跟祠堂,竟是如此容易被破坏的东西,大部分人应该接受不了。
之后是继续自欺欺人,还是清醒过来觉得丢人,就不得而知了。
武方和看着那张图,有些唏嘘:“原来他们不出汉北村,就是信这种东西,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人在什么环境里就会接受什么样的认知,只是九年义务教育让更多人先用一种学习的态度先认知了这个世界的基础,之后再接受其他文化知识就会辩证地看待。
当然,这是是很多教育者的美好愿望,其实教育也不能改变一些更意识形态的东西。
付生玉收起图纸,没有对武方和的感慨发出任何评价,在她看来,汉北村的人那些行为跟教育没关系,就是他们自私且恶心人。
人的劣根性在封闭的村子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世界上大多历史的社会发展构成几乎一样,没有例外。
之后付生玉又说了一些村子的情况,比如说女性极其底下的地位,还有廖家除了自家女儿,都得住在祠堂,而且整个村子在外面几乎见不到女性,都是男性,可见汉北村风气如此。
武方和一一记录下来,忽然想到一件事:“阿玉,你描述的这个情况,跟廖当祥家好像啊。”
“什么好像?”付生玉不解。
“唔……刘队应该没跟你们说,我们去追查廖当祥的死因和他失踪女儿的时候,发现他女儿存在感是很低的,周围人对他女儿的印象,不仅连容貌都不太清晰,而且大部分都只能说出女儿比较乖巧听话这件事。”武方和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给她看。
被刘锦带出来的习惯,武方和也用普通的厚本子当笔记本,有什么线索就记下来,刘锦信奉间写过一遍的东西印象会更深刻,脑子里形成特殊记忆后更容易把线索联系起来。
付生玉接过本子看了廖当祥家庭调查相关的部分,里面武方和大概问了上百户知道有廖当祥这个人的家庭,他们全部只对廖当祥有些许印象,女儿是不太清楚的,就因为这个,廖当祥消失不少时间了,竟然没一个人觉得奇怪。
在廖当祥那个小而简陋的家庭,仿佛是另外一个汉北村,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女性,一旦里面的女性失踪了,也没人会发现那个女性,是死是活。
警方试图查过最近半年的监控,可小区的监控录像并不会保存那么久,一般来说三个月就会清空一次内存,只有几处重要地方的录像会上传云端保存起来。
可惜的是这些录像里都没有找到廖当祥女儿的踪迹,好像这么个人忽然间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