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萦绕着顾阮夫妇心头那团几十年不散的怨气,在这一声声的同志中,悄然瓦解。
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满心只有修炼和报仇,都没能去看一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和平安定的烟火人间。
他们也曾满怀热血,意气风发,毕生所求,不过是国泰民安。
“言申。”阮素秋握住丈夫的手,绽开了一个柔美平和的微笑,“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团聚,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顾言申看向江芜,“现在我们能去看孩子了吗?”
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后,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诚服。
这是他们和江芜的交易——只要放过高玉芬的小孙子,就能见到他们夭折的儿子。
“当然。”
江芜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她和顾阮夫妇就直接来到了婴灵塔前。
“这里都是未出世的婴灵和幼年夭折的小鬼魂魄,可以当做是……地府幼儿园?”
江芜站在爬满藤蔓的围栏前介绍,里面隐约传出孩童嬉戏玩闹的笑声,无忧无虑,天真活泼。
她一本正经地介绍:“我们地府现在也是很讲究鬼情关怀的,才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动不动就来个炮烙车裂十大酷刑,那不利于和谐安定。”
现在更流行以工代罪,生前犯过错的人,死后就要根据他们所学的技能,按需分配,为建设新时代地府贡献力量!
当然,除去罪大恶极,行为恶劣的,如高玉芬这样的卖国贼,那还是油锅地狱更适合她啦:)
园内矗立着一座白塔,白色象征着希望,就像这些孩子一样。
江芜摇动门口的铜铃,“虞山鬼母!”
“哪个不长眼的又来烦老娘?说了八百遍,领养孩子要打申请报告,按流程办事……”
一个身材高大,嗓门粗壮,虎龙足,蟒眉蛟目,形状奇伟古怪的女人大步走来,见到江芜的一瞬间秒变脸,“哎哟,我们小阿芜回来了?”
她隔着高高的围栏,抄手一捞就把江芜抱了起来,在她宽广的怀抱里使劲揉捏了几下。
江芜被捏得小脸通红,袍子都皱了,连忙抗议:“喂喂,还有外人在呢!”
她鬼王大人的威严都被揉吧没了!
虞山鬼母这才注意到顾阮夫妇,连忙把江芜放下,还替她理了理法袍,一本正经道:“鬼王大人,您来婴灵塔视察工作啦?”
江芜清清嗓子,矜持地点头,“嗯,我带他们来转转。”
又对夫妇介绍:“她是虞山鬼母,又名鬼姑神,这里的小孩儿都是她在照顾。”
阮素秋点头:“我懂的,就是保育院院长嘛。”
江芜想了想,好像也差不多?
进入园内,阮素秋看到草坪上嬉戏玩耍的孩童们,再也按捺不住,“鬼王大人,我的大宝小宝在哪里?”
江芜看向虞山鬼母,后者抬手,在顾阮夫妇头顶轻拂了一下,抽出一缕淡白色的魂力,飘向远方。
很快,两个约莫五岁大小,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亲热地抱住虞山鬼母的大腿,“妈妈!”
两个小男孩都长得活泼可爱,眉眼间隐约带了夫妇二人的神韵。
江芜见阮素秋有些神伤,便解释:“这里的孩子都管鬼母叫妈妈,他们身上的怨气被化解后,就可以安排去投胎了。”
顾言申不解道:“为何我们的孩子迟迟没有投胎?他们是无辜的啊。”
江芜挠头,“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还是我来说吧。”
虞山鬼母是地府资历最老的鬼神之一,她对这些婴灵再了解不过。
“婴灵和幼童无法长大,若是死前再遭受病痛苦难折磨,怨气要比成年人更深重,需要更漫长的年月来化解。”
虞山鬼母轻抚着两个小男孩的头,粗犷古怪的面容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慈爱,“我记得这两个孩子,他们是发热受寒病死的,怨气很重,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化解,正准备打申请送去投胎时,他们身上又出现了新的怨气……”
夫妇二人瞬间变了脸色。
虞山鬼母看了他们一眼,意有所指:“现在我算是明白,他们俩身上的怨气是从何而来了。”
阮素秋捂脸落泪,“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
顾言申神情复杂地看向江芜,“怪不得你让我们及时收手,迷途知返。”
“业力和果报是很复杂的,不光会作用在你们的今生来世,还有你们的子孙后人。”
江芜板起小脸,“人间不是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吗?所以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一想后果,想一想你们的孩子。”
“我明白了。”顾言申冷静下来,神色严肃,“您要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什么处罚,我都接受。”
“我看过你生前的档案,你是学哲学的?”江芜想了想,小手一挥,“那就去给那些作死的小鬼讲讲课好了。”
她刚才路过奈河桥,恰逢阴差押解一队新魂经过,为首的几个小鬼才二十出头,死状凄惨,四肢弯折。
她找阴差一问,才知道这帮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大半夜跑去高速路上飚摩托车,还不戴头盔,结果撞成一团,车毁人亡。
阴差还向她诉苦,说最近类似的情况在各地都有发生,人间环境越发浮躁,越来越多的人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害得他们勾魂业务越发繁忙,已经007很长时间了。
还有那些动不动就嚷嚷外面月亮更圆的香蕉鬼,就该让顾言申这样的老革/命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顾言申松了口气,讲课可是他的老本行,而且现在地府的网络还这么发达,足够他一边学习一边输出了。
江芜注意到阮素秋似乎很喜欢这里的孩子们,想了想便问虞山鬼母,“你去年不是还抱怨婴灵塔工作繁重,没有帮手吗,让她来这里怎么样?”
阮素秋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留在这里,是不是就能每天见到大宝小宝了?
虞山鬼母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明天过来试工,做满一个月就可以转正了。”
“好的,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照顾这些孩子们。”阮素秋激动不已,连忙保证。
虞山鬼母趁江芜不注意,又小声跟她说:“等你和丈夫都转正以后,符合领养要求,就可以打申请报告了。”
阮素秋拼命给顾言申使眼色,夫妇二人瞬间充满了工作动力。
江芜溜溜达达往旁边走了几步,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不管是人还是鬼,总要有点希望,日子才能过下去。
“对了,我还有个事情要问你。”
离开之前,江芜又叫住顾言申,“你们对安老头和高玉芬家下的那个诅咒,是从哪里学来的?”
诅咒破除前,安家男丁的魂魄都被禁锢在了某处,连江芜都无法召唤。
直到顾阮夫妇交出破解方法,他们的魂魄才被释放,接引到枉死城。
江芜当时就很纳闷,居然还有她堂堂鬼王都破不了的诅咒?
顾阮夫妇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
“大人,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但我确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顾言申诚恳开口,“那人突然出现,问我们想不想复仇,然后留下了一本修炼和下咒的手札就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真面目。”
“手札呢?”
“诅咒生效那一天,手札就自燃消失了。”
江芜听了这个答案差点气笑了,这家伙还挺谨慎的。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有人挑战她身为鬼王的威严,早晚要把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给揪出来!
*
翌日清晨,江芜从热乎乎的被窝爬出来,揉着眼睛上了《降灵》的商务车。
今天是第五期下半场团队赛,选手们要和节目组工作人员一起坐车去隔壁的庆省录制,路上大概要花三个多小时。
江芜上了车就继续睡,柳蛮蛮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声音放轻,“阿芜,你睡着了吗?”
“唔……”
听着她迷迷糊糊的声音,柳蛮蛮眼珠一转,又小声问:“昨天在你直播间现身的那对夫妻,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啊?”
“去地府上班了啊……啊?”
江芜蓦地睁开眼睛,小手捂住嘴巴,紧张地瞪着柳蛮蛮,“你套我话?”
柳蛮蛮竖起食指嘘了一下,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哎呀,咱们俩不是好朋友吗,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能走阴啊?”
她对江芜那一身本事好奇得不行,私下里琢磨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来问她。
“走阴……算是吧。”江芜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柳蛮蛮趁热打铁,又问:“那你跟下面的大人们是不是很熟啊?”
“还行?”
江芜见她急得抓心挠肝,有点想笑,“蛮蛮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呀?”
“唉,我就是羡慕你,别看我平时打鬼打得欢,可我在下面一点关系都没有,上次还是托了你的福,才见到了传说中的白无常大人……”
柳蛮蛮叹气,“是不是要等我死了以后,才能见识到下面的风景啊?”
江芜还没完全清醒,眨巴着眼睛,“所以你想知道自己的死期?我看看啊——”
说着就要拿生死簿出来。
柳蛮蛮:!
“不用了不用了,我暂时还不想知道!”柳蛮蛮赶紧按住她的小手。
“好吧,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下去逛一逛。”江芜嘿嘿笑,“孟嫦姐姐肯定很喜欢你……”
说完她小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只剩柳蛮蛮在那儿琢磨:孟嫦是谁?
上午九点,路程过半,选手们也大都养足了精神,徐铭开启了主直播间,准备先来个预热直播。
收到开播提醒的观众们很快涌入,直播间数据节节攀升。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啊,欢迎收看《降灵》第五期下半场比赛,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徐铭!”
收到耳返里实时传回的数据反馈,徐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热情昂扬,好像带着一个旅游购物团的导游,就差举个小旗和扩音器了。
“大家可以看到啊,我现在呢是在一辆大巴车上,身后就是我们的选手,我们正在赶往今天的录制地点,庆省西南部的一个小山村,接下来让我们一起看看求助者发来的一段V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