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铭愣了一下,“你看完了?”
他知道江芜的本事,期待她能尽快破解厝关村的迷雾。
“嗯,出去再说。”江芜率先出了院子,徐铭等人也连忙跟上。
只剩崔小娥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片刻后,蓝色大门内又响起了嚎啕大哭声。
*
村东头有块空地,农忙时是晒谷场,农闲时是村长召集全村开会的地方。
徐铭陆续接到跟拍摄像传回的消息,柳蛮蛮和亚度尼斯都已经找到并解决了饿鬼附身的村民。
幸好他们去得及时,饿鬼还在疯狂吞噬家中的食物,还没对活人下手。
选手们在晒谷场上碰头,交换情报。
柳蛮蛮心有余悸:“我赶到的时候,那东西正在啃家里的活鸡,满嘴是血,他老婆孩子都看出不对劲了,吓得反锁在房间里。”
亚度尼斯点头:“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那家住了兄弟四五个,可能是人比较多,饿鬼不好下手,费了一点力气,总算是把它给驱逐了。”
只有凌尘脸色微妙:“我去的是猎户王大哥家,他压根就没回来过,我就给他家人留了几张符,贴在门窗上可以组成一个简单的驱邪阵法。”
“那个大强不是说他亲眼看见王大哥被鬼影围攻吗,可能他的肉身已经没法用了?”
柳蛮蛮胡思乱想着,又拍着凌尘肩膀安慰,“没回来也好,不然我还担心你一个人不好对付呢。”
凌尘:……
“阿芜,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柳蛮蛮不顾凌尘的脸色,大咧咧跑到江芜身边问道。
她是懒得动脑,那就听阿芜安排好了。
江芜正望向村子后面那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都说靠山吃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几百年来,这座无名青山就是村民们心中的宝库。直到有一天,丰饶的大山变成了遍布杀机的猎场。
她转过身看向众人,“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现,村里很少看到上了年纪的老人?”
徐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的大都是女人和孩子,以及少数不愿出去闯荡,只想留在村里伺弄土地的。
那他们的父母,祖父母辈呢?
江芜让徐铭去找何村长,把那几家失踪村民的家人都叫来。
很快,何村长带着他们赶来了,还有一些听说大师进村,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将晒谷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了崔小娥,另外两家来人都是面露悲色,又带了几分忐忑,“大师为什么叫我们来啊,难不成是丧事还有讲究吗?”
村子不大,崔小娥家发生的惨剧他们都听说了,又害怕又庆幸。
江芜走到一名中年男人面前,他是其中一个被饿鬼附体的村民的大哥。
她定定看着男人,认真问他:“你知道你弟弟他们几个是为什么上山的吗?”
男人目光微微闪烁,支吾着:“可能……就是进山闲逛去了吧?”
“撒谎。”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晒谷场上回荡。
江芜看着他,眼神慢慢沉了下来,“他是送你们的老祖母进山等死的。”
作者有话说:
快过年了事情多,这两天颈椎又不舒服了,疯狂头晕恶心qwq希望喝完最后几包中药能缓解下啊啊啊
第72章
江芜的话一出口, 众人皆惊。
“你胡说什么?!”男人飞快地大声否认,声音越来越高,“你这是, 这是污蔑!”
何村长站在一旁听得真切,似是想到了什么, 脸色骤变,“陈老大,你家老太太呢?她现在在哪儿?”
被叫做陈老大的男人眼珠骨碌碌直转,语无伦次道:“我,我奶奶病了, 我送她进城看病去了!”
“可拉倒吧, 你妈那个铁公鸡,一分钱能掰八瓣儿花,还能舍得送婆婆去医院?”
有村民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破陈老大的谎言。
其他人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对啊,说起来有一阵子没见过陈家奶奶了……”
“别看陈家奶奶都八十多了, 身体硬朗着呢, 每顿能吃两个大馒头,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
“前几天我碰上陈老大媳妇还问了一嘴, 她说陈家奶奶不小心扭到脚, 这几天都没出门……你们两口子倒是提前对好词啊!”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陈老大的额头开始冒汗,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仿佛有魔力, 被她那双幽黑的眼睛盯着, 陈老大越发心乱如麻。
江芜突然对他眨了下眼。
陈老大瞳孔蓦地一缩。
他看到她身后慢慢浮现出一道人影: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灰白的头发挽成一个攥儿,穿着枣红色的毛线衫儿,黑色的紧身裤,脚上踩着自家缝的千层底布鞋。
她一脸哀伤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双眼突然冒出血泪,伸出双手朝他扑来——
“我错了!你别过来啊!”
陈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空气拼命磕头,“都是老二出的主意,都是他,你要索命就找他去,别找我啊……”
“陈家老太太为了儿孙奉献了一辈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女,又带大了孙子孙女,到最后却成了全家人避之不及的累赘。”
江芜冷冷地看着陈老大,不过是一点幻象就让他当众崩溃,还敢说自己心里没鬼?
陈老太太已经八十五岁了,身体依旧硬朗,爱说爱笑,在村里人缘很好。
她早年丧夫,拒绝了多少上门的媒婆,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又帮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惜陈老太太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从小游手好闲,哪怕结婚有了孩子也没收敛,不好好下地,也不肯出去打工挨累,整日里在村头乱逛,和一帮闲汉打牌耍钱,家里全靠陈老太太和他媳妇儿操持。
去年他去镇上找人喝酒,半夜回家时一不留神,翻到山坡下面摔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陈老太太大病了一场,村里人都以为她要挺不过去了,可她硬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熬了过来,很快又恢复了风风火火,还张罗着让两个孙子都出去闯荡赚钱,别学他们那个糟心的短命爹。
陈老大和陈老二被劝动了,信心满满进城去找活干,结果在工地干了大半年,工钱都被工头卷跑了,俩人还欠了食堂一屁股债,灰溜溜地回了村。
陈老太太骂他们没出息,一次挫折就给吓住了,难道要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吗?
陈老二不耐烦在家里听老祖母念叨,就去县里找朋友喝酒瞎晃,在酒桌上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邪门的传说。
——有些老人越活越精神,是因为他们把子孙的寿命和气运都吸到自己身上了,这叫“活子孙寿”。如果这家的老人不死,那子孙就永远没有出头发财的那一天。
陈老二喝得醉醺醺,想起了自家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再想到莫名其妙跌下山崖摔死的父亲,打了个激灵。
他没有反思自己,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反而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陈老太太身上。
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他偷偷溜回家,跟大哥商量了一个毒计。
“我当时吓坏了,我说老二你疯了吗,那可是咱亲奶奶啊!”
陈老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可是老二却说,只要,只要送走了奶奶,家里就能转运了。如果我不肯干,那他就自己动手,到时候他得了气运,我也别眼红……”
自从知道了“活子孙寿”的事后,陈老二多方打听,才从一个摆摊的算命瞎子口中得知,想要拿回气运,不能用常规的法子送老人归西。
半个月前,他在陈老太太睡前,亲手喂她喝下加了安眠药的奶粉,又趁夜深人静,把老太太装进麻袋,背上了后山,活埋进事先挖好的深坑中……
“简直不可理喻!”
何村长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没忍住冲上去踹了他一脚,“你明知道陈老二要害老太太,为什么不报案?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心里也盼着这个‘累赘’早早消失。”
江芜轻蔑地笑了下,“或许还抱着侥幸,希望那被老太太拿走的‘气运’,能还给他几分呢。”
有的人,明明是自己好逸恶劳不求上进,却只会怨恨天道不公,命运不济,没让自己投个好胎,最好能躺平一辈子的那种。
直播间的观众都出离愤怒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是谋杀啊!】
【怎么会有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啊,老太太为了儿孙辛苦了一辈子,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老家几十年前也是特别贫困的地方,据说当时村里的老人到了一定年纪,不能下地干活,只能‘白吃干粮’的时候,就会被送到山上的土窑洞里,留下十天半个月的食物,然后就把洞口砌死……我小时候进山玩还见过那一排排封死的窑洞,家里人说这叫‘寄死窑’】
【寄死窑,瓦罐坟……资源困乏的年代就是这样,老人和孩子都是最先被放弃的,说到底都是穷惹的祸……】
【如果陈老二真是被老太太的冤魂索命而死,那我现在就去放个礼花,这是不孝子应得的!】
陈老大趴在地上呜呜直哭,何村长懒得理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江芜:“村里发生了这么多的诡事,都是陈老太太闹出来的?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她的怨气啊?”
江芜没有马上回答,她站在谷场中间,清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每一个围观的村民。
有的人在为陈老太太的遭遇抱不平,而有的人则不敢和她对视,心虚地移开目光。
“光一个陈老太太,还没法惊起这么多的饿鬼下山。”
江芜轻飘飘开口,又往何村长头上砸了个大雷,“你以为村里被‘活子孙寿’的老人,只有她一个吗?”
得了绝症,儿女不肯出钱救治的老人;瘫痪在床,无法行动无法进食的老人;年老体弱,无法为家里干活挣钱,每日看儿女脸色,战战兢兢过活的老人……
让一个老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方式有太多了,尤其是在厝关村这样偏僻闭塞的乡村,甚至只需要去村里开一份死亡证明就行,没有人会追究真正的死因。
毕竟老人“年纪大了,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
如果不是有人开了先例,陈老二是如何听到这样的传闻,又是如何得知“破解”之法的?
那些心虚的,不敢和江芜对视的村民,他们的身上都背着或深或浅的业债。
江芜淡淡道:“或许是陈老二‘运气不好’,他千挑万选的埋尸之地,恰好是你们村的一处‘阴窨(yin)’。”
徐铭听了半天,忍不住发问:“那是什么?”
江芜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下,就将厝关村和后山的地势走向画了出来。
她指着地面问众人:“你们看,这里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