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蹲在架子下,盯着对面的那个哨兵看了很久,开始啃自己的手指。
这个大棚里的所有男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形态。一边不停地吃进食物。另一边的履带上,硕大的硬壳蛋被传走。
几乎所有人,精神都已经完全崩溃,有些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主动伸着脖子去舔食槽中的食物,
有些趴在那里,口里不断念叨着, “黄金树,嘻嘻,黄金树……”
只有林苑眼前这个哨兵,还勉强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和情感。
林苑想起刚刚在路边指着自己大喊的哨兵。那个人害她断了一条腕足。
她想起在自己家的那个院子里,妮可坐在她的对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
“哨兵里,有很讨厌的家伙。”
“但也有很好的人呢。”
我们见过了很多人,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才真正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爱的人。
林苑从架子下钻出来,探出半个脑袋,看那个躺在笼子里的哨兵,把塞在他口中的食管小心拔出来。
她做好准备,如果这个人尖叫或者乱喊,她就随时把这个东西塞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问这个人一句,
“你……”
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林苑其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
她不确定自己能带走这样重伤的伤员,她甚至觉得她都不一定能带走她自己。
“杀了我。”那个哨兵看见了出现在笼边的林苑。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带着哀求,“杀了我。”
林苑想了一下,认真地问那个人,“我应该能把这个笼子打开,你确定不想活了吗?”
哨兵紧闭的眼睛颤了颤,过了好一会,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把头瞥向一边,张了张嘴,声音非常小,带着点哽咽。
林苑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但她明白了,他想活。
林苑手腕上,黑白两色的手镯融化开,流动进了笼子的锁眼,林苑蹲在那充满污秽和臭味的笼子边,折腾了许久。
期间,履带在哗啦啦地转动,满屋子咯咯咯的笑声和胡言乱语的说话声。有新的蛋掉下来,被履带送走。
有一只数米高的巨型母鸡,穿着围裙,从窗户边走过,巨大红色眼镜靠近了玻璃窗户。
林苑飞快地缩回架子底下,一动不动。
那只鸡贴着窗外的玻璃,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玻璃,满意地离开了。
林苑又钻了出来,继续和那锁头较劲。
啪嗒一声,笼锁终于打开了。
躺在笼中的哨兵咬住嘴唇,忍不住抽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他没有哭很久,林苑解开锁住他手腕的锁链,伸手扶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敛了情绪,挣扎着从笼子里往外爬。
他大概被关了很久,腿是软的,很艰难地在林苑的帮助下勉强站起来,双腿上染着血污。
但他咬住牙,眼里冒着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他好像认识这里的路,领着林苑从一个小洞里钻出去,躲进一间堆放干草和杂物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几条农夫的长裤。
浑身是伤的哨兵,走进这间屋子,第一件事是从墙上扯下一条裤子,给自己穿上了。
他唯一的那只手臂不停地颤抖,直到把裤头扯上,穿好了,才在草垛边蹲下身,虚脱似地靠在墙壁上。
仿佛穿上了衣物,就能让他找回安全感,重新确定自己还是个人类。
而不是个被锁住笼子里,不断灌食的家畜。
“劳驾,”那人靠着墙壁,仅剩的胳膊抱着自己发抖的身体,“有向导素吗?”
“向导素?”林苑愣了愣,“没有。需要给你精神疏导吗?”
哨兵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居然是一位向导。
如果在平时,哨兵和向导之间天然的精神吸引,是很容易区分对分的身份的。
但他过于虚弱和狼狈,竟没意识到把自己从那样悲惨境地救出来的,是一位向导。
在这样恐怖的污染区,出现了一个向导?
他想起自己数月前听到过的那个传说。有一个向导,长时间驻留在了哨岗中,甚至还和哨兵一样进入了污染区。
听到这事的时候,当做奇闻怪谈,一笑而过。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那位向导,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向导?你……您为什么来这里?”哨兵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年轻而秀丽的少女。
女孩的脸上带着伤,流了血,身上沾满尘土,一手的污渍。
但她的眼神很坚定,在这样怪诞的世界里,没有丝毫畏惧。
“我想找到那棵黄金树。”那位女性向导这样说,“然后拿到钥匙,打开这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