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很快跟了上来。
在他们刚刚跑过的街区,那段成三截的女人躺在路上,骨头内脏都和真人无异。只是没过多久,三段血肉之躯竟开始慢慢蠕动,逐渐变化,最后三个大小不一,模样却相同的女人,从地面上爬起来。
三人身高完全不同,高的有半个成人高度,小的只有头颅大小。衣着打扮却和之前一般无二,卷发,黑痣,肉色的短袜,挎着个篮子。
她们有些茫然,四处打量一番,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最终又开始继续念叨着买鸡蛋打折的话语,颠颠地向前走去。
躲在巷子里的小鸟等人松了口气。
几人轻手轻脚溜出巷子,拐入另一条街道。
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多了起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拖着玩具的孩子,抽烟的中年大汉……看上去像是一个热热闹闹的社区街道。
路灯明亮,星光璀璨,空中响着细细音乐,吃过晚饭的人们在街道散步。
只是这里的人身高比例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
那个中年男子只有拳头大小,小小的身体蹲在一截石墩上抽着烟。
拖着玩具的小孩却异常高大,足足有三米高,巨大肥胖的身躯挤在小小的巷子中,发出哐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前走。
“千万小心,”小鸟低声交代,“不能碰到他们的身体,也不能碰到他们的东西。否则他们就会看见我们。”
大家排着队挨着墙角走,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
路太挤了,小小的马路上来来往往好几个“人”,躲避得很艰难。路边的窗户都亮着灯,屋子里有人影在走动。
但所有“人”就好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发现他们这些外来者。
到了街角尽头。
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中年男子,蹲在石墩上抽着烟,
几个人屏住呼吸贴着石墩,贴着石墩从他眼前走过。
男人抽着烟,口中反复碎碎念着“明天该去找我老婆了。”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们。
平安从那人眼皮子底下穿过。
所有人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白发老人端着一盆水,哗啦一声泼到了街道上。
小牧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水泼到。大虎从后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到了一边。小牧逃过了一劫,只是大虎粗壮的手臂上,不可避免地被渐到一片水花。
那个刚刚还看不见他们的中年男人先是一脸呆滞,随后脸部表情扭曲,露出一脸怒容,怪叫着从墩子上跳下来,张牙舞爪地冲他们扑过来。
整条街的“人”仿佛都在一瞬间突然看见了他们,大大小小的畸变种神色狰狞地向着他们冲过来。
“跑!”小鸟喊了一声,后背衣服撑开,伸出白色的翅膀,抓起林苑就飞,“都跟着我。”
她从两栋楼之间的夹缝斜飞而过,一刻不停穿过一条细细的巷子,又拐过一条涵洞,最终落在一栋陈旧的筒子楼前,跳进了二楼的走廊。
其他人攀爬上来的时候,小鸟已经从脖里掏出一把用红绳拴着的钥匙。她把那钥匙插进一扇铁门的锁眼中,轻轻一拧。
吧嗒一声,门居然开了。
所有人鱼贯而入。
大虎进屋之前,二话不说,挥刀把自己手臂上沾了水的那一整片皮肤,连皮带肉削了下来,甩在院子里。
铁门哐地关上,蜂拥追来的大大小小怪物们冲着院子中的那一块血肉扑去。掠夺争抢,贪婪吞噬,最终绕着地面的一点血痕转了半天,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
慢慢地,又恢复那种呆滞闲适的步伐,口中念念叨叨着重复的话语,逐渐踱着步,从楼栋的院子中散去了。
躲在屋子里的小鸟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楼下的情况,直至畸变种们稀稀落落地离去,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虎的一条手臂鲜血淋漓的,露出白骨,十分可怖。已经有伙伴在用随身携带的止血带给他包扎。
小鸟没有开灯,摸黑走进屋子的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伸脚一踹,让那个箱子滑到大虎脚边。
这时候,大家才有空细细打量他们藏身的这间小屋。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除了里面的卧室,客厅餐厅和厨房的功能呢全挤在外面小小的空间里。
小鸟找到了医药箱,还卧室内顺出一条毛毯。她走出来把毛毯递给林苑,又熟捻地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几瓶啤酒,给除了小牧和林苑外的人一人丢了一瓶。
自己就坐在窗边,啪一声打开易拉罐,侧着头透过窗户缝隙看外面,抬手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
哨兵本来是不能喝酒的,白塔里的哨兵们都喝一种单独为哨兵特别调制的类酒精饮料。
但哨岗里没这个条件,他们也都喝惯了。一点点低度数的啤酒不会误事,还能让过度紧绷的精神安静下来。
“小鸟姐姐,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小牧忍不住问道。
小鸟伸手,把他偷摸到的一瓶啤酒拿走,不让他喝,小牧苦苦拿着不放。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十年前。”小鸟这样说,趁男孩诧异的时候,把他的酒没收了。
屋子里没有亮灯,凌乱得很,窗外的路灯透过来,照着小鸟的侧脸和那闲散握着酒瓶的手指,仿佛她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坐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
林苑裹在毛毯中,感觉到有一点点疲惫,悄悄打了个哈欠,“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
“如果运气好,没被人发现,最好躲到黑夜过去。”大虎这样说,他刚刚包扎好手臂,也单手拿了一瓶啤酒在喝,视线悄悄看了小鸟一眼,“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来。”
小鸟就不说话了,埋头喝她的酒。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负责站岗的哨兵都睡着了。
林苑打了一个小盹醒来,看见小鸟就坐在她的身边。
头发短短的女哨兵靠着墙,手指转着空了的酒瓶,眼睛一直看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正常的街道,住着很多人。”小鸟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醒熟睡的人,
“那时候,我和我老妈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我妈很爱喝酒,冰箱永远有酒,她每天都喝醉。”
林苑:“十年前?就是上一次大扩散的时候?那你是那时候从这里逃出去的?”
“不是。”小鸟看了林苑一眼,把手里的空酒瓶放在地上,“那天,我和我老妈吵架,吵得很厉害,两个人彻底闹翻了。我拿了两件衣服离家出走。”
地板上空着的易拉罐倒了,在底板上滚了滚,发出冷淡的响动声。
小鸟平静的叙述声,混杂在冷冷响动的金属声中。
“我走了很远,一直没有回头。污染区突然扩散的时候,我就没被卷进去。我老妈,还有那些邻居和很多的熟人,全都留在这里了。全他妈留在了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夜晚很凉,天空中远远传来细细的曲乐声。
林苑裹在毯子中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倾听,小触手们乖乖地一个个竖立起腕足,在黑暗中陪着两个女孩。
“其实也没什么啦。你别这样看着我。”小鸟回过神,顿时觉得自己太感性了,朝林苑挤出个笑容,“我走了我老妈可能很开心,她就从前一直嫌我烦,说我是个拖油瓶。”
“她每天喝酒,活得醉生梦死,现在也挺好,直接生活在这个做梦一样的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