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倒是让她说不出来后，她尽量想装成那样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发现……她装不出来。
不应该是这样，她应该离开解了禁止，抽出剑去杀了他……可是她做不到。
如果她想要他的命，薛灵均一定不会反抗，站在原地等她杀。可他越是这样，江清璃就越是杀不了他。
窗外的风声大了，哭嚎着肆虐。
“清璃，你是不是……”薛灵均再次轻声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江清璃冲他展开一个明媚的笑意，“我只是等你等太久啦，没事的。”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难。眼下到底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万不得已的话，她和薛灵均留在魔界也可以，不让他出去屠戮其他两界也不是不行。
她愿意的。
仔细想来，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天，倒是和之前的人生都不一样，她不再是护别人，而是被薛灵均护着。以及记忆里他说他们一同长大，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
想到这儿，江清璃给他解释：“真的没事。”
薛灵均稍稍松了一口气，“我给你带了糕点。”
“东西呢？”江清璃问。
薛灵均：“……摔碎了。”
他把糕点捡回来，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糕点已经被摔烂了，看不出之前的精致的花样。
江清璃觉得没有关系，“应该能吃吧。”
“不。”薛灵均扔掉手里的东西，“我现在去买新的。”
她的生活不应该这么应付了事。
“不用。”江清璃连忙拉住他，“不急，改日再说。”
她舌头打了个绊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我们休息吧。
薛灵均：“你先休息，我今晚还有事。”
这件事情不难猜，江清璃稍微想想就能想明白，“你要去魔宫？”
“嗯。”
良久的沉默。
江清璃看了眼墙上他们两人亲密无间的影子，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大，“不这样不行吗？”
他们隐姓埋名生活了魔界，不去追寻权利，平凡生活在这里，不是吗？
“只是小事，很快我就回来，你不用担心。”薛灵均扶着她躺下，“不用担心，你睡着了我再去，然后等你睁眼，我又会出现在你的眼前，这样好不好？”
江清璃捏紧了拳，闭上眼佯装睡着，等她呼吸渐渐均匀之后，薛灵均离开了。
确定他离开之后，江清璃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床幔，直到眼神渐渐坚定。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禁锢，召出碧落剑，如果……如果他真的肖想其他两界，那么她会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拦住他。
她费了会儿时间解开薛灵均的禁锢，心思一冷，寻着薛灵均的足迹跟了上去。
他的身影已经隐在夜色里看不到，但幸好她的手腕上还有紫鲛纱，能追踪到他的情况。
她在魔宫生活了数百年，对这里的建筑一切早已经是了如指掌，她躲开守卫，一路追着薛灵进来到了魔宫正殿。
门外早已经躺了无数尸体。
这……是薛灵均的杰作？
江清璃不再犹豫，执剑走进了魔宫，“灵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魔尊的头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顺着那颗头，薛灵均看到了眉眼冷冽的江清璃，而他手上的黄泉剑正在食戮魔尊的尸体。
一切都完了……他最不堪最扭曲的一面被她发现了，“师……师姐。”
江清璃皱眉跨过，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她盯着他脸上未擦干的血痕，深吸一口气：“嗯？”
“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第38章
薛灵均眼神慌乱, 往日能将一切阴谋诡计都算得清，现在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更别提狡辩。
“不应该吗？”江清璃走到他身边, 剑指向薛灵均的心口，“我想过和你平淡待在魔界，可你为什么贪恋权利, 非要像预言里一样，你毁灭三界, 我杀了你，这样才满意是吗？”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薛灵均如梦初醒, “师姐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杀了他们，我只是来找东西, 可他们看到我之后想杀掉我，我逼不得已才反抗……我。”
事实是这样,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江清璃信他？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尤其这时魔尊的尸体被黄泉剑吸收，成为了一具枯骨，摔在他们脚边四散开来。
他还能解释什么？薛灵均凄凉笑笑，一切都是徒劳而可笑。更何况他之前还骗了她，她不会信他, 只会认为这是他编的借口。
江清璃的剑依旧抵在他的心口上，“我信你的身不由己。”
薛灵均低垂的头慢慢抬起，暗淡的眼睛有了神采，像孩童咿呀学语的那样, 不敢置信重复江清璃的话，“师姐信我？”
他的欣喜没有坚持太久。
江清璃狠下心接着道：“可是那又怎样, 结局还不是一样。出招吧，今天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里。”
她的愿望也破灭了，过往的一切更像是个笑话，是她不懂事的低劣猜想。原来命运真的没饶过任何人，相爱的人终究不能在一起。
她的剑抵在他的心口，迟迟不能往前进一步，她在等薛灵均出招，而不是她单方面杀了他。
江清璃不动，薛灵均也不再说话，他们两个僵持着，逼着对方先妥协。
沉默对峙着，还是他先出的手。
薛灵均紧握着她迟迟不能往里进一寸的剑刃，一剑捅进自己的心脏，鲜血淋漓。
他出手狠决，温热的鲜血溅在江清璃的唇上。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伸出手把那些血抹匀在她的唇上，“师姐真好看。”
他不会死的，他是凤凰半身，且经过磐涅淬炼筋骨，会痛但不会死，薛灵均有这个把握。他想让江清璃心疼他。
“我来这里，是想找苍羿的遗物，可以让师姐周转艰涩的灵气恢复正常，我不想杀了他们，我也不想成为魔尊，师姐，你听我说……”
江清璃持剑的手一抖，为了她？
他的手还抚在她的脸上，受伤的是他，可她也未必好过。
江清璃眼前一黑，倒在了薛灵均的怀里，耳边最后一声，是他撕心裂肺在呼喊她性命。
他们……他和她，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相遇？就像是两个提线木偶，明明那么相配，却因为命运的戏耍而刀剑相持。
空荡荡的魔殿金光聚拢，又出现了那个白衣男人，他藏在面具后的脸满都是不赞同，“你伤了她。”
薛灵均没收动静，他像座雕塑一样抱着江清璃，死气沉沉，竟是比怀中的江清璃还没有生机。
见他不理自己，白衣人接着道：“我有办法救她。”
薛灵均这才有了点动作：“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白衣男人勾了勾唇：“因为你别无他法。”他蹲下来看着江清璃，想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却被薛灵均打掉手，“别碰她。”
“呵。”白衣人甩了甩手，他对薛灵均没什么好感，说话也不好听：“方法就是你去死，你死了，她就不会这样了。别这么看着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报应却都落在她身上。她修得的是无情道，你让她破道，乱了心智。问问你自己，她这样是不是你造成的。”
薛灵均看了江清璃一眼，呼吸乱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我能治好她，也能修改一切，改掉所有人的记忆。”白衣人接着道。别的不提，但治好她这一条就让薛灵均无比心动。
“开条件吧，我要付出什么？”宝物、钱财、还是修为，他都能给。
“我要你生生世世再也不能靠近她。”白衣男人的话落地有声，“你越靠近她，你们的命运越会牵扯在一起，她会死。”
薛灵均瞳孔微缩，喉头微微有了腥气，“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江清璃头上的青玉簪滑下来，他去接，却从他的指间滑过，叮当——摔在地上断成三截。
薛灵均最后替江清璃做了一件事，治好她后，他送她回了天衍山，还将魔尊的头送给了她。
一时间，江清璃的名声大噪，单枪匹马闯入魔界又杀死魔尊的传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修真界，人族多多少少也知道点。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江清璃不说，但江清璃疑惑。
这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夜醒来，她的名字响彻修真界，可是她没有一点儿真实感。总觉得在这个故事里，还应该有另外一个人。最关键是，杀魔尊这件事，肯定没有外面传言都那么简单。
“师姐，你清醒你清醒，是你一个人带着魔尊的头回来的，没别人。”唐叙柔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她一向稳重理智的师姐怎么了？
江清璃：“是这样吗？”
可是和他们说也说不清。
“不管了师姐，我好想你。”唐叙柔一脸敬慕地看着江清璃，想和她多亲近亲近。
“啾！”原本应该显得很可爱的鸟叫声因为太久的想念变得尖利难听。
江清璃定睛一看，看到了一只羽毛都打毡的三足丑鸟，看了看鸟身上的尘土，以及像追击炮一样飞过来的凶猛样子，她坚定退后一步，退到了唐叙柔的身后。
“啊！”
“啾！”
人和鸟同时响起两道尖叫声。
唐叙柔捂着自己的肚子，眼泪汪汪地看向江清璃，“师姐。”
江清璃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瞥过她紫色衣服上淡黄色的脏污——太不搭了，很难看。
“不好意思。”她说道，但是不太走心。
“师姐！”唐叙柔朝她撒着娇，她怎么觉得师姐变了，不再是泥塑的菩萨，高高在上没有一丝烟火气，现在看起来鲜活多了。这么想着，唐叙柔也就把自己的想象告诉了江清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