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人一鸟。
薛灵均隐在树上，看着江清璃，无声陪着她。
今夜月色狡黠，但是没有什么星星，不像他们那次在沙漠中看到的。
这些记忆如今只有他才知道……不对，还有小腿旁边的金乌。
远方的风携着一纸信筏过来，薛灵均打开一看，是应和递来的消息。
魔界魔尊被杀，众魔为之色变，一位薛灵均想要得到魔界，一时间人人自危。商议过后，他们不再内斗，反而联合起来，决心先杀了薛灵均。
信筏的末尾，应和请求薛灵均回魔界，一不做二不休，一举得到魔尊位置。
薛灵均看完信，点燃了它，火光闪跃几下，所有的秘密和灰烬一起被掩藏在了这林子里。
薛灵均看着远方的人影，没有做声。
他不惹麻烦，可是麻烦却偏偏要来找他。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薛灵均转身，来人是季叙策，他也不急，反问他：“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季叙策看他不爽，又恰好被戳中了少年心事，嘴硬道：“你管我？我做事需要向你交代。说起来我也算你的师兄，你们清修峰就是这样教弟子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和季叙策说话实在是浪费口舌，薛灵均忍住心底的杀机，告诉自己要冷静。
“哼，这点能耐而已。”季叙策以为吓住了他，大跨步往前走。
在走到薛灵均身边时，被薛灵均拦住了。
“请回，再往前一步就是越举。”提醒他自己也在提醒季叙策。
“你！”季叙策气急败坏，抽出剑朝薛灵均胳膊上劈过去，“真是找死。”
薛灵均没躲，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黑色令人心惊。
危急关头，江清璃出现了，她一剑挡住了季叙策，反把他的剑甩在地上，“你在做什么？”
欺负同门？
季叙策一看是江清璃，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着难过他最不想让江清璃看到的一面让她看到，“我我我……”
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清璃等了片刻，没耐心了，她看向薛灵均：“你说。”
薛灵均躲开她的眼神：“弟子有错，还请师姐责罚。”
快让他离开，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一定带走季叙策。
季叙策一听，来劲了，“对对对，师姐就是他。我听闻师姐要下山，所以特意赶来问问师姐需不需要人手，我也想跟着师姐一起去。没想到薛师弟在这儿等着，对我没有一点恭敬也就算了，还一直拦着我，这才惊扰到师姐。”
江清璃：“你就没问题吗？”
“我，我……”季叙策支吾几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他我心里举冒火，想让他离师姐远一点。”
自知有愧，关于那些更坏的心思，季叙策不敢说出口。
从他这里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江清璃看向一旁沉默的薛灵均，他身上本该明亮的浅黄色衣服在这月色里也染上一层白霜，微微泛冷意，让人于心不忍：“你没事吧？”
她刚刚可是看到了季叙策想杀薛灵均。
季叙策急了，他快步走到江清璃身边，语气不屑，“他能有什么事情？哼，依我看，他就是知道师姐会来，所以才故意装可怜，想设计害我……”
他的话没说话，就没江清璃扇了一耳光。
季叙策不敢置信地捂脸：“师姐。”
“你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江清璃冷声道：“你的心性呢？越修炼越不成，反倒钻牛角尖，这下下去都不用等度雷劫，这心魔迟早害死你。”
“师姐。”季叙策捂着脸，他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话。他的眼睛不自觉看向薛灵均，黑暗里他姣好的五官变得诡异怪诞。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沉默注视着他，却让不寒而栗。
一定是他！
季叙策冲上去拽住薛灵均的衣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面向他的，是薛灵均一个凉薄嘲讽的笑，季叙策完了，心魔一旦产生，就没有办法消失，从此之后都会被折磨。
他得不到江清璃，其他人也永远别想得到。
第43章
江清璃再次拦住季叙策, 问他：“你还要胡闹的什么时候？”
她的掌心微微发麻发烫，然后被塞进来了一个非常柔软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 是一条白色的手绢。
“师姐，你偏心他。如果今天地位颠倒，你会像帮他那样帮我吗？”
这个问题……
江清璃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因为她心底下意识的答案，竟然是护着薛灵均。
她打量了眼站在旁边像流水一样安静的薛灵均, 这样的人，就算被她护着, 也是应该的吧。
季叙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居然染上了绝望：“师姐，我猜对了是吗？你对他, 和对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听到他的话，江清璃不由想到了那天和烧完画的薛灵均在王府相遇。为什么他们介怀她做了什么, 而不问问他们做了什么？
那天愿意为她不远千里也要烧掉画像，让她不受侮辱的人之后薛灵均。
江清璃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她歪了歪头，竟觉得有些荒唐。
“师姐。”一双微凉的手在这时拉住了她。
江清璃回头撞上一个担忧的眼睛。
薛灵均：“师姐还好吗？你看上去很累。”
这行为无疑更加惹火季叙策。
季叙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推开薛灵均, “你放开她的手。”
但他没推动，反被薛灵均一掌劈在脖子上，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我送他回去，师姐不要担心, 明天还有事，早些歇息。”薛灵均看着摔在地上的季叙策, 和对江清璃的温柔不同，他对季叙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下手没轻没重不说，还让他磕了好几个大包。
看着他的背影，江清璃脑袋一痛，闪过类似片段，她竟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她认识薛灵均。
他们以前见过吗？
江清璃忍住喊住薛灵均的冲动，看着他到底身影慢慢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但这点微不可见的疑惑却在心底生根发芽。
想到这点，她不再犹豫，去了清心峰找问生。
问生住在最僻静的竹屋里，江清璃一路躲过那些热情的师弟师妹，悄悄到他的小院门口。
她通过门窗朝里看，问生正在处理那些草药，和往常一样，但古怪的是，他的小院隐隐约约有着妖气。
很淡，似乎是刚修成人形没多久。
“师叔？”
面对她的到来，问生也不惊讶，看了她一眼之后，又把心思放在桌上养着的芍药花上。
那花看起来病恹恹的，花骨朵都打着蔫，唯一开的那朵花周围也泛着枯黄。
问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你来了？坐。”
江清璃收起疑虑，坐在问生旁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妖气来源：“师叔这是？”
问生倒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瞥了江清璃一眼，笑着反问她：“你不是知道吗？这盆花还是你抱给我的。”
她知道，还是她抱过来的？她确实没有这个记忆。
江清璃面上不显，应着问生：“花现在好吗？”
问生的手指抚过花的叶子，“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不过，说到这，你来这里做什么？又藏了无害的小妖怪想要我帮你救？”
她心善，问生也是。不止救正道苍生，也就救一些认真修炼，不走旁门左道的小妖怪。当然，这个头是江清璃起的，这一切也偷偷瞒着其他人。
江清璃确定了，她的记忆真的有问题。
问为说的真切，表情也淡然，不像在作假。
江清璃沉默片刻，“师叔，我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我忘了……忘了一些东西。”
她表情懊恼，非常苦恼自己忘记了这些。
问生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反问她：“或许遗忘更好，不用记得，也就不用承受一些困苦。而且，如果不是重要的记忆，怎么会忘掉？”
江清璃反驳他，“不，师叔，我觉得很重要，我丢了相当重要的记忆。你可有办法？”
问为注视着她，一阵微风吹过，吹来装饰小屋用的白色飘带，挡在他们之间，“我没有办法。”
“……这样啊。”江清璃有点失望。
问生：“别急，该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会恢复的。”
江清璃几乎是迫切的，她一把拉住问生的胳膊，“师叔是不是知道什么？”
问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你自己的记忆，你都不清楚，我又怎么会知晓？”
“是。”江清璃眼神一暗，她低下头看着石桌上的石头花纹，眼前也一花，“清璃知道了。”
问为：“回去吧，多注意休息，明早你还有得忙。”
“嗯。”临走之前，江清璃转身看了问为一眼，他正在剪下那些花叶上枯萎发黄的叶子，动作温柔又优雅，像是在抚琴。
只是江清璃却觉得，这个陪着她长大的师叔变得陌生了。又或许，她们从来都没有靠近过他，只是和他的表现熟悉。
“怎么了？”问为注意到她的眼神，停下手下的动作，笑着问她。
“没、没事。”她竟觉得，最好脾气的问生师叔比师傅都可怕。
江清璃带着满腹的疑问离开了，不过这趟也没算白来，她搞清楚了一件事——她真的丢了部分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记忆。
她躺在寒玉床上，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到了第二天唐叙柔来找她的时候，眼下都泛着青黑。